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李孟的態度這麼客氣,提心吊膽的同知吳文頌這纔是放鬆下來,開始說些好的事情,恭維李孟幾句:
“吳某也是沒有想到李兄手下居然是如此的熊虎之士,當真驍勇,高密那邊傳來的消息,說是實實在在的五十個馬賊的首級,又有夏莊聯繫城外幾個莊子聯名的證明文書,李兄這大功可是跑不了了。”
那邊的酒飯已經是準備好,兩個人客氣幾句,就一同入席,方纔所說的話倒是讓李孟起了些興趣,準備在飯桌上詢問。
“這等馬賊土匪,在山東到底有多少?”
吳同知心想這還有什麼問的,不過還是笑着回答說道:
“要是問個確數,還真是給不出來,莫說整個山東,就是登萊一帶,用多如牛『毛』來形容,都是美譽了,這裡孔有德作『亂』,災荒,很多『亂』民潰兵都是爲匪爲盜,官府都是在府縣城池裡面求太平無事,其餘的不敢想了!”
李孟笑了笑沒有出聲,膠州城有頭臉的人物都知道和鹽政巡檢李孟一同吃飯飲酒,那宴席一定是無趣的緊,因爲李孟幾乎不說什麼話,文人墨客喜歡談論詩詞時政,富人官員喜歡議論風月玩物,這些東西李孟都是一竅不通的樣子,而且宴席極爲的簡單,有魚有肉有蛋有菜,也不喝酒,中規中矩的做出來。
你說這飯能有什麼意思,而且李孟吃飯還很快,迅速的吃完之後,主人都撂下筷子,客人再吃也說不過去。
吳同知這頓飯就是吃的很悶,不過李孟倒是多說了幾句話,比如說問道:
“若是要去其他的州縣或者外省,這路引可方便嗎?”
“哈哈,而今這麼『亂』,誰還去查什麼路引,也就是那些護兵衙役敲詐錢財的時候當作理由罷了,李二郎這邊若是有需要,明日安排人去衙門,要多少也是可以,去那裡讓府上師爺自己填就是。”
這個答案正是李孟想要的……
參加了夏莊這場小戰鬥的部隊一共有六百鹽丁,這六百鹽丁的名冊都是被寧乾貴和侯山全部記錄了下來,除卻經常跟在李孟身邊的一百老鹽丁,剩下的人都將被打散原來的編制,和那些沒有參加過戰鬥的鹽丁混編。
有過戰場經驗的老兵和新兵的混合,實際上是一個傳幫帶的過程,新兵也會在耳濡目染之中得到鍛鍊和提高。
除了編制之外,六百名鹽丁都是得到了獎賞,特別是在數次對敵之中都是站在前四排的士兵,得到的銀錢比其他人更加豐厚,其他人雖有錢財可拿,不過卻少了很多,這麼做的結果是沒有去出戰的鹽丁,比如說駐守在鹽場和鹽田的士兵已經是在埋怨,但這樣的結果卻正是李孟希望的,士兵們只有通過英勇無畏的作戰才能得到最大的好處,這也是所謂獎懲制度的目的。
在逢猛鎮呆了幾天,把各路的事情安排若當,李孟這纔是回到了膠州城,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宴請下週揚周舉人。
六百鹽丁從膠州出發到高密,差不多半個月的時間,花費竟然要三千多兩銀子,因爲沒有民夫,所以很多事情都是鹽丁自己來做,比如說運送輜重和給養,而且因爲大部分的給養需要就地購買,每天都是要流水一般的花銀子在當地。
鹽丁們爲很多非作戰的任務消耗了人力,沒有完備的後勤制度,銀錢的消耗太大,如果有了自己的地盤,民夫,支差,後勤一類的事情都是可以得到解決,現在自己雖然是藉着買賣私鹽的法子大肆斂財,銀子足夠,但是這終究是沒有自己的根基,就和那周舉人所說的一樣,不穩。
想想也有些可笑,那天李孟爲了說親做媒把這位舉人請過來,誰想到對方居然跟放炮般通通的暢談的一番天下大勢,說完之後雙方都是有些尷尬,然後說媒的結果也是極爲的不理想,李孟還想設宴招待感謝,卻都是被對方婉拒了。
自逢猛鎮回到膠州城的第二天,李孟讓寧師爺寫了帖子去請周舉人,這次也不設家宴了,直接就是在少海樓宴請。
讀書人往往是豪言壯語說盡,一副指點天下,捨我其誰的風格,真要是事到臨頭又是疑神疑鬼,擔驚受怕的狀態,按照李孟的估計,這周舉人那天說完之後,回家能不能睡好覺都難說,生怕自己所說的話被人報到官府去,那些話別說是舉人,就算是進士也一樣要掉腦袋了。
然後這周舉人明知道事情尷尬卻還是去知州衙門提親做媒,也是有些害怕李孟把那天的話上告,抓住他的把柄的意思。以後李孟幾次的宴請都是被周舉人推卻,這更是證明了李孟的心中所想。
少海樓宴請是衆目睽睽之地,也是說明飲宴幾方的關係坦坦『蕩』『蕩』,沒有什麼見不得人地方,另一方面,相對於李孟府上的簡單飯食,那邊確實是花樣多些,口味也多點,宴請別人也算是足夠檔次。
果然,一聽說在少海樓宴請,周舉人沒有什麼猶豫就答應下來了,膠州城的人都是知道鹽政巡檢李孟應高密縣的邀請去剿匪平『亂』,並且大獲成功,稍微有些見識的人都知道這是有人要擡舉李孟了。
至於那取得的功勳,很多人都是抱着看笑話的心思,誰不知道那功勳只要是衙門和地方上對好了口徑,一切都是簡單無比。高密縣和膠州城距離的很近,消息傳遞起來也是快,李孟當日在夏莊的故事很多人都是知道。
大破賊兵,斬首將近四成,這居然是和『亂』民悍匪真刀真槍大戰之後的功績,明白些官場關竅的人都明白這實在的東西意味着什麼。手裡有錢有兵,有實實在在的功績,看這擡舉,應該是上面有人扶持,這幾個條件拼湊在一起,都只是說明一點,李孟要飛黃騰達了。
所以,周舉人心中的忐忑和擔心也是消去不少,取得代之的是有功名的讀書人所都有的那種思路,有權有勢之輩多認識些,總歸不是錯誤的事情。
李孟騎馬行走在街道上的時候,打招呼的人比平日裡多了許多,那些打招呼的人臉上的表情也比從前多了更多的客氣,多了更多的笑容和謙卑。陳六和王海依舊是領着幾名鹽丁護衛在李孟身旁。
說起來這還真就是個運氣,王海和陳六當時都是負責傳令,到了最激烈的時候,都是被派去鎮着收在夏莊之中的鹽丁和莊民,雖說有功,但自然比不上外面那些打生打死的,所以他們兩個鬱悶歸鬱悶,卻也沒有主動和李孟提什麼,還是在李孟身邊做護衛,王海倒是想得開,跟陳六說“你我能在這裡當個親兵護衛也不錯啊”。話是這麼說,實際上是沒有太大的意思,自我開解罷了。
還沒有到少海樓,少海樓的林掌櫃已經是小跑着迎接了出來,躬身施禮,親自過來牽馬,把禮數做的十足,並且告訴李孟,周舉人已經是在樓上等候了。
上到二樓的雅座,這邊都是膠州城的富貴之輩飲宴的地方,過來打招呼的地方比在街道上的時候還要多,李孟依舊是平日的那種和氣模樣,一一的回禮答覆。
二樓雅座這邊,雖說是中午熱鬧的飯點,可李孟所選的座位兩側都是空置,約定了飲宴的時間之後,巡檢衙門花銀子把這邊的三間雅座都是包了下來,這樣做最起碼不怕隔牆有耳,當然也是上次周舉人說話太過驚世駭俗,在這大庭廣衆的地方,還是小心爲妙,免得招惹禍端。
鹽丁掀開簾子,坐在桌邊的周舉人笑着站了起來,拱手爲禮,實際上,李孟這邊就算是有功勞在身,即將飛黃騰達的模樣,可畢竟是武職,文貴武賤,一名舉人倒也不必要這麼客氣。
李孟能看出周揚的笑容裡面有幾分尷尬,禁不住心裡暗笑這些讀書人實在是沒用的事情想的太多,當下抱拳朗聲說道:
“那日見面,和周兄頗覺的相投,一直想找個機會再次聚聚,今日才抽出時間,還望莫要見怪。”
“李兄哪裡話,客氣了客氣了。”
“這雅間兩側都是空置,過道上有我的鹽丁護衛把守,周兄不必擔心隔牆有耳,這裡安全的緊。”
聽到李孟直接把話說破,周揚的神『色』雖然又是尷尬了幾分,卻沒有那份拘束,反倒是放開了,直接是坐在座位上。
落座之後,少海樓早就是精心準備好一切,一看人齊了,酒菜立刻是被夥計送上來,李孟不是太善於言辭,說了幾句客氣話,也沒有話題繼續,這位周揚周舉人看來是吸取了上次禍從口出的教訓,也不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