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段櫻離的離開,他其實是有些猜到原因的,只是一直不肯正視。記得段櫻離剛剛醒來的那一天,他真的是驚喜不已,段櫻離醒來後,記憶卻還是停留在三年前的那段日子,並且恢復了從前那種沉靜的情緒,不再是睡過去前無法自控的狀態。
她的第一句話是,“青鸞,對不起,我肯定給你添了很多麻煩。”
鳳青鸞驀地將她摟在懷裡,久久不願放開。
“是的,你這個壞女人,你是給我添了很多麻煩,但是現在你醒了,一切都值得。”
鳳青鸞甚至覺得,那一天便是自己有生以來最開心的一天,短短的一天時間裡,他幾乎安排好了她未來一年的所有生活及細節,他再也不願等待了。
比起他的興奮,段櫻離卻顯得冷靜很多。
大約是第三天的時候,他看到她在花園裡發呆,便從後面輕輕地摟住她,柔聲順道:“櫻離,你在想什麼?”
“我只是在想,若是你能夠再信任我一點,或許有些悲劇就不會發生。”
他僵住了,段櫻離卻轉過身,盯盯地看住他。
那時候,夕陽正好,她臉上細微的汗毛在陽光下帶出淡淡的陰影,她看起來那麼年青,那麼美麗,然而那雙清澈的雙眸卻如同經歷了隔世的悲傷,將一切都看得很透徹。他當時強笑着道:“你又在胡思亂想了,我不信你,還能信誰呢?”
“你不信我會好好愛你,不信我的承諾,就算我在你的建議下,帶着那個盒子當着你的面與他絕斷,你亦是不信我,這是爲什麼?”
提到慕風,鳳青鸞的心就很焦躁,那是一種無法抑制的緊張感楮。
“櫻離,三年了,你還沒有忘記他?”
“對我來說,一切就如昨天才發生過。”
“櫻離!我們不要再這樣好不好?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我們重新開始。”他扶着她的肩,有些激動地說。
“我沒有辦法說服自己,你若是真的深愛我,便應該明白,如果他真的死在你的手中,我只會恨你一輩子。”
“我——”鳳青鸞啞然,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卻聽得段櫻離又道:“我也忘不了他離去時的目光。……他讓我的心很痛很痛,他讓我知道,我原來是有心的,我還可以愛。青鸞,對不起。”
……當時,鳳青鸞以爲她剛剛醒來沒幾天,情緒還是不穩。
而且覺得這個話題還是不要再繼續下去了,他其實是信段櫻離的,他只是對自己沒有信心。
他相信她的話,那時候她說過,她說她會好好的愛他,她一定能做到的。他卻總覺得,慕風會搶走她。
他知道她已經猜到,慕風在走出天牢後,馬上就受到慕少離的襲擊,是因爲他鳳青鸞通知了慕少離。
但這又如何,他是爲了愛她才這樣做的,他以爲她會理解,會接受他。
那日之後,也的確一切都正常。
段櫻離也很配合地挑布匹,讓裁縫爲她丈量做衣裳,試戴那些華麗漂亮的甲套,在眉間畫上花鈿,與他開心的用膳,認真聽他講朝堂上聽來的奇聞趣事……
他以爲一切都會按照自己的設想,沒想到,封后祭天當日,她還是走了……
他心中明白,她始終還是放不下那件事。
他本來以爲,那件事自己會做得像是順其自然的發生,段櫻離一輩子也不會懷疑到他的身上,但他那時候卻忘記了,段櫻離從來就不是一個好糊弄的人。或許他當時真的是糊塗了,變傻了……他只是想完全的擁有她,不管是她的人,還是她的心。
卻沒有想到,因爲他的這一個愚蠢的舉動,竟使段櫻離離他遠去。
如今想來,她昏睡的那三年裡,雖然不言不動,不會與他說話,但卻始終陪在他的身邊,那卻是對他來說,幸福的日子。
鳳青鸞想到這裡,不由苦笑起來。
她躲着他,他這輩子,還有機會見到她嗎?
剎那的悲傷,忽然使這個從來不輕易流淚的男兒,眸中溢出淡淡的淚霧。
“赫連子悅,你深愛過一個人嗎?如果你深愛過,你便能再解我此時的心情,若是你能理解,便請告訴我,她去了哪裡?”
赫連子悅卻搖頭,“你們二人若有緣分,終究還有機會見面,我卻不能破壞自己對她的承諾。”
“你——”
鳳青鸞漸漸地平靜下來。
這一生,到現在二十幾年,他有二件事,極爲後悔。
一件便是當初妄圖設計害死慕風,從而一絕櫻離之念。
一件便是封后之日段櫻離出走,他出於愧疚之心,任她離去。
本以爲她在外面漂零一段日子,自會回宮見他,卻不料她儼然已經離他越來越遠,就像這次,明明已經是咫尺之間,她卻還是狠心離開,不見他。
其實,他有個問題想問段櫻離。
tang這個問題於他來說,非常的重要。
*
鳳青鸞被宣帝一句話,激起許多往事的回憶,之後頭腦反而清醒了,便在偏殿等待赫連勃勃的到來,他想,他應該替段櫻離還了宣帝對她的救命之恩。
這一生,他只想她欠着他,不想她再欠着任何其他人。
赫連勃勃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勸退他們了,也露出野狼般冷酷的神情,“你們定是以爲你們贏定了,卻不知你們已經成爲了甕中之鱉,只要外面的大軍一動,就會有援軍從後面包抄,所以你們——”
宣帝道:“你說的是東夏國的慕風吧!”
鳳青鸞微微一怔,忽然想到了什麼……
聽見赫連勃勃說:“你知道便好!赫連子悅,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爲何與我爭到底呢?不如便將皇位拱手相讓,雖然我們不是新兄弟,但都是姓赫連的,難道你真的想讓旁的人找了便宜去嗎?”
不知道爲什麼,宣帝聽了他的話,卻哈哈哈地笑了起來,笑聲裡有說不出的嘲諷。
“我們都是姓赫連的——爲什麼,孤聽着這話,便很想笑呢?你只說孤活不了多久,可還記得孤爲什麼會疾病纏身?”
赫連勃勃忽然就閉了嘴。
有些事,還是永遠不要提起的好,提起了,便註定很多人,很多事,永遠不能挽回了。
大約十幾年前,那時候的宣帝大約是十歲左右。
那一日,他被赫連明宗晉封爲太子,雖然他不知道太子意味着什麼,但卻知道這是件好事,從此以後,所有之前看不起他的,笑過他的,都要伏在他的腳下。他從前便因爲赫連明宗的寵愛,而被幾個兄弟們垢病欺負,赫連明宗卻是對他比較好。
後來他才明白,赫連明宗與他的幾個兄弟,不過是一個叫白臉,一個叫紅臉,赫連明宗將他幾個兄弟及赫連子悅,都耍在他的手心裡。
當他成爲太子,從皇宮裡出來後,幾個兄弟便圍着他上竄下跳,他們伸手摸他的冠和腰帶,像看猴子似的看着他,嘻嘻哈哈地笑着。
他當時便想擺擺太子的威風,於是粗聲道:“爾等大膽!”
他從小長得過於秀氣,與赫連明宗其他幾個兒子完全不同,其他幾個兒子基本都繼承了他們老子那種粗狂的長相,唯有他文弱的像個女孩子,他的這聲粗喝不但沒有起到預期的效果,反而惹得他們都哈哈大笑起來。
赫連明宗便在這時出現,走到他的面前道:“小臣參見太子。”
他道:“起來吧。”
赫連明宗轉向太子的幾個兄弟道:“你們總是嘲笑太子,這種行爲過於惡劣,這樣吧,我們去湖邊,把這事做個了斷。”
太子一個兄弟問:“如何了斷?”
“你們來與我打一架,你們若輸了,從此後唯太子馬首是瞻。你們若是贏了,從此後我便給各位當牛做馬,決不反悔!”
“一言爲定!”
一羣人到了湖邊,立刻就開打,他們雖然年齡小,但是事關尊言,打起架來也不要命,因此對打的竟是十分的厲害,赫連子悅在旁邊站着,給赫連勃勃加油,然而冷不防下,赫連勃勃竟然被人打的站立不穩向赫連子悅撞來,接着便聽得撲通一聲,赫連子悅便掉入了湖裡。
已經是十一月中旬,湖水冰涼徹骨卻還沒有凍成冰,清澈的像鏡子般,赫連子悅驚慌掙扎,卻很快就沉入水中。在水下,他看到他的幾個兄弟們都驚慌失措地爬到岸邊來身子下探,想將他撈出來,反而是很講義氣替他出頭的赫連勃勃,站在幾個兄弟的身後,露出莫名詭意的冷笑。
後來,赫連子悅便失去了意識,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十幾天後……
自己的幾個兄弟,因爲他的落水而受到嚴厲的懲罰,赫連勃勃雖然也有錯,但是他是替赫連子悅出頭纔打架的,而且他是被人打得不小心撞到赫連子悅的,所以他雖然也被自己的王父責罵了幾句,卻並沒有受到懲罰。
在子悅太子醒來後,他還第一個來探望他,貼心地給他訴說子悅太子昏睡期間,宮裡所發生的事情。
這是赫連子悅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是在一個什麼樣的位置上。
也是赫連子悅第一次開始真正的成長,但也是從那時候,落下了肺病病根,直到現在,便快要了他的命了。
因爲這件事,他與赫連勃勃在後來的日子裡,漸行漸遠至最後終於成爲殊死搏鬥的敵人,原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赫連勃勃當然並不知道赫連子悅在水下看到的情景,一直以爲這件事雖然給赫連子悅造成了很嚴重的損傷,但終究已經過去了。不想今日赫連子悅忽然提起這件事。他故作輕鬆地笑了笑,“所謂時也,命也,當年你落入湖中,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
“住口!到現在你還想騙我,分明就是你故意引得大家打架,又故意將我撞入湖水中,一切都是你計劃好的!”
赫連勃勃手中的刀握得更緊,脣抿得很緊,
他知道,無論如何,今日不是他死,便是赫連子悅亡!
同時,鳳青鸞的長劍也終於出鞘。
*
方魚看到赫連勃勃的信號時,已經是夜幕降臨之際。
那時候,五王軍隊已經接到了五王執令,說是赫連勃勃入城與五王先鋒混戰,意圖逼宮弒君,五王軍隊立刻揮軍進京。
方魚眼見戰事已經到了最激烈的時候,卻遲遲沒有發兵。
因爲他必須要等慕風的命令,而慕風離去時曾說,只要鳳青鸞的軍隊一動,則他動。
現在並不見鳳青鸞的軍隊有異動,方魚自然還是不動。
赫連勃勃的手下將領浴血返回圓覺寺,遠遠地就大喊,“慕少主!慕少主!快行動啊!”
待到近前,卻只發現方魚,便道:“方先鋒,快點出發呀!”
方魚道:“我等只聽從少主之命令。”
“那慕少主呢?”
方魚皺了皺眉頭,道:“不知。”
其實他已經派人去山前山後都尋找了,但是卻沒有找到慕風和官紅俏的蹤跡,現在正在大戰中,他懷疑是某股力量劫持了二人,因此更加的不能輕易做決定。見那將軍滿身是血的樣子,連忙問了問城中的情況,待把情況聽完,方魚知道這一次的逼宮其實已經完全失敗了。
就算慕風在,也不可能在此時,讓東夏的騎兵去冒險,做一件不會有結果的事。當下道:“對不起,慕少主不在,我們的騎兵不能出發。”
“你——”將軍氣急敗壞,卻是無可奈何。
又覺得慕風不在,或許只是躲了,而方魚這樣一介武夫,實在又不會做什麼決定,當下撂下狠話,“好!慕少主如此背信棄義,不會有好下場的!”
方魚只是冷哼一聲,不予理會。
第二日清晨,這場戰事便結束。
一切都如宣帝所說,五王被赫連勃勃斬殺。
赫連勃勃則被鳳青鸞打敗,綁於宮門口,最後被衝進來的五王軍隊亂劍砍死。
宣帝仍然是皇帝,五王封地被收回,至此,大曆國的諸國割據勢力被徹底清除。宣帝一人獨尊。
唯一不能接受這件事的人,恐怕便是海東王赫連虎。
不過事情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他也沒有辦法,便繼續當自己的逍遙王爺,遠走他方了。
方魚則派遣大部分回東夏,他自己仍然留在圓覺寺,搜尋慕風的下落。
鳳青鸞亦是如此,讓鳳星辰帶着大部分先行開拔,他自己則還滯留在這裡尋找段櫻離,身邊只有隨侍小毅,鳳星辰覺得那個小兵阿沈挺機靈的,便建議鳳青鸞留用身邊,鳳青鸞也同意了,一主二僕,化成遊玩的外鄉人,開始在上就附近尋找段櫻離的蹤跡。
當然宣帝也有派人尋找段櫻離,但是他只知道段櫻離來到了圓覺寺,幾次三番派人去圓覺寺尋找,都沒有任何消息。
一時間,段櫻離與慕風的下落,成了迷。
這些事,跌落在涯下的幾人,完全還不知道。
當天三人跌入涯下,第一個醒來的是慕風,但他傷了內腑,口吐鮮血,根本動彈不得。段櫻離是第二個醒來的,她爬起來後發現自己除了幾處小小的刮傷根本沒有大礙,知道在最後時刻是慕風以內力將她託舉了一下。
見他已經醒來,正看着她,神情淡然到看不出任何情緒。
她只道:“爲什麼救我?”
慕風一張口,便吐出了一口鮮血。
段櫻離一急,拿出帕子替他拭脣邊的血跡,道:“好,我不問了,你也不要答,讓我先看看你傷在哪裡。”
說着,便伸手要解開慕風的衣裳,慕風的胳膊擡了下,似乎想要阻止她,可惜卻沒有什麼力氣,只是眸子滿溢憤怒羞慚,彷彿在責怪她不懂男女之防,紅着臉任由她解開他的衣裳,一雙纖手更在他的雙脅間輕輕地摸索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