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愁吃着飯,動作很輕,看他吃我更餓了,忍不住問了句,“好吃嗎?”
肖愁點點頭,把青菜推向我,他看了一眼盤子,意思是讓我也嚐嚐。
我徒手抓起一根青菜扔進了嘴裡,嚼了兩下後,整個人一下驚住了,腦袋嗡嗡作響。我看着盤子裡的青菜,眼淚唰的一下就流了出來,這個味道……我吃了二十多年這個味道,不會錯的!
我猛地站起來,奪門而出。
跑到廚仙的門前,屋內燭光搖曳。我伸出手想去敲門,不知怎麼的,心裡慌的不行。認錯人被揍一頓扔出來我倒是不怕,我害怕的是認錯人後,白爺就會在我心裡再死一次。
怎麼可能是白爺,那老頭的屍骸現在還壓在山下呢,就算他沒死,也不可能跑到仙靈界裡,還成了什麼廚仙啊……
雖然腦子裡是這樣想着,但我還是忍不住推開了他的房門。
“是誰在我背後嚼舌根,說我是怪叔叔啊?”一身白衣長褂,銀白色的頭髮隨意鬆散的披落身後。悠哉樂哉的坐在椅子上,後背靠着桌沿,翹個二郎腿,晃盪着腳尖,搓着小鬍子一臉賤笑的看着我。
我看着那張夢裡出現過無數次的臉,眼淚控制不住的一直流,半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直到肖愁也跑過來,輕輕晃了晃我的胳膊。白爺猛地起身,把我們兩個拉進屋內,快速地關上了門。
“臭小子別來第一天就給我闖禍啊!”白爺道,“你這買一贈一的活動可要藏好掖好了!”
“老,老頭……”我輕輕叫着他,我擔心聲音再大一點就會把自己吵醒了,如果從進入仙靈界那一刻開始就是一場夢的話,我寧願永遠都不要醒過來。
白爺嫌棄的看了我一眼,“你嘴裡那根青菜是要嚥下去還是吐出來?一半在嘴裡,一半掛在外面,眼淚鼻涕一起流,跟個智障似的!我在仙靈界待了這麼多年,還從沒見過你這樣的仙靈。”
青菜早就含的沒有味道了,連帶着鼻涕眼淚一起被我嗦進嘴裡嚥了下去。
思緒組建好後,我問道,“你怎麼會在這?你什麼時候成廚仙了?你之前不是死了嗎?你爲什麼會在凡間那麼長時間?你後來……”
“哎呀行了行了!”白爺打斷我,“你這刨根問底的毛病我看是改不了了,要麼就不張嘴,一張嘴就沒完沒了的問!”
“你個死老頭還好意思說我!”我叫道,“我之前還以爲你死了,你知不知道我難過多久!我那段時間……”
白爺一把捂住我的嘴巴,“噓噓噓噓……哎呀!”
肖愁忽然衝過來,狠狠的握着白爺的手腕,白爺疼的想叫又不敢出聲。
“肖愁,快放手,他是白爺!”我突然想起來,還沒跟肖愁介紹這個死老頭。
肖愁微怔一下,鬆開了手。
白爺抱着手腕說道,“原來把降谷氣的三天沒吃飯的人叫肖愁啊。”
我問道,“什麼三天沒吃飯?肖愁什麼時候氣他了?”
白爺看了眼肖愁,“之前奪你靈識的那小子是不是他?”
我想起來白爺說的是去年小粉來看我,我們不歡而散的那次。
他說去年年初,小粉剛回到仙靈界,就知道了我是被預選爲三年後會來仙靈界的惡靈。
白爺說他認識小粉那麼多年,還是頭一回看到小粉爲了一件事那麼高興。但是幾個月後,小粉有次鎮狩回來狀態就不對了,那也是白爺頭一回看到小粉爲了一件事那麼沮喪。
白爺猛拍了一下桌子,“都是你這個臭小子惹的禍!三天的飯菜,我變個法的給他做,結果一口不吃,你說我這廚仙的老臉往哪擱?”
我尷尬的笑了笑,“意外,那是意外……你接着說……”
白爺道,“我問了降谷好多次,他在去誅靈塔領罰的當天才肯告訴我,說是出鎮狩令時去見了你,知道了你靈識缺失了。”
我看了眼肖愁,他坐在一旁低着頭,一臉犯錯的模樣,我拍拍他,“沒事肖愁,這都是以前的事了,你就當聽個笑話。”
白爺瞪了我一眼,“你他孃的可不就差點成了仙靈界裡的笑話!”他倒了一杯茶,沒好氣的說道,“靈識全的人都很難來的了仙靈界,更別說不全的了!而且你這還會越缺越多,仙靈界哪會要一個傻子來?別說降谷了,我聽到後也鬧心了好些日子!本以爲馬上就能見到你這個臭小子了,誰知道你攤上了這樣的事!”
“不是,肖愁他……”
白爺手裡的茶杯“啪”的一聲落在桌子上,他指着我,“你給我閉嘴!再多話就給我滾回去睡覺!”
我悄悄在桌子底下握了握肖愁的手腕,白三道,“要不要再給他輸點靈氣安撫下?”本以爲白三是在挖苦我,沒想到它說完竟真的開始調運靈氣了。
白爺嘆了一口氣,“我們離開的這段日子,這臭小子一定經歷了不少事,能胳膊腿都不缺的活到現在,也有你的功勞。”
白爺緩緩的把手裡的茶杯推到肖愁面前。
肖愁愣了愣,我也驚訝的看向白爺。下一秒,我連忙端起茶杯遞到肖愁面前,“肖愁,白爺這是在誇你,他的意思是感謝你替他照顧了我這麼長時間。”
“還用得着你翻譯?”白爺搓着鬍子,“堂堂一靈王,能連這點腦力都沒有?”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肖愁是靈王的?”
“能從朽靈符裡出來的,靈氣靈力還那麼強的人,除了靈王還會有誰?”白爺頓了頓,“他這一身的靈氣靈力,是不是降谷給的?”
我回憶到剛纔在門口,白爺拉了我跟肖愁一把,難道只是那一下,他就感覺到了?我這才反應過來,這老頭穿的這身是……這是上仙的服飾?
不會吧……應該是同款吧!
我打量着他,“老頭,你們廚子的衣服怎麼跟上仙穿的那麼像?”
“什麼叫像,根本就是一樣的!”白爺撣了撣衣領,嘴一咧,“小白白,你老子這身行頭,是不是頗有仙風道骨之氣?不過你這身衣服就不怎麼樣了,從頭到尾綠的跟根兒蔥似的。”
“現在連仙風道骨這麼難的詞兒都會說了?之前真是難爲你裝傻裝文盲了那麼多年。”我白了他一眼,忽然發現這老頭穿的這身長衫,好像不是我今天看到的那種暗紋的,“老頭,你身上這件怎麼跟我在衿室看到的那件不太一樣啊?這麼素淨,什麼花紋都沒有。”
白爺道,“你以爲這是校服啊,整個仙靈界的人都要穿一樣的?”
“但是赤岸跟我說,衣服什麼的都不能隨意改動的。”
“那是指像你這樣的晉仙,和巡習期四年沒到,還沒有固定的執行上仙看管的下仙。”白爺道,“掛在衿室的那件衣服,是降谷的原創設計,不過我覺得那種暗紋太花哨了,不適合像你老子這麼穩重的上仙。”
“嗬!還原創設計,合着你們在仙靈界裡都有自己的獨立品牌?”
“服飾都是大體差不多的,說白了,只要主體顏色不變就行了,對細節不做要求。自己喜歡什麼樣的,跟藥物司局的人吩咐一下就完事了,但一般藥物司局的人,是不會甩上仙以外的仙靈的。”白爺得意的挑了下眉毛,“你懂的,職級不夠。”
我撇撇嘴,“果然是官職越高,淫威越大啊。對了,你之前爲什麼會在凡間呆了幾十年?當年跟降谷來找水墨去仙靈界的還有你?”
白爺道,“你老子何止在凡間呆了幾十年?”
白爺啐了一口吐沫,一臉不悅的講述,當年他因爲跟仙靈尊起了衝突。本來是進誅靈塔裡領罰就可以解決的事,但是他咽不下那口氣,大鬧了一番後,最後被暫擱仙號,罰他在凡間待了足足三世,而且每一世都死於橫禍。
至於是因爲什麼事發生的爭執,那老頭也不肯細說,就說是芝麻大的小事,還怪仙靈尊心眼小。
按理說,被貶入凡間的仙靈,都會失去身爲仙靈時期的記憶,但是這老頭不知道怎麼回事,不但記得自己曾經的上仙身份,還記得在凡間這三世裡每一世經歷的事。
他說當年見到小粉時,一眼就認出了他,當時小粉也是驚訝不已。而且這老頭爲凡人時,只是失去了內力,連通靈的本事都還在。
“所以你最後對火哥說的那句‘時間到了’,就是知道自己又要死了?”我埋怨道,“既然你什麼都記得,你就不能多跟他說一句你要回仙靈界了嗎?降谷也是,我問他你是不是真的死了,他也說是。”
白爺道,“沒錯啊,我當時是真的死了啊,三世都走完我才能回來,降谷沒騙你啊。”
“我還問過他你是不是有靈態,他當時回我不知道。你說你一上仙怎麼會沒有靈態?他這個是騙我了吧!”
不料,白爺搖搖頭,他說發生在他身上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還不止一件兩件。
就比如有關他的靈態是什麼這件事,至今是個謎,他自己不知道,連仙靈尊也算不出。
我說道,“難怪你沒事就翻那些動物百科,原來是在對號入座啊!這麼說,降谷是真的沒騙我。”
白爺道,“雖然這些事都關乎天機,但降谷那小子從不屑說謊,他不想說的事,要麼不答,答了就一定是實話。如果是你問他,他一定會告訴你。所以說,怪就怪你問降谷的問題都沒問在點子上,讓人家鑽了空子。”
心道,你們一個個都活出精了,頭髮絲兒裡都藏着心眼兒,玩我不就跟玩骰子似的,動個手指頭我就團團轉了!
我說道,“老頭,你知不知道赤念是用什麼方法進到誅靈塔裡的?我想去找降谷。”
“赤念一小小下仙怎麼可能隨便進出誅靈塔?”白爺挫着鬍子,“他是來求的我。”
“求你?”
白爺咂咂嘴,“你上次摘的那個金果有點生,吃到最後倒牙。”
“原來信鴿是你啊!那留在車門上的仙靈符符文呢?”
白爺說,他雖然沒把金果送去給小粉,但是我的話他還是代傳了。
小粉聽到後,當時的反應跟白三預期的一樣。白爺在聽到小粉說“胡鬧”後,就擅作主張的讓赤念把這兩個字傳給了我。
“那剛好,省得我去找赤唸了,你帶我去見降谷。”我說道,“到時候再跟那幾個牢頭刷你的老臉,應該沒有問題吧?”
白爺道,“我沒問題,你有問題。”
“什麼意思?”
“不管刷誰的臉,你都沒法跟着混進去。”白爺不緊不慢的喝着茶,“你以爲逛公園呢?一張成人票,可以帶一個兒童免費入園?”
我有些泄氣,“降谷到底知不知道我來仙靈界了?”
“怎麼可能不知道?你能提前來仙靈界,還是降谷用刑罰換來的。”
“對了,你起初說我是三年後纔會來仙靈界的,我怎麼提前兩年來了?”我催促道,“你快說你快說!”
這件事,還跟另外兩個人有關——白渙和赤念。
白渙前段時間來收惡祖魂時,赤念也跟來了。在聽到司風和風吟說地下還有一個惡祖魂時,白渙沒有理會直接帶着第一代惡祖魂離開了。
後來赤念因爲擔心我們這些人降伏不住二代惡祖魂,所以他把這件事稟報給了仙靈尊,白爺這時就冒了個泡,說要治白渙瀆職之罪,要他去誅靈塔領罰。
其實白爺的本意並不是想罰白渙什麼,他知道白渙的爲人,他斷不會輕易進到誅靈塔裡,一來受不了那種刑苦,二來也折面子。
幾經輾轉,白爺提出要小粉提前從誅靈塔裡出來,理由是鎮狩令的重任,除了小粉沒人可以揹負,當初讓白渙接管更是所託非人。
白爺說,小粉其實早就可以離開誅靈塔了,他雖然不認爲老疤死的冤枉,但卻深明不該傷及凡人性命。小粉用偷換概念的方式,讓誅靈石感知到了他知錯的靈識,所以只要他起身,就可以離開。
但小粉沒有離開,他跪的是偷偷把靈氣靈力給了我,讓我去供養朽靈符這件事情。當然這事他只告訴了白爺,在其他人看來,小粉只是在遵從之前那個仙靈的“一條命抵一千年道行”的不成文規定。
本來仙靈尊已經答應了白爺的提議,也免去了白渙負鎮狩令和替管悵尋閣的職權,並將其職責都委任給了執初軒,但是小粉說,要用這兩年時間換我提前來仙靈界。
我急道,“爲什麼啊!我早來晚來不都一樣嗎!”
“一樣嗎?這次白羽他們如果晚到一步,你以爲你跟你的小夥伴會怎麼樣?”
我瞬間沒了脾氣。
白爺繼續道,“早來就是現在這個結果,你跟你的小夥伴都完好無損。晚來?晚來你們兩個也沒命來了!降谷雖然沒直說,但他跟我想的肯定是一樣的,留你一個人在凡間,多待一天就會多一天的危險。從小就愛折騰,沒事找事!小時候拿鑰匙捅插座,長大了帶人闖旱虺祭壇,你不要命,你的小夥伴也不要命了?”
白爺罵的我沒話說。
這段時間,雖說做了不少看似很正義的事,但每次都是走在死亡邊緣。如果沒有肖愁在,我早就死翹翹了……
最後一次還帶着肖愁跑到了旱虺的祭壇裡,就像白爺說的一樣,如果不是仙靈界的人及時趕到,這次恐怕真的會害死肖愁。
我低着頭,肖愁本應算受害者或是被牽連者,但他也是一副做錯事的樣子,垂着頭陪我一起捱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