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楊大奶奶嚇得撲了過去,扭頭直叫,“娘,請顧老御醫來瞧瞧郎君!”
楊石氏先是嚇了一跳,很快就鎮定下來:“大郎只是激動,話說多了脫了力。別慌,讓他靜一靜。情況不對,再請顧老御醫。”
已經養了一個月了,再兇險,也比不過剛擡回來時。楊石氏見大奶奶仍伏在楊靜山身上哭個不停,沒聽進半句自己的話,惱怒道:“英英,把你大嫂扶出去!”
季英英爲織錦出力,知道的人並不多。爲了不驚擾楊靜山,屋裡只有楊石氏楊大奶奶和季英英。
楊大奶奶看着面色青白的丈夫,生怕他有個萬一,哪裡肯走。見季英英伸手來拉自己,一股邪火莫名騰起,藉着擺脫季英英,手順勢揮過去,清脆地扇在了季英英臉上。火氣隨着這一巴掌泄掉,楊大奶奶冷靜了。她慌地站了起來,去拉季英英捂着臉的手:“弟妹,對不起,嫂子也是着急……”
季英英放下手勉強地說道:“沒事。”
如果大奶奶回頭的瞬間,眼神沒有那樣凌厲,她一定會覺得大奶奶是無意……
楊石氏根本不明白楊大奶奶早對季英英起了百轉千回的心思,真以爲是無意。她嘆了口氣道:“是我太心急了。等大郎好一點,再和他商議吧。英英,你先回明月居吧。”
季英英默默地屈膝,退了出去。
明月居和白鷺堂隔湖相望。朝北一排五間,左側有三間廂房。後面有一排下人住的後罩房。站在正房外面寬敞的迴廊上,一池湖水毫無遮擋地出現。湖旁有株數人合抱粗的大黃桷樹。季英英想起了自己的小垮院。
“三奶奶,郎君在家的時候,明月居由小人打理。三奶奶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小人去辦。小人就住在前院的後罩房裡。白天進院子當差。”
楊靜淵走了,香油變成沒有主子的人。好在三奶奶進了門,香油像枯蔞的草淋透了春雨,煥發出生機。迎了季英英回來,香油分外殷勤。
“明月居從現在起由季嬤嬤管着。有什麼事我會遣丫頭去找你。天色晚了,你先下去吧,明天來院子裡當差。”
季英英打發走香油,回到臥室怔怔地坐在妝臺前。
這隻妝奩是盛家木器店買的。親事未成,也沒有等到盛大郎尋到透光鏡,裝了面雕着桃花的銅鏡。每一件陪嫁都是母親精挑細選爲她置辦的。這樣疼愛自己的母親,會爲了哥哥,委屈她出嫁嗎?季英英望着鏡中的自己輕聲說道:“娘,你一定是爲了保護我對不對?出嫁那天趙修緣又發瘋了。你一定不想讓他再傷害我對不對?”
楊靜淵回不回楊家關季傢什麼事?不嫁,她也一樣可以幫楊家織鬥錦。太太的話是那樣直白。讓季英英不得不相信。
爲了季家,她應該出嫁。
爲了自己,她也應該出嫁。
可是她像大熱天被關在一間門窗緊閉的屋子裡,悶得難受,悶得喘不過氣來。
“娘子,雪青姐煮了雞蛋。奴婢給你敷臉。”
親疏有別,雪青盡責煮了雞蛋,用布袋裝了。自己沒有上前,交給了湘兒。
Wωω ☢Tтkā n ☢¢ 〇
季英英起身,由綾兒侍侯着脫了外裳,散了髮髻,躺了下來。
雞蛋暖暖地從臉上滾過。季英英閉着眼睛說道:“大奶奶沒使多大力氣,我又不是那麼嬌嫩的人,不礙事的。”
一滴水滴在了她臉上。湘兒哽咽道:“當娘子是什麼人?換成太太去扶,大奶奶還會用力掙扎失手打太太一巴掌嗎?”
憋屈就憋屈吧。她還能怎麼樣呢?指責大奶奶是故意的?然後呢?
季英英喃喃說道:“再等十天。”
再等十天,楊靜淵一定會回來。
大太太肯定知道,自己是知道楊靜淵的下落的。可她一句話都沒有問。難道她早就明白,就算知曉了他在哪兒,也不能讓他回家?
“那對龍鳳燭呢?”
湘兒啊了聲,愣了愣纔想起來:“季嬤嬤收起來了。說等到姑爺回來再擺出來。”
“拿出來放在案桌上。”
湘兒應了。
季英英又道:“叫季富叔回家一趟。就說我不回門了。”
三朝回門,爲什麼改變主意?
她不想回去從母親嘴裡聽見不想聽的話。既然楊家會保季家平安。她還回去做什麼?季英英翻了個身,側對着裡面道:“我累了。你們下去吧。晚飯不吃了,我補覺,別叫醒我。”
昨晚她一整晚沒有睡着。今天認親,聽楊石氏說了那麼久,季英英累極了。
她沉沉睡去。
“嗒嗒嗒!”
火石與火鐮相碰發出細小有節奏的聲響。一團桔色的火焰燃了起來。又幾聲嗒嗒聲後,另一枝蠟燭被點亮了。
屋裡突然有了光亮,季英英迷迷糊糊被光亮驚醒,翻轉了身體。
半透明的青色紗帳外,案几上的龍鳳燭被人點亮了。一個高大的身影背對着她,站在龍鳳燭前。
“誰!”季英英猛地掀開了帳子。
楊靜淵轉過了身。
熟悉的英挺劍眉,俊朗的五官……他的眼神好陌生。季英英心臟收縮了下,捏緊了手中的紗帳。
他回來了。在她嫁到楊家的第二天,他回來了。
如果他早回來一天,她就不會這樣嫁到楊家來。如果他早回來一天,她就不會徹夜無眠,害怕他埋怨自己,怨恨自己。
楊靜淵的目光掃過衣架上的素白孝服,取下扔給了她:“穿上。”
不帶絲毫情緒的兩個字讓季英英打了個寒戰。她飛快地穿好衣裳,望着他說道:“你一直沒有消息……”
腰身一緊,楊靜淵攬住了她的腰。
季英英熱淚盈眶,伸出胳膊環住了他的脖子。
瞬間她的身體騰了空,楊靜淵將她扛上了肩。季英英不想喊出聲來,猛地閉上了嘴。牙齒咬住了舌,痛得她擰緊了眉。
被人扛着的滋味真是難受,她都快被顛得想吐了。她知道楊靜淵必定是生氣了。只有生氣,他纔會不顧着她。季英英儘量放鬆了身體,看着地面的景物飛快地後退消失。
楊靜淵輕易地避開了巡夜的家僕,扛着季英英來到了樂風院。院門鎖着。柳姨娘死了,這裡連個打掃看門的人都沒有了。楊靜淵冷冷地看了眼門鎖,越牆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