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牀了,本——”
“好的媽媽,我這就起。”
本傑明以有些沙啞粗糙的嗓音向樓下喊道。
他只感到自己的嗓子異常乾啞,彷彿裡面有沙子在滾動一般,光是說話就能感到嗓子裡面傳來隱隱的疼痛感。
連帶着,他感到自己的喉嚨都變得異常疼痛。雙手使不上力氣,輕輕拂過自己的胳膊就能感到皮膚裡面傳來微弱的刺痛。
本傑明剛想撐着牀坐起來,就感到額前傳來一陣劇烈的刺痛感,腦仁彷彿變成了撞在罐頭裡的油桃一般噹啷啷的晃動着。從胃裡翻涌上來的噁心和反胃感險些讓他吐了出來。
他連忙將嘴巴緊閉,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雙手在胸前連連向下撫動,好不容易纔把噁心的感覺壓了下來。
“我這是……感冒了嗎?”
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沒錯,因爲卡拉爾的大結界,卡拉爾的冬日相比較其他地方可以說是無比的溫暖。只要呆在家裡,他們基本上是不會着涼。
至於本傑明會感冒的原因很簡單。因爲他昨天晚上的確出去了一趟——爲了他的偉大事業。說的現實一點,也可以說是爲了掙錢。
誰都不知道本傑明的另外一種身份。剛過完十六歲生日不久的本傑明是河鱷幫的顧問——這件事沒有任何認識本傑明的人知道,本傑明也沒有把自己的身份說給別人聽。這是他的秘密。
和那些喜歡吹牛卻笨的要死的孩子不同,本傑明從很小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的小腦袋異常聰明。但同樣因爲這個原因,本傑明從來就沒有朋友,他也從來不屑擁有一個朋友。
光是和那些鼻涕蟲在一起用結結巴巴的方言說一下誰昨天吃了什麼誰前天捱揍了之類的話題,本傑明感覺自己的腦袋都會變傻。“總是沉默的本傑明”——他的“朋友們”是這樣稱呼他的。
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個不起眼的、從來不說話的孩子會是灰鬆鎮最大的地下幫.派的顧問;沒有人知道這個看上去異常老實而柔弱的孩子已經見過了兩位數的死人。並且觸摸過、毆打過他們的屍體。
本傑明和與常人相比異常冷靜的頭腦只要稍微運轉,便能從旅人的姿態和神色看出這些旅人大約帶了多沉重的東西、以及他們的年紀有多大、大約有多少錢、性格如何、有沒有掛着人命和通緝。因爲河鱷幫總是挑那些懦弱又怕死的肥羊下手,而且先下手爲強從不留活口。他們至今爲止從沒有失敗過一次。
灰鬆鎮的人總是議論說,河鱷幫的人手上有人命什麼的……但他們卻不知道。這些給人以鬣狗印象的男人們手上不僅有人命,而且不僅有一條人命。他們一共有九個人,但在三年間卻一共殺死了十四個旅人。平均下來每個人都殺過一個人。
本傑明因爲自己的異常而感到驕傲。
自己與同齡人截然不同的經歷讓他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是不同的。這種和其他人的異常給了本傑明一種非常強烈的優越感。
這種惡棍的特有的瀟灑——本傑明稱之爲自由——讓他們深深沉醉於其中。
他們從不祈求寬恕,也不奢談未來,因爲他們早就知道,自己已然是罪不可恕。這九個年輕人早就已經沒有未來了。
正因如此,他們的行爲越發肆無忌憚。
昨天捕殺的那個灰色頭髮的小孩子已經是今年冬天殺死的第五個人了。
因爲他們注意到德魯伊並沒有在意這些失蹤的外國人。他們對現場的處理也越發漫不經心。到昨天的時候,他們甚至連把屍體切碎了扔進下水道都省了,就這樣把屍體丟在大街上。
到現在爲止整整三年,都沒有德魯伊查過失蹤案。他們因此認定,就算把屍體扔在街上也不用管。畢竟如果可以的話,他們也不想幹這種噁心人的事。
——但是,一定會被發現的。
和抱有希冀的夥伴不同,本傑明從一開始就明白,這樣必定會引來德魯伊的追查。但在一種少年人的自傲的驅使下,他並沒有和自己的夥伴直言這件事。而是保持了沉默。
因爲他等待着德魯伊的加入。期待着更加強大的力量加入到這場遊戲中。
就像是一開始厭倦了和那些同齡人的鬼把戲一樣,本傑明對於這種獵命遊戲也已經完全厭倦。他感覺不到風險,感覺不到敵人。就像是自己跟自己下棋一樣,他完全感覺不到遊戲的樂趣。
沒有對手的可悲的。因爲期待着強大的德魯伊加入到遊戲中,本傑明故意沒有提醒自己的同夥處理到屍體,而是靜靜的期待着屍體被發現。
爲了給德魯伊設下第一道謎題,在最後分贓完畢、大家換好衣服各回各家的時候,本傑明重新繞了回去,想要將自己認識的某人的物品丟在現場以誤導偵查。
但是這時,令本傑明感到驚悚的事情發生了——
——屍體不見了。
不光是屍體。在本傑明蹲下來用手觸碰地面的時候,他發現原本溼漉漉的地面上的血液也不見了。
毫無疑問。當時一定有某人跟在他們後面,還幫他們整理好了現場。也就是說有人已經識破了他們的身份。接下來面對的。很可能是接連不斷的勒索。
本傑明這樣冷靜的推斷。
至於屍體自己站起來跑了之類的鬼話,本傑明表示自己從七歲開始就已經不相信了。
他躡手躡腳的在附近溜達了一圈。也沒有發現任何與屍體相關的痕跡。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亦或是從一開始就陷入了幻覺——可分到的銀幣卻又實實在在躺在兜裡。
而在他從窗戶翻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已經快要天亮了。
也許是因爲睡眠過少,再加上昨天晚上着涼引起的感冒……無需在意。今天晚上的會議還是要去開的。必須要通知他們屍體不見了這件事……
本傑明撐着身體從牀上爬下來,雙腿剛一着地,就感覺到麻嗖嗖的感覺從腳底涌起,一路傳到後腦。
劇烈的眩暈感讓他眼前一黑,麻嗖嗖的感覺從牙齒一路蔓延鼻腔。本傑明似乎能感覺到乾澀的眼皮和脖頸間的血管在劇烈的律動。當時他就短暫的失去了意識,過了三四秒才清醒過來。
“不行,我需要一些熱湯……”
本傑明喃喃着,用雙手揉了揉眼,卻感覺越揉眼睛越癢,而且越來越酸,不一會便有眼淚涌了出來。
這時,他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病比較嚴重。
但他卻不能現在叫醫士來看。否則他們一看就能知道本傑明昨天晚上長時間的吹了夜風,到時候就不好解釋了。
“必須拖到明天……我先喝點熱湯然後睡一覺吧……”
本傑明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臉,渾然不知自己臉頰上有一道被貓抓過一般的纖細新鮮的血痕被他揉的開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