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夜宴

段櫻離指尖微動,琴音乍起。

果然便是神仙曲,只是因爲功力有限,彈出來不是慕風所彈出來的那種味道。鳳羽亦是學過神仙曲的,他自己還曾在明帝面前彈過,而使明帝對他另眼相看,所以他也是明白,神仙曲每人所彈的感覺都不同,沒有人能與慕風彈奏的一樣。

聽着琴音,往事一幕幕從腦海裡滑過……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到了段櫻離的面前,手掌按在琴絃之上,琴音頓止,段櫻離擡眸看着他,“不知鳳公子有何指教?”

鳳羽滿身酒氣,眸光散亂,低語道:“不要彈了。”

“那奴婢告辭了。”

段櫻離轉身就要走,冷不防地,被鳳羽驀然扯過來,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裡,他也不說話,只是這樣緊緊地摟着她,段櫻離想要掙扎着出來,卻聽他在她的耳邊輕輕地喚了聲,“櫻離……對不起……摹”

段櫻離的身體微微一僵……

便又聽得鳳羽道:“我,都知道了……”

他知道什麼了呢?段櫻離也不好妄自猜測。

“我知道,你是來報仇的……”

段櫻離又掙了掙,“鳳公子,你喝醉了。”

“醉了又如何?沒醉又如何?櫻離,再也不會回來……而你,沒有資格談這首曲子,以後,別讓我聽見,別讓我聽見……”

段櫻離只好道:“好,鳳公子,奴婢以後絕不在您的面前談這首曲子了。”

鳳羽卻又道:“你還沒明白嗎?櫻離,早就走了,再也,再也不會回來……你,不是櫻離……”

段櫻離只好道:“奴婢明白,奴婢不是櫻離。”

“……可是,我應該給櫻離報仇,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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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羽聲音中忽然流露出來的冰冷,讓段櫻離的心驀然下沉,可這時已經晚了,鳳羽忽然將她狠狠地推開,她的身體便如斷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一下子撞在柱子上,口吐鮮血地跌倒在地。

她就知道,鳳羽從來都沒有變,他心裡只有他自己。

就算隔了這一世,她終於得到他遲來的道歉,但那又怎麼樣?

鳳羽一步步地向她走來,“以後,不許彈這個曲子,櫻離死了,她已經死了……我,知道,她已經,死了……”

他的面上,逞現古怪的笑容……

段櫻離忽然明白了什麼,鳳羽從來就沒有放過她,不管他做多少事,最終他還是要她死的,他恨她,就像她也恨他一樣。

她抹了抹脣上的血跡,瘋了般的往宮外跑去。

她感覺到鳳羽便追在她的身後,只要他追上了她,必定會殺了她。

不知道跑了多久,氣喘吁吁停下,才發現自己已經跑到了一處陌生的園子裡,此處小道被林蔭遮蓋,在夜色中顯得更加幽深,而且很遠的距離才能一盞宮燈,四周又都是同樣的小道和樹木,段櫻離忽然覺得自己可能迷路了。

就在這時,聽得樹叢後面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想必是鳳羽追了上來,她又沒命地往前跑,剛跑幾步便見不遠處,站着個熟悉的人影。

他獨自坐在石椅上,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

仿若是在等人,又好像只是坐在那裡。

那清澈灩洌的雙眸在黑暗中如冰冷的星子般,就算坐在那裡什麼也不做,依舊風華無雙的樣子,不是慕風又是誰呢?

段櫻離看到他的時候,他同時也看到段櫻離了,大概沒想到這麼晚了,還有人跑到這裡來,他便站了起來,就見那身影已經飛快地撲到了他的懷裡,雙臂緊緊地抱住了他,他嚇了一跳,剛要把她推開,便覺得胸前涼涼的,原來是段櫻離的淚水已經溼濡了他的衣裳。

“我終於,找到你了……”段櫻離說得斷續,哽咽。

慕風僵硬地問道:“你是誰?”

“我……”段櫻離忽然想到,自己戴着人皮面具,慕風根本不認得她。

感覺到他的拒絕,她只好放開了他,擡起淚眼看向他,道:“我是……”

話尚未說完,忽然發現慕風看向她的身後道:“皇后,你來了。”

段櫻離轉過去,便見與曾經的自己一模一樣的女子,站在不遠處,身邊也並無任何隨從。

那女子的臉,與她的臉一模一樣,此時她面頰微紅,略帶羞澀,點了點頭,用手比劃道:“爲什麼約我在這裡見面?這裡很黑,我感到害怕。”

段櫻離一下子明白眼前的女子是誰了。

她是花輕霧,但是現在在所有人的眼裡,她是那位叫做蝴蝶的西宮皇后。

慕風已經撇下段櫻離,走過去牽起花輕霧的手,“孤牽着你,你就不怕了。”

花輕霧點點頭,臉上又飛起一片紅雲。

慕風微微地笑了笑,道:“孤請你吃東西。”

花輕霧着實好奇,比劃道:“吃東西?在這裡?”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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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風說着,又牽着她道:“是啊,孤都好久沒有吃你烤的東西了,今夜特意找到這個所在。”

說着,他牽着她又往前走了幾步,只見在一小片空地上,有一堆或許是他剛剛撿好的乾柴,旁邊還有一隻袋子。慕風把手伸進袋子,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卻是一條已經被殺死的蛇,“你看!”

花輕霧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慕風道:“怎麼了?害怕嗎?你之前不是最不怕蛇的嗎?你是殺蛇能手啊!”

花輕霧只好點點頭,又慌張地比劃道:“不,不害怕……”

“那就來吧,今夜,我們吃烤蛇肉。”

段櫻離看到這情景,一時間給愣住了,好半晌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她站在那裡,不知何去何從。

若就此離開,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有機會再如此近距離的見到慕風。

若不離開,難道和他們一起烤蛇嗎?

就在這時候,慕風向她招招手,“你這亂闖的宮婢,既然是有緣到了這裡,便與孤及皇后一起烤蛇吃吧。”說完,又轉向花輕霧道:“真是巧,當初在霧谷,也是三個人呢,本以爲今夜只有孤和你二人,沒想到又有個宮婢誤闖此處……”

花輕霧能說什麼呢,只是蹲下身,撥弄地上的乾柴。

可是她養尊處優得久了,手纔剛剛觸到乾柴而已,就被紮了一下,立刻嘶地縮了手,弄了好半晌,還沒有把那堆柴給攏起來。

慕風蹲下,將花輕霧的手指執到眼前看一眼,“出血了。”

接着便將手指放在自己的口中吮了下,“你呀,過慣了好日子,完全看不出曾經的能幹了,如果紅俏在的話,一定又要與你吵架。”

花輕霧本來幸福地笑着,聽到官紅俏的名字,不由面色微微尷尬。

慕風又道:“你便坐到旁邊休息吧,這次孤來弄吧。以前都是你烤給孤吃,這次孤烤給你吃。”

不由分說扶着花輕霧在旁邊的石椅上坐下。

直到這時,段櫻離才讓自己的心神鎮定了下,只是之前被鳳羽拍了一掌,胸口隱隱作痛。她不知道花輕霧如何成爲了她,也不知道花輕霧如何成了皇后,可是仔細想想便也能想通其中的關竅,恐怕當時,宣帝爲了救她,便將花輕霧變成了她的樣子,替她受絞刑,只是不知道爲何,花輕霧居然活了下來。

後來便成了慕風的皇后。

無論如何,花輕霧於她是有救命之恩的,段櫻離只好暫時打消了,揭開自己的面具與慕風相認的念頭,她做不到無視花輕霧的性命。

當下,便也走過去,與慕風一起將乾柴攏起。

在攏起乾柴的時候,二人的手似乎碰到了一起,段櫻離的心怦跳一下,然而看慕風似乎卻是若無所覺。

慕風感覺到她的目光,向他看來,她又趕緊低下了頭。

二人很認真將乾柴攏起來,慕風點燃了火摺子,可是點了好半晌,火苗依舊還是火苗,沒有將乾柴點起來,反而他的眼睛被煙火薰得有些發紅。

段櫻離的脣角不由上翹,“還是奴婢來吧。”

她接過火摺子,伏低身子,一手攏出一個小小的空間,便讓火摺子在那裡燃燒着了一些細小的乾柴,她再輕輕地吹一吹,纔不過片刻功夫,火苗已經竄起來好大一股,火堆終於被點燃。

慕風道了聲,“謝謝。”

惹得花輕霧笑了起來,比劃道:“天下,哪有皇帝給奴婢道謝的。”

慕風只是微微一笑,將一段蛇肉串在幹樹枝上,“一會就能吃到烤蛇肉了。”

他將蛇穿好在幹樹枝上,放在火上烤了起來,漸漸地,蛇肉味兒便瀰漫在空氣中,段櫻離想到在霧谷的生活,又看到此時已經成爲皇帝的慕風親自烤蛇肉吃,難道他是在緬懷那段日子嗎?

一時間,段櫻離的眼眸又有些酸澀了。

花輕霧坐到慕風的身邊來,將自己的腦袋輕輕地靠在慕風的肩上。

半晌,大概還是等得無聊,於是接過慕風手中的蛇肉,由她自己烤。

慕風扭頭看着她,在火光的映照下,她的臉有點驚人的美。

慕風拿出自己隨身所帶的兩隻木蝴蝶,握在手中看着,花輕霧見了,又把蛇肉遞到段櫻離的手中,騰出自己的手比劃道:“爲什麼你獨獨將這兩隻蝴蝶帶在身上呢?我明明已經把所有的蝴蝶都給你了。”

慕風柔聲道:“因爲,這兩隻蝴蝶讓孤印象深刻……”

花輕霧略微露出生氣的樣子,“難道別的蝴蝶,就沒有意義了嗎?”

慕風無奈地笑一下,捏捏她的臉蛋……“自然是有意義的,只是你知道,孤失去了記憶,那些蝴蝶雖然很有意義孤卻想不起來了……不過,這兩隻蝴蝶也很好啊,反正還是你送給孤的。”

這樣一來,花輕霧只好不說什麼了,可還是不甘地比劃道:“我有點嫉妒這兩隻蝴蝶了。”

慕風一笑,卻是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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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櫻離眼見他們以蝴蝶說事,便知道花輕霧改名叫蝴蝶,恐怕只是掩人耳目,實際上花輕霧冒充的便是她段櫻離。花輕霧自然是知道,段櫻離將慕風所雕的木蝴蝶放在哪裡的,想必她來到宮裡後,取出那些木蝴蝶給了慕風。

眼見着慕風與一個,與她擁有着一樣的臉的女子親密說話,還捏她的臉蛋,她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罈子,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兒。

這一會,蛇肉已經烤好了,段櫻離恭敬將蛇肉遞到慕風的手中。

慕風將蛇肉分成三份,段櫻離也收到一份,她也是很久沒有吃蛇肉了,雖然說,就算一百年不吃她也不會想念,但這一刻拿到這份蛇肉,她心中卻涌動着重重的思緒,隱隱竟有些激動,慢慢地咬着蛇肉,果然與霧谷中烤的味道差不多。

慕風見花輕霧不吃,有點疑惑地道:“你怎地不吃呢?”

花輕霧指指自己的胃部,做出難受的狀況,“我這幾日胃不舒服,什麼都吃不下去呢。蛇肉寒涼,我能不能不吃?”

慕風點點頭,“好,你的這份便由孤代勞吧。”

說着接過花輕霧手中的蛇肉,果然就一條條地撕來吃了,津津有味的樣子。

篝火漸漸地熄滅下去,一陣夜風吹來,段櫻離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慕風緩緩道:“回宮吧。”

慕風擁着花輕霧離開,看到段櫻離似乎還有話想說的樣子,慕風道:“聽着,此事若是傳出去,你便要人頭落地。”

段櫻離只好道:“諾。”

*

慕風和花輕霧走了好一會兒,慕風回過頭,發現段櫻離還跟在他們的後面。

“你這大膽的奴婢,跟在孤的身後做什麼?”

感覺到慕風的語氣冰冷,隱有殺伐之意,段櫻離腿一軟跪了下去,“回稟聖上,奴婢迷路了,一時間找不到回宮的路,只好跟在聖上的身後。”

“哦,你是哪個宮的?”

“奴婢是夕月宮藕香榭言主子的丫頭孟小離,今日是來給鳳先生彈琴的。”

“哪位鳳先生?”

“他自稱是玉郡王的門客,叫鳳羽。”

慕風頓住了腳步,似乎低首在想着什麼。

好半晌才道:“孤送你回去吧。”

“奴婢不敢,只消出了林子,奴婢大概便能認得回去的路了。”

慕風也不言語,三人繼續往前走,到了路口,段櫻離果然就能認出回去的路,慕風發現有頂轎子在那裡等着,便問:“皇后,那是你的轎子?”

花輕霧點點頭,比劃道:“正是。”

慕風道:“那你便坐轎子回宮吧,孤要送這位孟姑娘回去。”

花輕霧眸中閃過一抹懊惱,今日慕風約她見面,說讓她獨自到這裡來,她卻生怕別人不知道,因此大張旗鼓坐轎而來,沒想到因爲這個原因,卻使慕風不必送她回宮了,事到如今也沒有辦法,只好嚮慕風施了一禮,坐上轎子離去。

“聖上,奴婢自己能回去。”

“孤只是想走走。”

這下,段櫻離也不好說什麼了,二人漫步向夕月宮而去。

段櫻離有很多話想要與慕風說,有許多迷惑需要慕風給她解,但她現在的身份只是一個宮婢,實在不知要如何開口。

最後是慕風先開了口,“你的眼睛……”

“嗯?”段櫻離不明白他想說什麼。

慕風道:“你的眼睛,與孤的一個朋友很像。”

“奴婢真是榮幸。”

“不過,她再也回不來了。”

“什麼?”段櫻離一愣。

“她死了。”慕風很漠然地說着這些話,雖然做出對這位朋友的死不堪重視的模樣,語氣卻掩不住幾分落寞。

段櫻離又哦了聲,不知道他所說的朋友是誰,不過她倒想知道,段櫻離在他的心目中是如何的,於是道:“皇后娘娘果然美極,奴婢今夜能夠得見皇后,也甚榮幸。”

“剛纔那個女子嗎?”

這下段櫻離更不懂了,爲什麼慕風會用“剛纔那個女子”來代表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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