正月十六,冷自識大擺宴席,以道謝嘉宏對秋心的救命之恩。
嘉宏表面上推辭心裡卻巴不得,他倒想會一會沈建華在生意場上的敵手。
冷自識坐在上座,蘇如煙坐在她右邊,嘉宏則在左邊,往後是冷雲,秋心還在房間梳洗打扮,於是衆人都沒有動筷,都在等她。
隱隱約約有腳步聲從屋外傳來,衆人都以爲是秋心到了,卻不想走進來的是個紫裝夫人。那夫人橫眉立目、粉白黛黑,一副貴婦人的樣子,舉手投足間充滿了高貴。
她便是蘇如煙口中那個賈玉萍了,看來蘇如煙和她不睦,蘇如煙一見到她臉色霎時間不好了:“你怎麼來了?”
“怎麼,我來的不是時候麼?”賈玉萍四處瞥了一眼,見一個陌生男子在場,以爲冷自識瞞着自己撮合秋心和那個陌生男子:“原來是有貴客在此啊,那是我打擾了。”說完就要離開。
冷自識急忙挽留:“來都來了,一起坐下吃頓飯吧。”
“你有貴客在此,我怎好打擾?”賈玉萍一副爲難的樣子。
嘉宏哪裡還敢呆坐着,他把位置讓了出來:“伯母,您坐吧!”說完坐到冷雲身旁。冷雲望着他輕笑了一下,冷雲從小隻有妹妹沒有弟弟,遇到了個小於自己的嘉宏自然關歡喜得緊,不到兩日功夫,他們的關係已經好的跟親兄弟似的。
“來,你最喜歡吃的金鉤掛玉牌。”賈玉萍也不等大家說可以吃飯了就自己動了筷子,夾了一箸豆芽到冷自識碗裡,還柔情的望了他一眼。
蘇如煙在一旁呆呆恨着:這個賤女人,竟敢明目張膽的勾引我夫君,真不要臉,要不是有客人在場我早賞你幾巴掌了。“來,老爺,這道瑪瑙水晶紅寶羹纔是你的最愛。”說着舀了一勺到冷雲碗裡,嫵媚的望了她一眼,又衝賈玉萍抱歉一笑:“老爺與我成親多年,興趣愛好早已改變,金鉤掛玉牌他早已經不喜歡了。”
“是麼?”賈玉萍咯咯一笑,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這道金鉤掛玉牌可是自識的孃親最拿手的菜,當初因爲家庭條件窘迫也吃不起什麼好的,伯母就清水煮豆芽和豆腐,伯父就取了‘金鉤掛玉牌’這麼個風趣的名字,現在想來好懷念當初的時光呢。”
冷自識聽賈玉萍說起他們青梅竹馬的小時候,還有他孃親,心裡一時打翻了五味瓶,他感動地望了賈玉萍一眼,挑過瑪瑙水晶紅寶羹夾起豆芽吃了。
蘇如煙哪裡還坐得住,她臉上笑着心裡卻恨着:好你們兩個青梅竹馬的小情人啊,自識已經娶了我自然要一心一意待我,你個青年喪夫的寡婦跑來搗什麼亂?“老爺,秋心怎麼還沒來,我去叫一下她。”
“你去吧。”冷自識望也沒望蘇如煙,就揮手示意她去了。
蘇如煙走到賈玉萍身邊時,狠狠瞪了她一眼,可惜眼光不能殺人,要不然賈玉萍早已經死了千百回了。
賈玉萍朝蘇如煙回去輕輕的微笑,很明顯,這場女人的戰爭,她勝利了。
嘉宏自小就是在女人的戰爭里長大的,這點子微末的心計,他自然不放在心上,只是覺得蘇如煙的樣貌熟悉得很,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她叫蘇如煙,而大娘叫蘇如畫,她們倆會不會是?不會有那麼巧吧,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她們倆雖然輩分相同,但也可能是毫無關係的兩個人,應該是自己想多了。
閨房裡,秋心沒有洗臉也沒有梳妝,而是在聽金珠的回稟:“小姐,還是別去了,梅夫人來了,還當着衆人面給老爺夾菜給夫人難堪。”
賈玉萍
因爲夫君姓梅,所以她的本命大家很少叫,都稱她作梅夫人。
“豈有此理,那個梅夫人真是太放肆了,仗着和爹爹打小的情分就三番五次的上門來挑釁,哼,真是恬不知恥。”秋心很恨說着用手使勁摳了一下梳妝檯,恨不得自己摳的是梅夫人。
“說得好!”蘇如煙大讚一聲,拍着手走進了女兒的房間。“那個賈玉萍算什麼東西,她以爲自己死了夫君成了寡婦就有希望重新嫁人了麼,殘花敗柳簡直是癡心妄想,我蘇如煙身爲蘇州之一怎麼可能敗給她?”
“,什麼?”秋心饒有興趣的問到。
蘇如煙的嘴巴一向把不住門,這不,瞧自己又說漏了嘴,急忙掩飾:“哦,沒什麼,不過是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不提也罷。”
“娘,你就告訴我嘛,好不好嘛,娘。”冷秋心說着想一隻溫順的小貓一樣,粘在蘇如煙身上撒嬌,怎麼甩都甩不掉。
蘇如煙拗不過秋心,只能告訴她:“二十多年前,蘇州城的蘇家有四個德才兼備的奇女子,大女兒蘇如眉擅長琴棋,二女兒蘇如畫以筆墨丹青見長,三女兒蘇如煙口才奇佳,小女兒蘇如雲最厲害琴棋書畫無所不能,其中二女兒、三女兒和小女兒的關係最好,可是後來他們遇見了一個男人,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她們這邊,蘇如煙回憶着以前的過往。在蘇州城,沈府裡,孫妙靈和夏荷香也在談論着金花四朵的風流韻事。
“聽說,蘇如畫也是蘇州城的之一。”妙靈說着,喝了一口安胎藥。照理說她的身孕已經七八個月了,胎像已經坐穩不用再喝安胎藥了,可是爲了放心,還是再喝下去吧。
荷香見她直呼蘇如畫的名諱本來想提醒她,可話到嘴邊不知不覺的又停了下來。
妙靈見她欲言又止自然知道她想說什麼:“怕什麼,如今我已是沈家五夫人了,直呼她的名字有什麼不對?”
“可她畢竟是大夫人啊,連二夫人都要稱她一聲姐姐的。”荷香說完又低下頭穿針引線繡手裡的肚兜。
妙靈一聽不樂意了,好像荷香是在提醒她,她只是屈居微末的五夫人,所以必須要恪盡職守,本本分分。“我卑躬屈膝了十幾年,也該是時候昂首挺胸的做人了。一個人若是做什麼事都畏首畏尾,那活在世上還有何意義,不若一頭撞死罷了。”
荷香也不敢在提醒她了,只能找岔開話題:“後來怎麼會落末了呢?”
妙靈本來很生氣,可一聽荷香問起立刻忘了方纔的不愉快,她冉冉道:“聽說是爲了個姓夏的男人。蘇如畫、蘇如煙和蘇如雲姐妹三個同時喜歡上一個男人,她們說好了公平競爭,可暗地裡蘇如畫和蘇如煙卻聯手對付蘇如雲把她踢了出去,後來蘇如畫和蘇如煙又鬥得兩敗俱傷,終究是讓蘇如雲撿了便宜,最後被踢出去她然擄惑了那個男子的心嫁給了那個男子。心灰意冷的蘇如畫嫁了老爺,蘇如煙嫁了一個好像叫冷自識的。從二十多年前分開以後,四姐妹都失去了聯繫,都沒有再見過面。說來也奇怪,蘇家這幾個女兒都挺愛嫁給窮人的,老爺是一窮二白打天下,那個叫冷自識也是。還是她們的大姐蘇如眉最有眼光,嫁了個有錢人,不過聽說嫁得倒是挺遠的。”
荷香聽完,驚訝得連手裡的針也放下了:“姐妹幾個爲了一個男子反目成仇,真的值當嗎?”
“怎麼不值當,千百年來男人們都是三妻四妾,可是他們的妻妾有哪個是和睦的?”妙靈說着扶了扶肚子,生怕自己講話的聲音太大嚇到肚子裡的孩子。
荷香又捏
針開始繡起肚兜來:“有啊,娥皇女英。”
“娥皇女英?那只是編出來騙傻子的罷了,兩個女人共侍一夫怎麼可能不心存怨懟?對了,還有一個也叫娥皇的,嫁了皇帝李煜封爲大周后,後來皇帝李煜還不是娶了她妹妹同樣封了小周後,可憐周娥皇大病一場死了去,結果什麼也沒得到,丈夫還被妹妹搶走了。如果不算,還有飛燕合德,她們姐妹倆還不是爲了漢成帝而反目了?”妙靈說完,看着荷香已經繡好一個吉祥如意的花紋。
荷香心裡想問:妙靈,如果你知道我和沈建華的事可會怪我麼?肯定會的吧,不然你又怎會不相信娥皇女英而偏向飛燕合德?
妙靈只顧着自己說得痛快全然忘了荷香的感受,她說得通體舒暢之後才注意到臉紅的荷香,一時間覺得自己說得有些過分了:“不過也不排除有真心相待的好姐妹啊,比如我和你。娥皇女英的傳說雖然美好,但傳說畢竟是傳說,傳了千百年早已經沒有了最初的形狀。你我皆嫁做了夫人,不會爲了一個男人反目成仇的,一個臭男人怎麼能沖淡我們的姐妹之情?”
荷香聽妙靈說得認真,忽然噗嗤一笑,所有的不愉快都消失了。
“我現在比較好奇的是蘇如煙和蘇如雲的下落,你說她們會在哪兒呢?會不會有一天她們姐妹又會蘇州來聯合起來對付蘇如畫?”妙靈說着,又撫摸了一下肚子。
“蘇如畫,蘇如煙,蘇如雲……”荷香念着這幾個名字,忽然覺得腦子裡白光一閃,她好像想到了什麼,是十一年面前她的爹爹和孃親爭吵的話語:
她爹爹說:“你看錯了人?我還看錯了人呢!早知道我就應該取如畫而非你如雲,如雲至少還能幫到我,可你呢,你只會拖我的後腿,若不是你我又何以會落到這幅田地?”
她孃親說:“說出來了吧,你今天終於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了吧。我算看清你了,當初什麼‘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全都是屁話,我這個傻子當時爲什麼就信了呢?你走,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你給我滾!”
然後孃親就攆走了爹爹,爹爹也抱走了弟弟。
“蘇如畫,如畫,蘇如雲,舒芸……”荷香再一次唸叨着,妙靈聽她念得古怪回望她一眼,她們互相望着忽然瞳孔放大好像明白了什麼。
妙靈吃驚道:“莫不是你孃親舒芸就是蘇如雲?”
“我也不知道,孃親沒有跟我說過,我也沒有問過他,等以後有機會再問吧。”荷香說着又把爹爹和孃親爭吵的情形跟妙靈細說了一下,妙靈起先聽着還有些懷疑,到後來確實深信不疑了。
這是何等驚天的大秘密,要是舒芸真的是蘇如雲,那蘇如畫豈不成了荷香的姨媽,沈建華豈不成了荷香的姨爹,現在姨爹變公公,姨媽變婆婆,這是何等錯綜複雜的關係啊。
荷香受不了,一口血噴在手裡的肚兜上,暈了過去。
“荷香,你怎麼了,別嚇我!”妙靈說着急忙去掐她的人中,幫她保住了一口氣。
這時嘉興突然衝了出來,從妙靈手裡搶過荷香,妙靈被嚇了一跳:難道,方纔的談話他都聽見了?
嘉興抱着荷香,回頭來衝着妙靈說到:“你們剛纔說得話我不會告訴別人的!”說完就抱着荷香快速走遠了。
那,我以後豈不是有個把柄在她手裡,他以後以此事威脅我怎麼辦?荷香和這件事也脫不了干係,爲了荷香的安慰她應該暫時不會說出來的。荷香的安慰要緊,以後再想法子對付他吧。
妙靈出神了想了想,最後追了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