瓔珞面上的神情實在太雲淡風輕,鎮定從容了,以至於靖王世子秦嚴根本沒料到她會突然嘔吐出來,不知道爲何雖然接觸不多,可他完全沒法將眼前女子當成尋常的閨閣千金來看。
她突然腿一軟向前傾來,他本能便擡起手臂,一手拖住了孩子,一手扶住了她的肩。然後便無可避免的被吐了一袍。
秦嚴已經很久沒體會過這種無可奈何的感覺了,眼瞧着女子吐出的污穢東西落在袍擺上,沿着小腿曲線往下流,他奇怪的發現自己竟然沒有想象的那麼厭惡和難以忍受,甚至於他扶在她肩頭的手都沒有鬆開。
他只在她又一次嘔吐時才微微蹙眉側身避了下,倒是瓔珞察覺到了男人的攙扶厭棄地掙了下,將懷中半抱着的孩子往男人的懷中胡亂一塞,幾步撲到溪邊又彎腰吐了起來。
她這一吐便有些止不住,直到膽汁都嘔了出來才漸漸好了一些,她無力地撐着膝頭,髮絲也垂落了一臉,只覺前所未有的狼狽。面前突然多出一隻手臂來,乾淨修長的手指,中指食指間夾着一方墨黑棉帕送到了眼前。
男子不送那帕子還好,瞧見那帕子,瓔珞也不知是膽氣回來了,還是氣得狠了,登時壓都壓不下心頭那股怨憤和委屈,一把便狠狠地推開了橫在身前的手臂,扭頭怒目瞪着眼前人,咬牙切齒地吼道:“死開!這會子裝什麼體貼周到,裝什麼好人紳士,早幹嘛呢!打一棒子給個甜棗啊,告訴你,這招姑娘早用爛了,放在姑娘我身上,它、不、管、用!”
瓔珞又咳又嘔的,一會兒功夫便折騰的雙眼蘊淚,粉面微紅,柔軟的黑髮凌亂的貼在面龐上,擡眸間怒氣騰騰,眸子被淚水潤過,愈發黑亮逼人,攝魂動魄,偏燒紅的臉龐冷若冰霜,花朵般的脣角嘲弄諷刺,整張嬌面冷凝一如盛放在千年冰灘中的一朵蓮,卻潑辣奪目又若世上開的最豔的玫瑰。
秦嚴並沒有和女子接觸的經驗,都有些弄不明白她怎麼情緒變化如此之快,瞧着她盛怒的嬌美模樣,一時就怔住了。只僵硬着手臂,眉心蹙的更加厲害,以至於那張貼合在臉上的面具都微微撐起,咯着眉頭,頭一次叫他有種不舒服的礙事之感。
見眼前男人沒反應,瓔珞只以爲他皮糙肉厚,自己的話根本傷不到半點,實力放在哪兒,她除了佔些口頭之風,根本不能將人家怎麼樣,既然如今言語傷不到對方,她便連逗留的心思都沒了。
頓時她便直起身來,一把推開前頭擋着的人,邁步便重重地往回路的方向走,這裡血腥味太濃了,她一刻也不想呆,而且那老媽子是被她捆起來的,她有種做了幫兇殘害人命的荒謬負罪感。
她走了幾步腳步猛然一頓,轉身又風風火火地衝了回來,在男人灼熱的視線下,一把抓住他腰間的玉佩用力一扯,兩三下沒扯動,索性直接拉了他的腰帶,一個用力,腰帶盤扣便掙開了。
瓔珞連着腰帶和玉佩一塊抓在手中,也不理會男人瞬間散亂的衣衫,只衝他揚了揚手,理直氣壯又氣怒萬分地道:“要不是我,等你們趕到,你那兒子早死了!救命之恩!兩次!明白?這個抵債了,便宜你了!再見!不,永不再見!”
說罷,她再度轉身,裙襬帶起一陣風來,利索地撿起地上被打落的帷帽擡步便走,這次她再沒回頭看上一眼,眨眼間便衝出了山澗,很快消失在了衆人視線中。
秦嚴一直蹙眉站着,眼睜睜的看她衝出又轉回,眼睜睜瞧着她扯了他的腰帶,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他面上神情盡數被面具遮擋瞧不清楚,只是露於外的薄脣卻是越抿越緊,優美的下巴緊繃着,整個人愈顯冷肅,似有股暴躁的氣息從挺俊的身體裡彌散出來。
幾個灰衣人從瓔珞開口怒叱秦嚴起便收起了氣息,拼命減弱存在感,心裡已不知爲那個膽大妄爲的女子默哀了多少遍了,只以爲這麼個國色天香的姑娘就要做了狼食了,卻沒想到事情越來越往詭異的方向發展,那姑娘竟囂張萬分的離開了,活生生,好端端的離開了!
不,那姑娘甚至還把自家主子折騰的衣衫不整,怎麼看怎麼像是被拋棄的模樣,不過這位美人的腦子是不是太奇葩了,盤扣玉佩什麼的能比他家主子值錢重要嗎?這太不可思議了,大概是在做夢,嗯,一定是!
“哇哇……”
嬰孩的哭泣聲突然響起,這纔打破了山澗中無處不在的壓抑氣息,秦嚴回過神來,低頭瞧着正哇哇大哭的孩子,轉頭道:“乳孃和王太醫帶過來了嗎?”
其中一個灰衣人忙上前,回道:“已經在趕過來的路上了。”
秦嚴將懷中嬰孩託給那灰衣人,吩咐道:“抱他過去。”
那灰衣人不敢耽擱,忙接了孩子,輕輕裹了襁褓,帶着三個灰衣人護送着孩子一起往普濟寺的方向掠去。
剩下的兩個灰衣人,其中一人將地上撿到的信遞上,秦嚴只掃了一眼便吩咐道:“查,消息傳出穗州,你便不用回來了。”
那灰衣人單膝跪地領了令也迅速地離開了,只剩下尋常跟隨秦嚴的影七站在原地沒動。
打發了衆人,山澗一下子清冷了下來,秦嚴又站了會方纔轉身到溪邊,蹲下將污穢的袍子浸在溪水裡任其沖刷乾淨,站起身時就見方纔被他用暗器削落的瓔珞的那一小縷髮絲還靜悄悄的躺在石邊的一處縫隙裡。
烏黑亮澤的髮絲夾在猙獰的石縫中,瞧着竟是別樣的柔軟,鬼使神差的秦嚴便擡手捻起了那一縷髮絲,髮絲入掌他才意識到做了什麼,接着卻是感受到了來自影七的驚愕目光。
也不知是影七的那道視線實在太突兀,還是怎麼的,秦嚴耳根莫名一熱,連帶着手中的髮絲也瞬間變得燙手一般。可這會子再丟掉豈不是更尷尬更奇怪?
秦嚴登時便淡定無比的站起身來,揚手拍了拍溼着的衣襬,就勢若無其事地便將那一縷髮絲袖進了袖囊中。
影七目瞪口呆,隨即猛地擡頭望天,不住眨眼,心道:太陽這麼大,我怎麼還在做夢,我沒醒,我啥也沒看見,啥也沒看見……
“去查查她爲什麼在這裡。”
秦嚴清冷的聲音傳來,半響影七都沒反應過來,直到一抹有如實質的冰冷視線投注過來,影七才猛地將目光從火辣辣的太陽上移開,眼前一陣陣金光亂冒,傻顛顛的道:“他?啊!她!?”
隨即他恨不能咬掉自己舌頭,只覺自己今日出門一定忘了帶腦子,再這麼下去,不用主子吩咐他便得自行去當嘯月的狼食了,他頓時連擡頭去瞧主子臉色的勇氣都沒有了,咳嗽着連聲道:“是,是!屬下這就去查那位姑娘爲什麼在這裡。”
盯着自己的視線又冷銳了幾分,影七立馬捂住嘴,又慌亂的放下手單膝跪地行了一禮,匆匆轉身,以平生最高絕的輕功消失在山澗。
不過是片刻,影七便飛身而回,稟道:“爺,那姑娘是穗州知府蘇定文的庶女,在家行三,今兒乃是她生母姨娘的十年忌日和弟弟一起往普濟寺上香去的。”
秦嚴聞言眉心動了一下,帶得面上貼臉的面具輕輕抖了一下,道:“蘇定文的庶女?不是小妾嗎?”
他問罷便緊緊抿了脣,心知說了傻話,影七辦事他還是放心的,這麼說當日夜裡她是故意那般讓他心生誤解的,這女子……秦嚴一時心生出一股極爲複雜的感覺來,有些莫名煩躁起來。
影七聞言脣角抽了抽,感情爺還當人家姑娘是蘇定文的小妾呢,可這更不對了啊,爺這樣的人怎麼能對人家的小妾生出覬覦之心呢,影七覺得今日的太陽有點大,烤的他的腦子都糊塗了。
------題外話------
秦嚴淚流滿面:嚶嚶,奴家終於也有名字咧。不過,親媽啊,這個女主才見面兩回就給奴家寬衣解帶,這節奏真的好嗎?
素素斜眼挑眉:嗷嗷,得了便宜還賣乖,太傲嬌了小心女主直接踢你出局!不過,親們啊,都快十萬字了美人們還潛水,這節奏真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