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花宴這一日很快就到了,一大清早府中的空氣裡就瀰漫着一股隱隱的興奮。一羣被關在閨閣中不得外出的小姐們,此刻面上全都帶了笑,話也說得多了,給孫氏請安的時候,嘰嘰喳喳個沒完,好似不小心放進了一羣鳥雀。
孫氏叫顧七給纏了半日,正笑着把一瓣橘子塞進她口中,目光一掃,就見顧成卉並不像其餘姑娘一樣雀躍,仍沉沉靜靜地端坐着。孫氏瞧了瞧身旁的顧七,就笑着問道:“五丫頭怎麼了,不高興今兒個有客來?”
顧成卉微微一笑:“太太取笑我了,小五高興還來不及。”
一旁的顧七聽了,撇了撇嘴角,轉頭去和顧成宛說話。孫氏淡淡一笑,又揚高了聲音囑咐了一些迎客待客的規矩和細節,這才讓幾個姑娘們都回去梳妝換衣了。
及至午時前三刻,顧府門口陸陸續續地停滿了一整排的馬車。夫人太太們領着小姐們下了馬車,由顧家僕婦領了走至二門門口,孫氏與四個小姐正站在垂花門中笑着迎客。衣香鬢影,客似雲來,待一番寒暄客套過了,孫氏的額頭竟都已微微見了汗。
大多數夫人小姐們家裡的官職,顧成卉是全無概念的。想來以顧夫人的身份,孫氏請得到的也盡是一些等級相近的官夫人,只是顧成卉在一旁冷眼瞧着,衆人對其中幾位夫人太太,態度明顯更加熱情敬重一些,大概是品級或身份高出旁人一頭的。四位姑娘恭謹地隨侍在孫氏身邊,收了夫人們無數句稱讚。孫氏也回敬了來做客的小姐們無數誇獎。
空氣中熱熱鬧鬧的你來我往了好一陣,衆人寒暄已畢,才由孫氏領着,提步朝詫紅園行去。其中有一位顧成卉相熟的。正是上一次鎩羽而歸的曹夫人,此刻好像也全忘了從前的尷尬事,走在孫氏的近旁和她說話。她身邊一位容貌與其有十分相似的小姑娘,也滿臉嚴肅,並不跟其餘小姐們交談。
方纔在人堆兒裡,顧成卉就一眼瞧見了個子高挑、穿着一件蝦子紅灑金繡團雲紋短上衣的徐雲樊。許夫人今日並不在她身旁。許雲樊此時就顯得特別活泛一些似的,眼珠子一轉就找到了顧成卉,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來,朝她笑道:“噯,還以爲就我特別,沒想到還請了這麼多人!”又壓低了聲音道:“怎麼請的還都是京中這一幫子人……我一向與她們沒有多餘話說。改日我做東,也邀你來,領你認識幾個相投的。”
顧成卉聽了笑了,還不等迴應呢,旁邊一位胖胖的慈眉善目的夫人就輪了許雲樊一眼。帶着一點責備之意笑說道:“樊丫頭在別人家怎麼也這麼口無遮攔!倒要讓別人見笑了。”
“姑媽,這一位是我的好友,我與她說話從不忌諱的。”許雲樊笑着說道。顧成卉聽了,忙上前一步行了見面禮。這位夫人夫家姓龐,官階不高,只是一個五品的小官兒。今日只是帶許雲樊來赴宴。她與顧成卉見過了,也就笑眯眯地與其他太太夫人攀談起來,任兩個小姑娘邊走邊聊。
那一邊,顧府另三位姑娘也都與相識好友三三兩兩地聊了起來,前些時日叫顧七告了一狀的蔣八小姐今日也來了,穿着一身蔥綠繡花鳥紋的浣花紗薄襖,眉眼明豔張揚,說起話來也是高聲大氣,此時正拉了另一個細眉細眼的姑娘的手,在人羣中笑道:“這個顧家小七。若不是我用話激了她,你們今日恐怕還吃不上這宴席!”
顧七哼了一聲,面上的笑倒是保持得好:“真是什麼都是八小姐的功勞……”
那蔣八自然不依,人羣中有一位見狀,笑着打趣了一句:“嗯。你倆可不就是七上八下麼!”頓時激起一片笑聲來,顧七、蔣八頓時都忘了鬥嘴。
她們抓住那個說話的主兒,搖着她的手嗔了好幾句。說話的小姑娘約莫十三歲年紀,穿着雀紅朱金漫天星的羅紗罩裙,耳邊兩隻七彩寶石金鑲玉墜兒,頭上一支金燕扁頭簪,襯得她肌膚如雪,眉目如畫。加之她通身氣派沉穩大方,行止間平和溫婉,顧成卉就不由朝她張望了兩眼。許雲樊見了,就在她耳邊說道:“那一位可了不得,正是方翰林家的嫡長女方華瑩。方夫人老來得女,愛得如同珍寶一樣,更別說她容貌出衆,性子又好,如今風頭正旺着。”
顧成卉應了一聲,笑道:“想不到我七妹妹與她的關係倒好。”許雲樊聽了,瞧了她一眼,打趣道:“你有時候真像才降生不久似的,竟什麼都不知道!”
顧成卉忙做出一張苦臉來,“小女無知,求姐姐教我。”
惹得許雲樊哈哈一笑,說道:“少給我做出這個怪樣子來!京中誰不知道,方家華瑩是入了戶部冊子的,是皇爺親自挑的太孫妃。不要說你七妹妹,就是我與她搭上了話,也是得厚着臉皮親近人家的。”
顧成卉撲哧一笑,“姐姐說話真是辛辣爽利,嗆得我眼淚也出來了!”兩人越聊,越覺趣味相投,就說笑了一陣子。
周圍的太太夫人們,見了姑娘小姐們難得一次這樣放鬆快活,也都不去拘束着,一羣人鶯聲燕語,便來到了詫紅園。
雖說是小宴,可爲了今日能夠討巧,孫氏不知費了多少心思。
十條長案席一字擺開,從剛剛入園處的西府海棠叢中一直鋪至夭華林下。站在案席一端朝前望去,只見兩側海棠花如胭脂紅妝點點,一路嫣紅燦爛盛放,間或落星般的藍紫雙色鳶尾點綴。及至桃花林處驀地一變,漫天淺紅粉白,清風拂過,花瓣簇簇落下,如同曉天明霞。當中一道案席分開花海。一時衆人幾乎分不清是人在花中,還是花在夢裡。
即便是幾位身份高的夫人,向來見慣了場面的,此時初見此景。也不由得一片靜默,竟是被這美景攝了心神。孫氏脣角一勾,輕輕拍了一下手。一行着淺黃衣裙的侍女魚貫而入,一道一道湯點佳餚就被手腳利落地在案席上擺開了。隨着席間一陣陣或濃豔或輕淺的香味漫出來,一位夫人這纔回過神,目光在席上一掃。驚訝道:“這……這莫非是全花宴嗎?
孫氏抿嘴一笑道:“正是,請的南方廚子正好會做,今日便獻醜了。”
那夫人不掩訝然之色,曹夫人對自己這位好友一向是欽佩的,當即就嘖嘖連聲地讚道:“不是我說,你這份心思當真是巧奪天工了!”
餘下的夫人小姐們這才反應過來,紛紛朝案上碗碟中望去。孫氏笑着招呼道:“還請各位夫人落座,至於小輩們……不妨就讓她們坐在桃林下,姐妹們之間聚在一塊兒也好說話些。”衆人便應聲道是,就要依着主家的安排依次坐下。就在這時分。正好老夫人也到了。當即客人們又起身與老夫人見過了禮,請老夫人與孫氏坐在了上首,這才又坐了。這樣一來,西府海棠中的前幾張案席上,坐的俱都是長輩,小姐們雖然不免興奮。卻也都維持了大家風度,由僕婦領了,緩步走至餘下的長席上坐下了。
才一坐下,就有丫鬟遞上熱巾子和漱口茶湯。小姐們用了之後,終於得了個空,顧不上互相說話,先打量起面前的菜餚來。
每人手邊都放了一隻白玉碗,內中盛着桃花粥。碗中片片鮮豔桃紅花瓣襯着雪白瑩潤的白稻米,色澤鮮豔,好像桃花落在了雪上一般。一股清甜香氣混着粥的熱氣蒸騰而起。彷彿帶動着枝杈上的桃瓣都飄飄欲落了。
一隻翠綠的大玉盤中,放着數十隻完好如生的白玉蘭。每一片玉蘭花瓣上都均勻地敷了一層蜂蜜般流動着的淺金色,宛如金漿澆過一般,氣味芬芳通透。正當中一隻熱騰騰的鍋子裡,盛着奶白色的濃湯。湯中浮着金黃雪白的菊花花瓣,與新鮮魚片同燙而得,正是京城名菜菊花火鍋。雖然這菊花取用的是去年存的幹菊,但熱湯一泡,仍舊菊香撲人,沁人心脾。
又有大大小小的盤碟之中,裝了白石榴花肉片、茉莉花炒蛋、甘草水煎梔子花、酥牡丹、涼拌萱草、木芙蓉豆腐等琳琳琅琅各色菜食。丫鬟們又爲每位小姐都端上了一小碗蒸得清香誘人的槐花飯,另有紫藤花糕、玫瑰花餅、槐花餅、玫瑰醬糕等小點在主菜兩旁擺了一排,奼紫嫣紅,煞是好看。
許雲樊就坐在顧成卉的左手邊,此時見了這全花宴的陣仗,嘖嘖讚歎之餘,湊過頭來低聲說道:“你這嫡母倒真是一番玲瓏心思!我看,這百花宴一過,她在全京城裡怕都要大大揚名了。”
“噯,太太在這方面確實極有過人之處。”顧成卉是不佩服也不行,直點頭道。
坐在斜對面的顧七此時面有得色,酒窩陷得深深地,不住招呼身邊的小姐們用菜,又笑着問身邊伺候的丫鬟道:“——如此好宴怎能無酒,都備了些什麼酒,說來我聽聽!”
那丫鬟知趣地笑道:“七姑娘,我們備得有桃花酒、玫瑰酒、蓮花曲、秋露白曲,不知道您想用哪種?”
顧七瞟了蔣八小姐一眼,笑着說:“一樣來上一壺罷,免得吃多了酒又要挨母親的訓。蔣八,我記得你最愛蓮花曲,是不是?”
蔣八撇了撇嘴,自覺上回擺宴的風頭已被搶盡了,便只說了一聲“嗯”。她越不高興,顧七就越得意,又張羅着要在座衆人吃酒,奼紅園中推杯換盞,自有一番熱鬧不提。
而此時,顧明鬆卻正焦躁不安、毫無耐心地在書房中來回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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