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薩亞侯爵府中,赫爾加和卡卡里特面對面的坐着。赫爾加揮手驅退了一旁侍立的女僕,站起來,親手爲卡卡里特倒上了一杯紅茶。
她的眼圈泛紅,面容像紙一般白,看不到一絲血色。也許是因爲一夜沒睡的原因,她粉紅色的長髮都已經失去了光澤。就連妝容也無法彌補她的憔悴。
“非常感謝你,神父先生……”
赫爾加聲音嘶啞,語調卻清晰:“若不是您,我現在肯定已經死了……”
“很抱歉,薩亞小姐。”
卡卡里特卻嘆了口氣。
赫爾加聽聞,手不由得抖了一下。杯中的紅茶浮現出一圈圈的漣漪。
她低着頭,將表情藏在陰影之中。
“如果我能來的再早一點……如果我能再強一點的話……”
“——不,這不是您的問題,神父先生。”
赫爾加出聲打斷了卡卡里特的話。
她擡起頭來,眼中再度閃爍起了隱約的光芒,但這次淚水沒有流下。
她的聲音依舊沙啞,但已經沒有了哭腔,穩定而緩慢的說道:“您救了我,這是事實……我若還對此不滿,挑三揀四的話,就連蓋亞母親都會責怪我的。”
卡卡里特深深的看了一眼這個擁有着相當程度的理智卻脆弱纖細的女孩子,心中不由得浮起了某種情緒。
憐愛?同情?不……那種感情更接近父女之間的那種感情。卡卡里特看着赫爾蘭此刻的表情,心中有某根弦微微觸動了一下。
“薩亞小姐,請不要動。”
他以清澈而沉穩的聲音說道,向着赫爾蘭伸出了右手。
赫爾蘭原本下意識的想要將頭往回避讓,但聽到了卡卡里特的話,她硬生生的止住了自己不太禮貌的動作。就這樣保持了略微僵直的動作,向着卡卡里特微微傾斜上半身,粉色的蓬鬆長卷發從她的肩膀向下垂直落下。
卡卡里特以極其輕柔的動作,將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按在了赫爾加的額頭上。他輕輕地、緩緩地在赫爾加的額頭上畫了個十字,柔和的聖光便盪漾開來。從赫爾加的額頭髮出,漸漸將她全身包攏。
光芒持續了大約五六秒才漸漸平息,赫爾加的表情放鬆了下來,她的面容再次涌出了血色。頭髮也恢復了光澤。
“媽媽……”
赫爾加不自覺的喃喃着。
沒錯——一種如同在媽媽的懷抱裡一般的溫暖而又寧靜的感覺在她心中久久不能忘懷。
就像是在媽媽的懷裡一樣……就像是在小時候一樣……
彷彿下一刻就能睡着,又好像已經沉沉睡去。春天令人睏倦的午後陽光撒在身上,帶來暖暖的芬芳。
……好像,自己好久都沒有睡過午覺了吧?
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從赫爾加心中浮現出來。她猛然驚醒。
赫爾加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睡着,不過看到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卡卡里特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意識到自己在陌生人面前喃喃的說了聲“媽媽”,一瞬間赫爾加頓時滿臉通紅,從額頭一直紅到了耳後。
“抱、抱歉!失禮了……哎?”
等到赫爾加從突如其來的慌亂中鎮定下來之後,她才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好了不少。
就像是真睡了一覺一樣,身體得到了休息和恢復。赫爾加的精神安定了許多,心情變得平靜,身體也不再虛弱。
這是赫爾加從來沒有過的體驗。她並非是沒有被牧師治療過,但無論是在卡拉爾內還是卡拉爾外,牧師的治療都給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簡單來說,牧師的治療要麼就是太痛了。要麼就是麻醉感太強烈,皮膚都變鈍了。反倒是德魯伊的治療,有着類似毒.品的體驗,倒是意外的舒適。
而卡卡里特給她的治療,比起粗暴的牧師,反而給她一種德魯伊的良好印象。
並非是治癒傷勢和恢復生命力,而是使身體恢復完整——那是比起冰冷的醫生,更讓她聯想到護理者的溫暖印象。
“您應該也體驗到了吧。”
卡卡里特開口說道,面容嚴肅:“我所侍奉的神明的神術,並非是那些粗暴的治療方法。”
“您是想要在這裡開一家教堂?還是要在這裡傳教?”
聰慧的赫爾加立刻意識到了卡卡里特想要說什麼。
誠然。這樣的神術更能扭轉卡拉爾人對神術的固有印象。讓他們對牧師不再一昧的抵制。而黎賽羅作爲一個港口城市,這種影響無論是對內發展還是對外發展,都會給卡拉爾帶來巨大的變化。
無論這些變化是好是壞,但對於卡卡里特來說。卻明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赫爾加糾結的皺起了秀氣的眉毛。
並不是赫爾加自私的擔心自己的聲望和地位。而是她確信,無論卡卡里特的傳教有沒有取得實質性的成果,卡卡里特都將面臨生命危險。
也許這樣會給人一種小氣或忘恩負義的印象,但無論如何,赫爾加都要阻止他。
於是,赫爾加打定主意。乾脆利落的說道:“您這樣是行不通的,神父先生。”
“就算您真的反轉了民衆對神術的固有印象也是一樣。三賢者是不會允許自己的子民對牧師抱有某種類似憐憫的感情的。您如果真的達成了奇蹟,最終說不定反而會給他們惹來殺身之禍。”
赫爾加的面容異乎尋常的嚴肅:“我並不是危言聳聽。在特殊情況下,複數的枯萎者是可以直接‘淨化’某個城市的。雖然近幾年在卡拉爾沒有發生類似的情況,但這並非是沒有先例。”
“也許神父先生您來自一個講道理談證據的地方……但是,枯萎者們是不會跟你說什麼證據的。他們向來蔑視能夠僞造和毀滅的證據,比起那種東西,他們更相信自己的直覺。萬一要是出了事,他們恐怕會直接將您發展出來的信徒全部燒死……”
“好啦好啦好啦……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卡卡里特打斷了聲音越來越急促的赫爾加,一臉無奈,“那麼,我就不在這裡傳教了……但我以個人的名義去給傷者治療總沒問題吧?”
“您要知道,若是懷疑與牧師有染,黎賽羅可容不下這些人。”
赫爾加正色道。
卡卡里特瞭然的點了點頭:“也就是說,我把他們帶走就行了吧。”
“那是自然,”赫爾加點點頭,“黎賽羅處於災後重建之中,人手不足,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去追捕一些流民。”
“非常感謝,薩亞小姐。我,卡卡里特向您的慷慨和仁慈表示敬意。願導師庇護您,直至安眠。”
卡卡里特站起來,以右手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然後按在了自己心臟處,微微彎腰致敬:“薩亞小姐,您有一顆純潔的心靈……”
突然,卡卡里特似乎聽到了什麼指示一般,顯露出了異乎尋常的專注。
保持失神的姿態大約數秒,卡卡里特有些不好意思的直起了身子,然後衝着赫爾加低聲道:“抱歉……”
“你還需在這裡待上一陣?”
赫爾加從卡卡里特的表情就猜出了他的意思。這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卻反而露出了笑容:“正好,我還沒有請您吃過飯。還請您務必賞臉。”
“感謝您,薩亞小姐。”
卡卡里特感激的點了點頭:“我在這裡接上兩個人就會離開,不會給您帶來麻煩的。再次之前,黎賽羅的傷員就交給我來治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