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秀清轉身往東邊走去。
忽然有人撞了她一下,楊秀清轉頭,看到一張似曾相識的臉,那人身邊,還帶着一個七八歲的孩子。
是她前世想要救卻最終沒有救成的母女倆。
此刻看到這對母女,楊秀清的心猛地一抽,咬緊了脣。
這對母女的衣衫已經髒亂不堪,就連臉上也是髒兮兮的,只是這麼輕輕一撞,那母親便腳步一軟摔倒在地,孩子登時就哭了起來,大喊着娘,娘。
楊秀清的眼裡帶了一層霧氣。
“大姐,你沒事吧。”忙將那母親扶起,她早已忘記了他們的名字。
“娘,娘。”孩子連聲叫着,聲音漸漸弱了下來,想是沒有力氣了。
楊秀清忙從包袱裡拿出一個餅遞給那孩子,孩子見到了吃的,眼睛直泛光,劈手奪過,立馬咬了一口,卻看到奄奄一息的母親,又將餅湊到了母親的嘴邊,“娘,有餅吃了,你吃啊。”
母親虛弱地睜開眼睛,見到東西的反應就跟孩子一樣,忙咬了一大口,狼吞虎嚥地吃起來。
孩子眼巴巴地看着母親吃東西,抿着脣,吞着口水。
楊秀清不忍直視,又從包裡拿出一個餅,遞給了孩子,孩子立馬吃了起來。
楊秀清轉身離去,害怕自己的眼淚就這麼噴薄而出。
一路往東走,災民越來越多了,許多災民已經感染了瘟疫而不自知,兩眼一翻便栽倒在地再也起不來,同行的人要麼恐懼,害怕自己也得了瘟疫,要麼想要處理屍體被其餘的人拖走。
當初隨着李繼瀟過來的官兵少說也有五千,經過這麼多天,怕是連一千都要沒有了。沒有人敢上前去處理屍體,都是官兵第一時間衝上去,自然多有感染了瘟疫死去的。
楊秀清看着那些馬不停蹄處理屍體的官兵,心裡涌出一股濃濃的敬佩感,李繼瀟能夠把軍隊訓練成這樣,自然是極厲害的。
隊伍都在往西行進,只有楊秀清逆流而上,免不了被一些人嚇到,這會兒她遇到一個已經不行的女人跌倒在自己跟前,距離她的腳不過半寸。
楊秀清來不及嚇一跳,便有官兵過來將屍
體拖走,擡眼便見給了幾個餅子的屬下那虛弱的笑臉,“姑娘,這一路上去,必定十分困難,讓我給你開路。”
楊秀清心裡涌起一股暖意,道了聲謝謝,“這位大哥,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被叫了一聲大哥,倒是不好意思起來,“我叫董兆衛。”
楊秀清一愣,原來他就是董兆衛。這會兒髒兮兮的模樣倒是瞧不出那馬上威武的模樣,竟是走了眼。
當初董兆衛只是李繼瀟身邊的一個小兵,以勇敢不拘小節在軍隊中聞名,做什麼事都第一時間衝在最前頭,有什麼功勞從不敢一人獨攬,頗得李繼瀟的賞識。記得前世因爲處理南方水患得當,董兆衛便被提拔升爲了副將。
如今瞧見董兆衛的模樣,倒不是謠傳,是名副其實。
“快走吧,這會兒天都快黑了,若是再耽擱下去,就不好了。”董兆衛用袖子擦了一下臉,誰知道袖子上早就髒的不成樣子,這一擦,倒是又把他的臉給弄花了,看的楊秀清很是想笑。
從兜裡掏出自己的帕子,上面繡着自己擅長的蝴蝶,料子是上頭留下來的邊角料做的。
“擦擦吧。”楊秀清將帕子遞給他。
董兆衛瞧着那精緻又貴重的料子,這會兒給他用,他哪裡肯受,連忙推辭,“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了。”
說着忙往前開道去,倒是把楊秀清甩在了後頭。
楊秀清收起帕子,跟着他往前走。
“董大哥,最近有沒有什麼人來找王爺?”楊秀清小心探着董兆衛的口風,暗想着樑璧君是不是已經找到了李繼瀟。
董兆衛轉過頭來,“自然有,這出了事,什麼人都來找王爺。”
“都是些什麼人?”見董兆衛看着不像是個精明的人,便又接着問道。
董兆衛皺起眉想了想,“什麼人都有,大點的官倒是負責運送物資的吳大人了。”
吳大人......
楊秀清想到吳大人,心裡就莫名涌起一股子寒氣,想着李繼琛果真也不是什麼好人,用這種下三濫的方法,下毒。
“王妃沒有來嗎?”楊秀清覺得還是要切入正題。
董兆衛眨了眨眼,“姑娘可說的是樑王妃,這怎麼來,樑王妃該是在京城,怎麼會跑到這裡來,再說這裡什麼情況,她一個婦道人家......”
楊秀清猛地咳嗽了一聲。
董兆衛也自知說了不該說的話,楊秀清也是婦道人家,可是她在這裡。
“宮裡是沒人了,怎麼讓你一個女子過來。”董兆衛倒是有些爲楊秀清打抱不平了,又一想楊秀清畢竟是個宮女,上頭要她做什麼,她也不能不服從,“姑娘,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楊秀清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好不容易快要到降龍江了,董兆衛一路上已經被諸多弟兄招呼着要去幫忙,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姑娘,前面有個村子,王爺該是在村子裡頭,我還有事,這就不送你了。”
楊秀清點頭,露出一抹會心的笑意,燦爛韶華,天地都要失去了顏色。這樣的笑容就好像一道曙光,讓董兆衛增添了幾許信心。
“多謝董大哥了。”越接近李繼瀟,心裡就越是難以平復。
董兆衛嘿嘿一笑,轉身立馬接住一個拿不動東西的人,攙扶着往前走去。
最鄰近降龍江的村子極大,多年來這裡的村民靠水吃飯,江邊的莊稼長得都是極好的,原本還高興這降龍江爲南都帶來了福氣,沒想到降龍江竟然決堤,氾濫成災。
村子被大水沖刷之後,如今已是滿目瘡痍,江水如咆哮的巨龍,將村子截成了兩半,肆虐前行,一路洗劫。
李繼瀟用殘骸硬是在這裡造了幾個可以藏身的地方,在這裡指揮羣衆疏散和吩咐下屬做事。
降龍江兩岸是綿延的大山,之前有人鑿了洞穴,那日水災氾濫,許多村民躲進了洞穴裡,才逃過了一劫,只是沒想到還是沒躲過瘟疫。
楊秀清在能夠容身的地方都找了個遍,卻沒發現有李繼瀟的影子。
莫不是已經離開了。
楊秀清思忖着正要離去,一個小屋裡傳來了兩聲咳嗽聲,雖然微弱,但是楊秀清卻是聽到了。
不知道爲什麼,僅僅是兩聲咳嗽聲,楊秀清就斷定,這小屋裡的人,便是李繼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