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走出家門。在湖邊坐下,扣上帽子,吹着冷風。
我是來放空的,努力過後,發現什麼都沒放下,什麼都沒空出。
以前覺得疑惑太多,現在覺得答案太重。那個只知道向前衝的愣頭青終於發覺,原來爲數不多人選的路,這樣難走。
“你怕了?”白三忽然問道。
這傢伙平日裡甚少主動跟我說話,今天倒是稀奇。
“不敢怕。”我回道。
“很好。”白三道,“我還沒在你手上喝過一滴血。”
“請你喝桑半落不行嗎?”
“桑半落兌血。”白三道。
我嫌棄的皺着眉,“你這是什麼刁鑽的口味?”
白三淡淡道,“論口味刁鑽,自問不及上仙。”
我笑道,“這個我不反駁你。”我頓了頓,“白三,剛纔多虧你聽上仙的,停了下來。”
“我只是服從主體,是你想停下。”
我翻了個白眼,心道,死要面子!慫小粉就慫小粉唄,哪個不慫他?承認又不丟人。
剛纔我的心態我清楚得很,我根本就沒有罷手的意思。我甚至希望,白三那時可以無視小粉的阻攔,直接擰下火哥的頭。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如果小粉不在,我是不是真的沒有辦法控制自己?
我說道,“對了,你這測謊的本事是從什麼時候有的?”
“與生俱來。”白三毫不謙虛。
我懊惱道,“你怎麼不早點出現啊!白爺那老頭纔是最該測的!”
“興致這麼高,賞月呢?”水墨走了過來,遞了一根菸給我,他望了望天,“瞧見嫦娥和大白兔了嗎?”
“我對住在蟾宮裡的人沒興趣。”
水墨笑道,“對對我想起來了,你之前在林子裡還被一隻蛤蟆嚇得夠嗆是吧!當時白爺怎麼說你來着?哦對,白爺說:你他孃的是狼!怕蛤蟆?”
我笑了笑,那老頭當時的確是這麼罵了一句。
我對白爺的死始終堅持,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一個渾身都是疑點的人,死後屍體在哪裡都能成個謎,還真有他的!
白爺,會不會跟我們一樣,也有靈態呢?
水墨在我旁邊盤膝而坐,掰着手指,“收穫有三。其一,雪山葬子的人是杜太陽。其二,殺白二爺的人是降靈。其三,當日讓管家殺白爺的人是降澈。”
全都錯了。這是我的第一個反應。以前分析後得出的結論,都錯了。
水墨繼續道,“要我說以前啊,就是我們太主觀了,好多問題都是跟着感覺走的,本以爲對號入座了,沒想到竟是張冠李戴,不過現在知道這些也不晚。”
我說道,“一個一個說,爲什麼是杜輕晨去雪山葬子的?”
“誰知道他怎麼想的,八成是做了虧心事,怕他兒子冤魂不散找他尋仇吧!”
我問道,“那降澈爲什麼要管家殺白爺?”
水墨兩手一攤,撇撇嘴。
“三個問題,兩個不知道爲什麼,那你們兩個那麼長時間都在樓上幹什麼了?”我眯着眼睛,“水墨,你跟降澈在樓上半天沒下來……該不會是假公濟私,對降澈……”
水墨推了我一把,“哥們兒是那種人嗎!你又不知道不知道降澈的脾氣,軟硬都不吃,說不說全看她心情。哥們兒可是把畢生的聊天技巧全用上了,這三條情報哪一條不是乾貨啊?”
“你這也太乾了,連點渣子都沒有。”
水墨突然看向我,“我說小白,三條情報你爲什麼專挑那兩條問?降靈殺了白二爺啊!你居然直接跳過,還說對降靈沒意思!”
我回道,“因爲這條沒有疑問。”
當知道屠殺太陽村的人是降靈後,我就已經想到了白二也極有可能是她殺的。
水墨問道,“那白二爺這事你要不要管?”
“要管。”
“你打算怎麼管?”
“降靈,不能留。”
水墨不屑道,“吹牛逼的吧!你把臉轉過來,讓我看看那牛逼現在是不是還在你嘴上呢。”
我看着水墨,“降靈不僅揹着白二的命,還揹着太陽村上百條人命,能留嗎?”
“是不能留,但你能下得去手嗎?”水墨道,“就算我信你到時不會手軟,那上仙呢?降澈的命好像就是他從你手裡保下來的吧?我們上仙跟肖愁在寵妹這方面,可是不分伯仲的。”
我說道,“他保降澈不是因降澈是他妹妹,而是因爲我要討的那些命不是降澈殺的。”
“小白,有個事……”水墨的神情忽然變得陰霾,他用力吸一口煙,“杜輕晨……”
“我不會阻攔你。”
“得嘞!”水墨拍拍我,“哥們兒有數了。”
門口那邊傳來聲音,我跟水墨回望過去,火哥走了出來,他看到我頓了下,低頭離開了。
二樓燈亮了,小粉站在窗前看着我們。我滅了煙起身,回頭看了眼水墨,他又點了一支菸,沒有要回去的意思。
剛進門,看到降澈披了一件大衣,與我擦肩而過出去了。
回到樓上,發現我的地鋪已經鋪好了,我驚訝的看了眼小粉。
他躺在吊牀上,淡淡道,“是降澈。”
“啊,我也是這麼想的。”
我坐在地鋪上看向窗外,降澈走到湖邊,在水墨旁邊坐下。
我笑了笑,“難怪那麼多人都着急找女朋友娶老婆,原來家裡有個女人是會省不少事,鋪牀,看家,洗水果……沒看出來,降澈還是賢妻良母型的啊?”
小粉沒說話,看着窗外。
我拽着地鋪往他旁邊挪了挪,“小粉,我一直有個事想問你。之前怕問了你,你又會跟我說什麼‘想知道,自己去問’,但現在我已經沒有機會問他了,所以只能來問你,你不能不回答!”
小粉轉頭看向我,“我爲什麼不能不回答?”
“因爲這事我也有知情權啊!”
小粉問道,“別人的事,你有什麼知情權?”
我怔了下,“這麼說,你已經猜到我要問誰了?”
小粉看着我,沉默着。
我說道,“既然你知道了,那能不能告訴我他到底是誰?”
小粉勾着嘴角,“你跟他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現在跑過來問我他是誰?”
“哎!你這樣聊天就沒意思了!你明知道我是在問他的特殊身份,他是不是跟我們一樣也有靈態?”我觀察着小粉的表情,想着找出點什麼破綻。
“不知道。”小粉面無表情道。
“不知道?”這個回答我有些意外,小粉是那種不想回答時就不說話,回答了就一定是真的,“不知道”也算是一個回答了,難道他真的不知道白爺的身份?但是怎麼可能?一個萬年道行的上仙看不懂一個老頭?
“你不相信我?”小粉問道。
“信!我當然信你!”我又扯着地鋪向他那邊挪了點,“那白爺是普通人嗎?我的意思是,他是凡人嗎?”
“是。”
“他真的死了嗎?”
“是。”
我看着小粉,心裡一空,這不是我想聽到的答案。
那老頭真的只是個普通人?是那種滿大街都見得到的普通老頭?身無長處,平淡無奇?
不過想想也是,如果他真的跟我們一樣,有着什麼特殊身份,又怎麼會這麼輕易就死了……
而且肖愁和火哥那麼後悔對白爺做的事,如果白爺的靈胎出現在黑市,肖愁不會什麼都不做的。
我最後一絲的幻想和僥倖也沒了。
我泄氣的窩在一旁,小粉從吊牀上坐起來,“常聽你們說,人死後會投胎,你就當他現在已經投胎了。”
我無奈笑笑,“你這話倒是有些像水墨會說出來的。”
“誰在背後嚼我舌根呢?”水墨跑上來,問道,“什麼話像是我會說出來的?”
我白了他一眼,“約會結束了?沒去吃個宵夜看個電影?”
水墨道,“明天去。”
“真的假的?”我驚訝的看着他,“上壘成功了?”
水墨急忙對我瞪眼睛,比劃道,“小點聲!”他向樓下看了看,回過頭一臉嬌羞造作的說,“女孩子臉皮都薄。”
“你少他娘噁心人。”我低聲問道,“你小子對降澈是認真的嗎?這不會是你戰略中的一環吧?降澈知不知道你的想法啊?你別到最後一頭熱,上壘這事你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嗎?”
之後我又問了他一堆問題,水墨嫌我煩,說上仙這個孃家人都沒我這麼囉嗦,也不知道降澈到底是誰的妹妹。
我看了眼小粉,他已經睡下了。這兩個妹妹,他註定是一個也帶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