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爭者,不論是非對錯,只看立場,爲支持而支持,爲反對而反對。”
這個結論讓李世民震驚了,因爲他太清楚一旦被確定,對於正常國家的危害有多大。
“開國之處,篳路藍縷,上下一心,爲何如今太平盛世,九六反倒出現了黨爭?”李二自言自語,李誠沒有接這個話,李二瞪眼的時候才笑了笑。
“孟子曰:……”李誠剛開口,李世民就擡手打斷:“閉嘴,說人話。”
“利益決定立場!”李誠這次很果斷,李世民怒道:“你在說朕的帝王心術麼?”
帝王心術是啥?平衡唄!李世民的意思,你懷疑朕的平衡之術導致了黨爭?
“陛下,這是不可避免的,關鍵還是要看陛下的糾錯能力。但有黨爭之端倪,當行霹靂手段,敲山震虎。最重要的還是吏治,法制,國法不應該存在於紙面上。”
“糾錯?”李世民沉吟不語,良久才問:“監察御史巡視算不算?”
“臣以爲,糾錯在於機制,在於與時俱進。”李誠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了,李世民不提國法,這其實就很難繼續了。國法這個東西,在皇室和權貴看來,是給草民準備的。
尤其是皇親國戚和宗室,那是與國同休,只要不造反,基本都沒事。跟他們談國法麼?
“朕知道了,你們下去吧。”李世民點點頭,揮手示意李誠和李治可以走了。
師徒二人往東宮走,李治一直低頭不語,似乎有所思。
進入東宮範圍後,李治才把頭擡起來,回頭看一眼之後才低聲問:“師傅,父皇爲何讓你我離開?是因爲趙國公麼?”連舅舅都不稱呼了,直接上封號。
“殿下不必如此,趙國公還是忠心的。”李誠在李治面前,永遠保持一種客觀的態度。
李治聽了忍不住激動了起來,低聲快速道:“趙國公今日無端針對師傅,敢說沒私心?孤不是瞎子,看的很清楚。趙國公一黨氣焰何其囂張?如今的朝堂上,此黨一家獨大也。”
“殿下不可如此偏頗,臣也有結黨的嫌疑。”李誠提醒了一句,今天不少人出來懟長孫一黨,所以李誠也不能撇乾淨嫌疑的。
“那不一樣,君子黨而不羣!”李治很隨意的一揮手,李誠見狀皺眉,厲聲呵斥:“太子殿下,你不能感情用事。懷着美好目標的君子,結黨去做一件事情,很可能造成的巨大危害。”
“這……”李治愣住了,李誠很少如此嚴厲,在他身上總能感覺道溫暖。
面對李誠嚴厲的目光,李治緩緩後退一步,正兒八經的抱手行禮:“請師傅教我。”
“客觀,身爲太子,不論看任何事情,都必須客觀。我說過,事物有其兩面性。一件事情有利的一面,就一定有不利的一面。拋開趙國公的用心,他對於京城周邊的作坊野蠻無序的生長提出質疑,這點就是好的。”
“啊……”李治驚呆了,沒想到李誠的用心在這個節點上。“這……弟子愚昧。”
李治誠心受教,李誠也不吝賜教:“這些作坊,朝廷沒有專門的管理機構,其規模大小,人員狀況,產出多少,一無所知。小的說,這裡面的稅收去哪了?往大里說,這裡面是否藏污納垢?是否存在草菅人命等駭人聽聞的事情呢?”
“殿下,千萬不要小看人的貪慾,在足夠的利益面前,不乏鋌而走險之輩。”
“那些反對趙國公的人,他們或許有自己的意圖,又或許有共同的利益。誰敢保證,這些人不會勾結在一起,成爲真正意義上的朋黨?作爲臣子,可以有私心,但是私心需要國家利益讓路的時候,作爲君主絕對不能容忍,必須做出反擊。”
“身爲太子,可以不用去發現問題,更不用親自解決問題,但一定要學會從一堆建議之中,發現問題,並找到能夠解決問題的那個人。國家事情很多,但是大方向是不會有太多變化的,至少短時間內是不會有太多變化。”
“指望朝野之內人人都是純臣是不現實,說的不好聽一點,一個純臣都沒有。但只要臣子沒有把個人和家族的利益放在國家利益之上,有私心甚至有黨,都不是不能容忍的。”
李誠很少長篇大論,但是今天不得不說,李治還是太年輕了一點,個人行爲很容易被情感所支配。如果他不是太子,一點問題都沒有,但他偏偏是太子,所以感情用事就不是好習慣。李誠還是很想把李治教導好的。
“殿下不嫌棄臣聒噪,聽了這麼久臣的嘮叨,臣感激不盡。然則臣還是要最後強調一點,沒有人是一直正確的,即便是聖人,也會犯錯。臣不敢自比聖人,只希望殿下不要因爲與臣之間的關係,影響到殿下對朝政的看法。”
李治一直保持恭敬的態度,認真的點頭道:“弟子受教!”
也不說什麼謝謝的話,可以說今天李誠的表現,讓李治堅定了內心的一些觀點。師傅或許是有私心的,但是他不會爲了私心,傷害到孤的利益。即便是別人攻擊他,也不影響師傅客觀理性的心態,他會從別人的攻訐之中,找到一些潛在的問題。
長孫無忌的本意,大概就是想攻擊師傅,只是沒有料到,如今的長安周邊,工坊衆多。甚至都沒想到,長孫家也因爲他的攻擊被波及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退朝路上的長孫無忌頗爲還沒回過神來,今天的亂戰來的太突然了。他是可以去求見李世民,但是這個時候去求見,他說的任何話都沒有說服力。最好的辦法,就是以靜制動。先搞清楚家裡的那些事情,免得被人捏了把柄。
李誠婉拒了東宮的留飯,回到家中進了書房,關上門一個人在裡面發呆。
今天的事情不簡單,根源在李二,或者說是李世民樂意看見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