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直覺還是十年相處下來的熟悉感,讓她立刻就斷定就是李繼瀟。
楊秀清的腳步竟然有些遲疑,腦中思緒萬千,咬緊了脣,輕輕靠近了小屋,將頭探了進去。
最先入眼的是一雙滿是泥濘的靴子,隨即便是一身髒不可見何種布料的袍子,但是腰間那象徵着皇族的腰帶,還是泄露了他的身份。
就是李繼瀟。
楊秀清輕輕靠近,踩到了一根樹枝,發出清脆的聲響,楊秀清心裡一嚇,但是看着躺在地上的李繼瀟,竟然絲毫沒有反應,大起了膽子往前走去。
越是走近了,發現李繼瀟是動的,其實不能說是動,更確切地說是顫抖,或者是抽搐。眼睛緊閉,顴骨突出,眼下竟是深重的黑眼圈,臉色慘白,猶如死屍體。
楊秀清幾乎不敢認,這就是貌比潘安,京城第一美男子李繼瀟。
聽吳大人說,李繼瀟該是吃了慢xing毒藥,這個從來都很小心的男人,竟然也會着了別人的道。
楊秀清咬緊了脣,暗想着或許就這樣讓李繼瀟靜靜地死去吧。
正要離開,餘光瞥到他手上的一抹紫色,瞳孔咻的放大。
是紫衣!
李繼瀟中的毒,竟然是紫衣!
當初李繼琛中的毒,可不就是紫衣。
這說明了什麼!
楊秀清心裡一陣惡寒,紫衣是李繼琛的,他誤中了紫衣的毒,怪不得他不敢說,是因爲他丟不起這個人。
哼,都不是什麼好人。
楊秀清想到這裡,一股刺骨的涼意從腳趾逐漸往上蔓延,遍佈全身。前世她一心一意幫着李繼瀟對付李繼琛,已經見識過李繼琛的厲害,如今自己竟然爲了幫李繼琛,忽略了李繼琛的殘忍!
楊秀清的每根弦都繃緊了,身體的每個細胞都在叫囂着自己的憤怒和慨然。
小屋裡潮溼而陰冷,坑坑窪窪,許多坑裡還有着水,連日來的陰雨天氣,讓本就一片狼藉之地更是蕭瑟,空氣都是溼的,瀰漫起一股木頭被浸泡、腐蝕的難聞氣味,讓人一陣陣發嘔。
李繼瀟躺倒在一處水窪
邊,水順着他的衣服逐漸往上蔓延,溼了一大片。
楊秀清捂住了臉,前世的一幕幕再次上演,愛恨交織,讓她咬緊了自己的脣。
她恨他,他的虛情假意,他的負心背叛。但是卻又不可否認,看到這樣的他,她心裡會難受,會痛苦,眼淚溢滿了眼眶,就要奪眶而出。
李繼瀟,你真該死,一次又一次救你的人是誰,一次又一次爲了你受傷的人是誰,一次又一次爲你承擔下苦楚的人又是誰,那麼癡心爲你甚至不要性命的女人,你卻這樣對待,你真的很該死。
楊秀清仰起頭,似乎想要收回那本不該出現的淚水,卻在仰頭的時候,那奪眶而出的淚水沾溼了臉龐,順着兩頰滴落下來。
“璧君,璧君......”輕聲的呢喃出自於李繼瀟之口,淡淡的幾乎分辨不清,卻足夠震撼楊秀清的心。
璧君,他死之前叫着樑璧君的名字,他竟然叫的是樑璧君的名字。
一種說不出的震驚讓她握緊了拳頭,眼淚如絕了堤的洪水氾濫開來。楊秀清咬緊了自己的手背,怕自己哭出聲音來,這兩聲璧君對她來說,意義有多大。
但是,縱然這樣,也無法改變他負心背叛的事實,她不會原諒他,絕對不會。
楊秀清抹了眼淚,也不顧地上的髒臭和潮溼,只是靜靜地看着李繼瀟。
嗅了嗅鼻子,楊秀清冷笑一聲,看着那逐漸蔓延的紫色,身體的冰涼幾乎要傳到她的身上,“前世你看着我死的,今世就讓我陪你到最後......”
楊秀清拱起雙腿,將頭靠在膝蓋上,靜靜地看着李繼瀟,心裡百轉千回,頗不是滋味。
抽搐,一陣高過一陣,讓楊秀清那原本已經狠絕的心一再受到衝擊,眼睜睜看着一個可以救活卻不救的人,善良與邪惡的交織,也在不斷刺激着楊秀清的神經,讓她幾乎抓狂。
腦海中似有兩個人在激烈的爭鬥着,理智和情感在激烈的角逐。
一聲細微的“楊秀清”徹底把她拉回了思緒,楊秀清瞪大了眸子,不敢置信這三個字會憑空出現。
“楊秀清,楊秀清
......”李繼瀟眉頭緊鎖,兩隻手抓緊了地面,在髒臭的地面上抓出劃痕。
楊秀清心裡一緊,他夢到了什麼,爲什麼會是這樣的反應。
毫不猶豫就要上前,卻又下意識地將帕子遮住了自己的臉,似乎想要更貼近些聽清楚李繼瀟的話,卻在聽清楚的剎那,震驚地退離。
他說,你是誰。
驚訝於李繼瀟的忽然醒來,好像做了虧心事的賊一樣,楊秀清無地自容。
“你是誰?”李繼瀟並沒有完全清醒,眼睛還半閉着,卻也足夠讓楊秀清膽戰心驚,感到害怕。
楊秀清沉默,因爲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你是來救我脫離苦海的仙女嗎,你是來拉我上天庭的嗎,原來我真的要死了......”李繼瀟的嘴角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似笑非笑。
楊秀清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使勁摸着自己的胸口,剛纔真的要被他給嚇死了。
楊秀清猶豫着是不是要問些什麼,最後還是沒忍住,“你,還有話想要留給誰的嗎?”
“留話,遺言?”李繼瀟復又閉上了眼睛,“沒有。”
“沒有要給你的妻子,你的孩子,你的母親......”楊秀清試圖引導。
“不需要。”
楊秀清咬緊了牙,真的很想給李繼瀟**掌。卻又募然想起李繼瀟前世說過的話。
“一旦我出了事,幫我顧好母妃,顧好我們的孩子,還有顧好你自己。”
楊秀清再一次跌坐在潮溼的地面上,無望地看着似乎又暈死過去的李繼瀟。
夜深了。
沒有燈的黑屋子裡,偶有光亮照過來,那是躲在雲層的月亮,偶爾照在那坑窪的水塘裡,照進的光亮。
那與死亡越來越近的男子,不再抽搐,而是靜靜的,靜靜地等候着死亡的到來。
“王爺,王爺——”若隱若現的聲音熟悉而飄渺,越來越近。
埋臥在腿間的頭顱猛地擡了起來,驚懼地聽着這熟悉的聲音,是樑璧君。
她真的來了,而且找到這裡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