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夫人看着時辰不早了,叫了隨行的婆子丫鬟伺候,一行人回王府去了。
大太太忙讓人將準備好的,玉杯、彩鍛、腕香珠等精細物,外加上剛剛唱堂會的戲班一同奉上。
臨走之前,侯爺夫人又想起什麼,吩咐丫鬟送上一個雕梅花的硃紅描金漆匣,“你看我,見了你一高興,竟忘了,前幾日進宮觀禮,娘娘讓我將這個捎來給你。”
大太太連忙接了過去,然後立在一旁直到蔡夫人的馬車再也瞧不見了,這才轉身回府。
沿着垂花門兩側的抄手遊廊進了內院,大太太打開匣子一看,是一本《保安延壽經》拿起經書,下面還整齊地疊放着一塊帕子,是宮中才能用的錦緞,上面繡着一朵牡丹。
大太太不禁“哼”了一聲,當年要不是看她那侄女生得五官端莊秀麗,人也知書達理,出生的時候又佔了個貴人的時辰,她也不會將她送進宮去,誰知道她這麼不爭氣,到現在不過是個貴人。
陳媽媽看了佛經笑着寬解大太太,“侄小姐是個孝順的,進了宮也不忘太太喜歡佛經,託人帶出來。”
大太太冷笑一聲,“孝順有什麼用?花了大把銀子,也不見她有什麼出息,安排人再稍些銀子進去,讓她上下打點,怎麼也要想方設法爭個更高的位子。”
陳媽媽急忙稱是,心裡卻有些不忍,侄小姐那可是仙女般的人物,心腸好,肚子裡的學問又不比府裡的五小姐差,當時她還尋摸着,不知道哪家能娶到這樣的小姐,卻沒想就讓大太太送進了宮。
那麼沉靜的人,都託娘娘的手向大太太求救,想來宮裡的生活一定十分難過。
一旦在宮裡討不到龍顏歡心,過個幾年人一老,就算完了。
大太太將手裡的匣子合上遞給陳媽媽。
陳媽媽急忙跟過去說:“六小姐那裡倒是沒有什麼可疑,就是八小姐,又不知道哪裡去了,我已經將木槿帶了來,太太要不要親自問問?”
大太太道:“帶到我屋子裡去。”
大太太帶着人往回走,府裡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多數丫鬟婆子不敢去看大太太的臉色,無不小心翼翼地伺候。
陳媽媽道:“我已經遣人悄悄找過了,並不在園子裡。”
“其他小姐那裡呢?”
“不在。”
大太太看了陳媽媽一眼,“你把到六小姐那裡的經過給我仔細說一遍。”
陳媽媽連忙仔細地說了一番,一個細節都不敢落下。
“我生怕有假,仔細查看,都是六小姐的字沒錯,這樣看來八小姐比六小姐更有嫌疑。雖然八小姐才進府,但是聽說七姨娘可不是個尋常的主兒,在府外教她些什麼也是有。進府之前多少也會有些準備,和別的府裡丫鬟婆子有來往也不奇怪。”
“就是因爲在外面生養的,人心更不可知,纔會讓你多注意。”
陳媽媽道:“是。”大太太從來不會輕易相信人,庶出的小姐隔着肚皮不說,再不是親眼看着長大的,就更難說了,“要不然將那幾個和錢婆子有接觸的丫鬟都叫來問問?”
大太太道:“你還恐怕府裡知道的人少?”侯爺夫人剛走,她就在府裡大動干戈,這事要是傳到侯爺府……那邊萬一也查起來,說不定也會揪出她安插的眼線,橫豎都是麻煩,在她的計劃沒實施之前,她不想旁生枝節。
她身邊幾個人知道她疑心病重,那全都是因爲五小姐的事,當年那事要不是被老爺看出端倪,她還矇在鼓裡,最後五小姐死了,老爺將整件事算到她頭上,怪她管家不嚴,一年到頭總有幾次要提起,這些年她都快變成了驚弓鳥,生怕再有第二個五小姐出來,於是事事在意,疑心病也一年勝似一年,身邊的人如果不是受過她恩惠的,她絕對不用,府裡的人不經過幾次試探,她也不會相信。
想起五小姐,大太太就恨得咬牙切齒,要是知道那蹄子會生事,還不如一早就將她處理掉。
陳媽媽看着大太太陰沉不定的臉,八小姐進府之前,大太太就想着要將她趕緊嫁出去,今天的事如果坐實,八小姐府裡的日子也算到頭了。
木槿在後面跟着,大太太沒問話,她也什麼都不敢說,正走着,感覺身邊有人湊上來,她側頭看過去,是崔執事家的,然後胳膊上就是一痛,知道是崔執事家的狠命擰了她一下。
木槿也不敢聲張,只聽崔執事家的低聲罵道:“死蹄子,你又弄出什麼事端來了?要是有錯自己認了,莫要牽連老孃。”
崔執事家的說完這個,大太太身邊的丫鬟冬蕊若有所思地瞥了木槿一眼。
大太太進了院子,就看到春堯從屋子裡出來,春堯針線做的好,她特意囑咐春堯這幾日要多想着在針線上弄些花樣出來,眼見老太太的七十歲生日就要到了,族裡親戚難免要聚上一聚,就少不了做些頑意兒出來送人。
春堯看着大太太身後跟來這麼多人,卻不知有什麼事在裡面,急忙上前來,再看看後面的木槿已經嚇得沒有了人樣,心裡一想,便明白了幾分。
大太太道:“今天不該派你差事,應該讓你跟着八小姐纔是,看過戲,八小姐去園子裡,現在也不知到了哪裡,會不會找錯了路。”
春堯急忙道:“這就是奴婢的錯了,奴婢知道八小姐在哪裡,竟忘了叫人去告訴太太。”
大太太不禁有些意外,目光閃動,仔細看着春堯。
春堯點點頭,“八小姐就在太太屋子裡。”話音剛落,簾子又是一動,八小姐果然挑簾子走了出來。
容華見到外面是大太太,急忙上前行禮,大太太愣了一下,才笑着埋怨,“你這孩子,怎麼到這裡來了,我還當她們又把你弄丟了,正要丫鬟婆子到處找去呢。”
容華忙道:“讓母親費心了,我本來是在園子四處看看,沒想就走到母親這裡,恰好看到春堯,我想着有事要問她,就跟了她進來。”
大太太笑了笑,“要是平時也就罷了,今天正好有戲子在內院,生怕你會遇見不該見的。”又伸出手拉起容華,“外面冷,咱們進屋去說。”
陳媽媽看八小姐已經找到了,知道先前做的打算已經不作數,隨即遣散了那些不相干的,只剩下太太屋裡的夏、冬兩個丫頭和八小姐屋裡的木槿留了下來。
大太太坐在主位上,讓容華坐在右手,等到丫頭們上好了茶水,大太太端起茶杯來抿一口,然後側頭看旁邊的容華喝茶。
等容華將茶杯放下,大太太才笑,“你們在屋子裡做些什麼?”
容華不禁紅了臉,“也沒有什麼,母親看了要笑話的。”
話正說着,春堯已經從圓杌上將針線笸籮拿了來,邊走邊從裡面拿出件東西,衆人一看,秋香色的緞面上已經繡了小半朵的金蕊。
春堯道:“八小姐是想給太太做個暖腿的,裡面有些針線不大懂,正好問到我。”
“這是暖腿用的?”
容華點點頭,“之前聽陳媽媽說母親有腿疾,最怕冷,我以前又用過類似的,就想着眼見就是立冬,天氣冷了母親說不定會用得着。”
陳媽媽在旁邊笑着道:“我在八小姐那裡見過,看着精巧,就說了一句,沒想到八小姐是個有心的。”
大太太露出慈祥的笑容,“快拿來讓我瞧瞧。”
春堯忙將手裡的東西遞過去,大太太仔細端詳了半天,“都說針線好的人性子也好,這府裡的小姐是不少,但是都沒有你扎的花好看。”
容華聽了大太太讚賞,不禁羞澀一笑,“我也不會些什麼,只是平時無事,閒來做做。”
大太太拍着容華的手道:“女孩子學些這個最好,我年輕的時候也喜歡動些針線,只是現在年紀大了,眼睛也不好了,”又看看春堯,“我正愁府裡沒有個針線好的小姐,幫我辦這些事,好在你來了,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容華不知道是什麼事,只乖巧地聽着。
大太太道:“老太太生日就要到了,親戚們少不了要來慶賀,”大太太頓了頓又接着說:“贈給女眷的禮物是少不了的,其中有些要自己做纔有新意,春堯是府裡針線好的丫頭,你們商量着看看做什麼樣的好,但求想得周到些,不怕麻煩。”
容華忙應承道:“是。”
大太太道:“如果用得着繡娘,就讓春堯找崔執事家的,最好弄出幾個花樣,讓我看看。”
說到繡娘,春堯心裡一動,想起手帕上芙蓉花和自己身世的事,不由地多看了幾眼八小姐。看着安靜隨和的八小姐,春堯不禁慶幸,還好這事落在八小姐頭上,到時候她提出要八小姐引薦之前那個會繡那種芙蓉花針法的繡娘,八小姐大半會同意。
容華道:“女兒一定盡力去做。”
大太太滿意地點點頭,“你六姐姐的針法也算過得去,我也讓她幫襯着你。”說着,大太太叫陳媽媽,“去把六小姐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