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瑾娘下了馬車,宅子還是當年那個宅子,守門的人依舊是當年的那個老頭。走進屋裡,其中的擺設還是和當年一樣。竇猛悄無聲息的來到陸瑾孃的身後,從她後面抱住她,“心裡可還難受?”
陸瑾娘低着頭,“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受。我同姨娘之間母女情分並沒有多少,那天她去之前,我狠狠的哭了一場。可是等她真的去了,我卻怎麼也哭不出來,竇郎,我這人是不是天生的冷血自私?”
“你非冷血自私,只是感情太過內斂罷了。”
“真的嗎?”陸瑾娘自嘲一笑,“你不用安慰我,其實我知道我真的自私。姨娘這個人沒什麼優點,也沒幾個人喜歡她。連我同六弟對她也是多有厭煩之意。她死了,我心裡難過,卻莫名的有種輕鬆感。好似她沒了,於她於我於六弟都是一種解脫。我是不是很沒有良心,對親孃都這個樣子。可是這些天我真的想了很多,這種感覺越發的強烈。你該罵我大逆不道纔對。我這樣不孝的人該遭天譴。”
竇猛一臉不贊同,“不要胡說。以她的身份,若是沒有你,她不可能在陸府停靈三日,更不可能有人來祭拜她。因爲你,她死後才能享受這些,還能葬入陸家祖墳。沒有你,就沒有這一切。你爲她披麻戴孝,做了你該做的一切,你根本就沒必要自責。”
陸瑾娘搖頭一笑,笑中多是苦澀之意,“我是在姨娘身邊長大的,那時候小,還不懂事,倒是將姨娘的毛病學了個八九成。後來開始讀書,同姐妹們一起玩耍,才漸漸的發覺自己的不足之處,慢慢的去學,去改正,努力想要做一個讓人不討厭的人。再後來,心也跟着年齡一樣漸漸大了起來。直到那一日……”陸瑾娘語氣顫抖,那一日她重生回到十五歲,回到命運的轉折點,沒了自以爲是,沒了想當然,只有戰戰兢兢,恐懼着,緊張着,忐忑着,一步一步走到今日。這一路,苦過,笑過,痛過,走了許多彎路,做了下許多的錯事,可是這輩子她真的不後悔。
“竇郎,我這人冷心冷情,對自己的親孃都是如此,可想而知對待別人又是如何。”陸瑾娘嘲諷一笑,“別人都說我孝順,可是隻有我知道我自己到底孝順不孝順。姨娘身前,我讓太太打壓她,不讓她鬧騰。給她銀錢,也是想讓她安分守己。我從來沒問過姨娘一句,她這輩子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她在我心裡面,就是我認爲的那個樣子。我從來沒想要去真正的了結她,關心她。這一次她生病,我也只派了人送了藥材銀錢回去。想着她有了銀錢,心裡頭一高興,病也好的快一些。可是誰知道,竟然就這樣子沒了。世事無常,竇郎,我之前真的坐錯了對嗎?”
“瑾娘,你不要這麼想,你只是做了你該做的。你做的已經夠好,沒有人能比你做的更好。”
“真的嗎?”陸瑾娘並不接受竇猛的安慰,“我做的如何,我心裡頭有桿秤,我清楚我做的不夠,過往的一切不過是粉飾太平罷了。”陸瑾娘長嘆一聲,滿是惆悵。人不在了,才知道去珍惜,人果真是犯賤,有的時候從來不知道珍惜。
竇猛緊緊的抱着陸瑾娘,“何必糾結過去,做好該做的不就行了嗎?”
“你說的對,我如今的糾結,不過是惺惺作態。罷了,我也不去想,但願姨娘能一路走好。”
竇猛正經的說道:“說點別的。瑾娘可知道我等了你多少時間。”
“竇郎這是在向我邀功嗎?”陸瑾娘轉身,兩人面對面。
竇猛挑眉,笑了出聲,“瑾娘可曾記得這個地方?”
“自然記得。想當年竇郎大婚,過後咱們就在這裡見了面。”陸瑾娘搖頭笑笑,“不說過去的事情,如今宮裡面如何?”
“瑾娘好生無趣,見面就談正事。這麼久沒見我,瑾娘難道就沒有想過我?”竇猛盯着陸瑾娘。
陸瑾娘撇過頭,“每日裡戰戰兢兢的,就擔心事情出了差錯。若是還有閒情逸致,今日我就不會來見你。”
竇猛摟住陸瑾孃的腰,兩人緊緊的靠在一起,“太子還有一口氣,你說若是我此事放手,太子會如何?定能逢凶化吉吧。”
陸瑾娘輕聲一笑,“竇郎這是在威脅我嗎?”
“不,我只是告訴你一個事實。”
“竇郎想要出爾反爾,我也沒辦法,畢竟我不過一個小女子,哪有本事左右朝中局勢。大勢已成,此時不是一兩個人的力量就能左右局勢的。竇郎應該很清楚這一點。”陸瑾娘語氣輕鬆的說道,似乎真的不在乎竇猛反水。
竇猛笑笑,“你倒是沉得住氣。”
“我知道竇郎不是言而無信的人。你既然答應了我,自然會做到。”
“你倒是將我拿捏住了。”竇猛笑笑,並不在意陸瑾孃的算計。“咱們不說這些。可想念哥兒?”
陸瑾娘心頭一動,“你莫非將孩子帶了來?”
“不曾。”
陸瑾娘又是失望又是鬆了口氣,她很怕在這樣的地方同竇念見面,畢竟孩子已經不小了,已經開始記事。她不敢冒這樣的危險,讓孩子發現什麼。“竇郎,你要看好孩子,不要讓他傷了,更不要讓人欺負了他。”
“他是我的兒子,我自然會看好他。倒是你,你是做孃的,你就不想爲他做些什麼嗎?”
陸瑾娘哭笑一聲,“現在我們做的,何嘗不是在爲孩子的將來考慮。竇郎,別在考驗我,我經不起考驗。我沒想你的那麼堅定。”
竇猛立即笑了起來,“真是難得,我還當瑾娘如今已經刀槍不入了。”
陸瑾娘苦笑,“竇郎今日說話,夾槍帶棒的,可是我哪裡得罪了你?你說出來,我改就是了。”
“陸瑾娘,不要玩弄人心。我只恨你爲何如此現實絕情,往日我多次約你出來,你不肯應一次。如今你有事情找上門來,倒是積極的很。你可考慮過我的感受。”竇猛怒氣橫生,很是不爽。
陸瑾娘卻笑了起來,“竇郎何時變得如此斤斤計較,兒女情長,這可不是竇郎本來的面目。今日竇郎在我面前如此作態,想要什麼?要我愧疚嗎?我本已愧疚,一直在懺悔,竇郎還想要我如何做?是,你說的沒錯,我的確太過現實,沒有考慮到竇郎你的感受。但是竇郎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態,此事你也從中受益,不要將自己說的跟受害者一樣。竇郎,你這不是你該有的樣子。要說受害者,那也是太子,何時輪到竇郎你來指責我?竇郎莫要做出女兒態,讓我看不起。”
竇郎也跟着笑了起來,“你這人還真是半點虧都不吃,一點面子都不給我。”
陸瑾娘冷哼一聲,“竇郎故意戲弄我,覺着很好玩嗎?竇郎,你這人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那你如今是愛我更多,還是恨我更多?”竇猛好奇的問道。
陸瑾娘笑了起來,“我不會告訴你的。”
“你定是恨我更多。”竇猛肯定的說道,
陸瑾娘輕輕的靠近竇猛,“你說錯了,我並不恨你。是你讓我感受到從未感受到的感情。雖然充滿的酸甜苦辣,可是我心頭一直是感激你的。竇郎,讓我自私一點的保留這份感激,好嗎?”
“你該知道,你的要求我自然不會拒絕。”
陸瑾娘笑了,握住竇猛的手,“竇郎,你真好。”
“光說我好又有什麼用,你總歸不屬於我。”竇猛一臉惆悵。
陸瑾娘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實你該這樣想,我雖然沒屬於你,可是我心裡頭總歸是惦記着你的,而且我們還孕育了念哥兒。竇郎,放寬心,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我希望你能過的開心一點。你是個有大抱負的人,不要因爲兒女私情耽誤了前程。若是那樣,可真的就是我的罪過了。竇郎,你好,我才能好,明白嗎?”
“你又開始給我灌迷魂湯。”竇猛嘴上抱怨,眼中卻帶着笑意。
陸瑾娘笑着問竇猛,“那我的迷魂湯你要喝嗎?”
“自然要喝,毒藥都喝了,迷魂湯又算得了什麼。”
“你將你自己說的也忒委屈了點,莫非我就是那麼惡毒,只會算計你嗎?”陸瑾娘故意板着臉,做出不高興的樣子。
竇猛含笑說道:“惡毒倒是沒有,不管說起算計可不少。”
陸瑾娘冷哼一聲,“比不上竇郎謀算人心的本事。罷了,我不同你說這些,總歸我是說不過你的。如今外面的形勢焦灼,竇郎難道就沒什麼辦法嗎?”
竇猛攤手,“沒辦法,只要這麼僵持下去。”
陸瑾娘輕咬嘴脣,好一會才說道:“你的話我不相信,若是你同王爺已經有了法子,可否將太子妃也捎帶進去。”
“你恨她?”
陸瑾娘笑了起來,“恨她的人多了去了,不光是我。太子妃這人手段太過惡毒,爲達目的可以說是不擇手段,這樣的人不給她一點教訓,真是老天沒眼。”
竇猛笑了起來,“好!既然是瑾娘要求,我莫敢不從。你放心,定會滿足你的要求。”
“多謝!時辰不早,我該回去了。”
“等等,留下來陪我說會話。”竇猛拉住陸瑾孃的手,期待的看着她。
陸瑾娘微蹙眉頭,“形勢嚴峻,這京城裡不知道又多少眼線探子,竇郎難道就不擔心嗎?若是被人知道,別說我的性命,就是你的前程也要受阻。”
“放心,這宅子周圍我都買了下來,住的都是我的人,沒人敢在這裡探到消息,還能全身而退。”頓了頓,強硬的說道:“留下來。”
陸瑾娘深深的看着竇猛,似乎要看進他的心裡面。竇猛的眼神很複雜很深邃,陸瑾娘幾乎要溺斃其中,不由自主的點頭,“好,我留下來。”
竇猛頓時笑了起來,一掃剛剛的陰霾。
兩人面對面的坐下,陸瑾孃親自烹茶給竇郎。屋裡寂靜無聲,卻有無盡的默契在其中。一個眼神,一個微笑,便已知對方的心意。品茗作畫,時間匆匆而去。
陸瑾娘離開的時候,天色漸暗,馬車疾馳回到王府,沐浴焚香,洗去一身塵埃,換了身衣服,前去喜了堂請安。
齊氏這些天也累的很,唐方紞的身體時好時壞,操心的不行。陸瑾娘見到齊氏的時候,就看到齊氏一臉疲憊,精神不太好。
齊氏神情淡淡的,“回來了就好。萬事放寬心。如今你有孝在身,這些日子你也不用過來請安。”免得帶了晦氣。
陸瑾娘低頭應是,姨娘畢竟只是姨娘,加上陸瑾娘只是出嫁女,按理說出了熱孝就行了。不過陸瑾娘還是打算服五個月的小功。也算是盡到做女兒的心意。
齊氏又囑咐了陸瑾娘幾句,陸瑾娘統統應下,這才辭了齊氏回到蘭馨院。婆子們知機,已經給緒哥兒和婷姐兒換上顏色素淨的衣服,看到兩個孩子,陸瑾娘很是開心。拉着兩個孩子,問了好一會這些天的事情。
緒哥兒並不能理解死人是什麼,他就想着孃親回來了,他就可以出去玩了。“孃親,我現在能出去嗎?兒子好些天沒出去玩了。”
婷姐兒敲了下緒哥兒的頭,“一點都不懂事。”
緒哥兒一臉委屈,他完全不明白,玩同懂事有什麼關係。
陸瑾娘不贊同的看了眼婷姐兒,“以後不要敲他的頭,免得人都被敲傻了。”
婷姐兒笑着應是,陸瑾娘暗歎一聲,答應了緒哥兒的要求。緒哥兒高興的不行,立馬跳了起來,轉眼就跑了出去。
婷姐兒嫌棄的說道:“孃親,你也看到了,六弟也太不懂事了。”
“他還小,你同他這麼大的時候,也不見得就有多懂事。”
“女兒纔不像六弟這麼調皮。”婷姐兒窩在陸瑾孃的懷裡,“孃親別難過了,姨奶奶沒了,孃親還有我同弟弟。”
陸瑾娘笑起來,“瞎胡說什麼,什麼叫做姨奶奶,亂說。”
“那不然該叫什麼?他”婷姐兒好奇的問道。
“應該叫……”陸瑾娘說不下去,長嘆一聲,是啊,周姨娘不是婷姐兒的外祖母,秦氏纔是。周姨娘只是個姨娘,她有什麼資格讓王府三姑娘叫一聲祖母了,陸瑾娘摟着婷姐兒,“行了,孃親好的很,就是這些天太累了些,等孃親休息好後,就沒事了。”
“嗯,女兒聽孃親的。那孃親好好休息,女兒先退下。”
“乖,去吧。”
陸瑾娘渾身疲憊,身體累心也累,休整了好幾天才總算養足了精神。
陸瑾娘因爲有孝在身,所以五王爺除了一開始來看望過外,之後並不曾過來。再說五王爺這會正忙着了,忙着同竇猛連手,從太子的身邊人下手,一個一個的收拾。至於太子妃,這會還穩坐在她的位置上。不過快了,很快就會輪到太子妃倒黴的。
冬月,皇帝一場病,幾乎去了半條命,自此皇帝的身體越發的不行了,人老了,必然要面對生老病死。對皇帝來說,更重要的就是要在死之前將朝堂理順了,給新帝留下一個清明的朝堂。只是願望是好的,實際行動起來,卻是困難重重。可是即便困難重重,皇帝也沒打算放棄太子。先是罷免了京衛營指揮使,換上皇帝自己的心腹。後又罷免了三大營十幾個官員。文官這裡,戶部尚書被斥責,讓他寫請罪摺子自辯。又賜禮部尚書文華殿大學士,入內閣。下旨申斥太子太師,罷免太子少傅。皇帝一番動作,看得衆人眼花繚亂。一時間倒是有許多人當局者迷。
而五王爺這邊依舊天天在宮裡面做孝子,在皇帝跟前,以及所有大臣面前,從不主動發表任何有關朝廷大事的議論。就是在心腹謀士面前,五王爺說話也謹慎了許多。這個時候小心無大錯,最怕禍從口出。
而竇猛這一回,則是將鎮國公府牽連了進來。京城府尹衙門一天早上,來了十幾號人,全都是狀告鎮國公府草菅人命,縱奴行兇,重利盤剝,買官賣官,於異族私通。明知道這是有人在針對鎮國公府,可是京城府尹依舊不敢隱瞞,當天就將此事稟報到了宮裡。數日後,在竇猛暗中運作下,事情直接捅到了皇帝跟前,連帶着鎮國公府犯罪的證據。皇帝氣的將太子叫來大罵一通,一口血噴出,差點又昏迷過去。
不過這還沒晚,緊接着宮裡面又爆出太子妃謀害皇嗣,陰謀害死數條人命,其中不乏宮中嬪妃也遭了太子妃的毒手,最最關鍵的是更有證據指明當年巫蠱之案,宮中鬧出中毒事件,就是太子妃做下的。這幾乎是壓垮太子的最後一根稻草,也是讓皇帝對太子徹底失去了信心。想想看,自己的兒媳婦要毒死自己,好讓自己的兒子上位。雖然沒成功,可是事前兒子裝聾作啞不阻止,事後同樣是裝聾作啞,沒對太子妃做出任何處罰。換做任何一個做父親的,也無法接受自己的兒子這麼對待自己。
太子跪在皇帝跟前,拼命的磕頭,這輩子也沒這麼不要命的磕頭過,“父皇,兒子冤枉啊,兒子真的是被冤枉的。那賤婦做的事情兒子是一件都不知道啊。求父皇明鑑。父皇,你一定要相信兒子啊!”
皇帝一腳、將太子踢開,“逆子,滾,朕再也不想看到你。朕就當從來沒有過你這麼一個兒子。來人,將這逆子拖下去,嚴加看管,沒朕的旨意,任何人不準見他。記住是任何人。還有傳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爲這逆子求情,誰敢爲太子求情,朕就要了他的人頭。”
“微臣遵命。”
太子萬念俱灰,竇猛一揮手,當即有人進來強行的將太子帶了下去。竇猛跟着出去,同汪德福擦肩而過的時候,兩人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心領神會。
太子妃本還在東宮摔打東西,因爲鎮國公府的事情,太子妃也是焦頭爛額。小太監急急忙忙的跑跑進來,“太子妃不好了,外面來了好多人,宮門口被圍了起來。”
“放肆,誰敢在東宮撒野。”太子妃一甩手,就要出去會會膽敢冒犯東宮的人。
卻不想剛走到門口,就見竇猛帶着人衝了進來。
“竇將軍是什麼意思?還有沒有規矩?”太子妃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但是依舊強撐着。
竇猛冷冷的看着太子妃,“末將奉命辦差,奉皇上旨意,羈押東宮一干人等。”
“你放肆,你敢亂來。”太子妃的雙手在哆嗦,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太子就這麼垮了,怎麼可能。即便鎮國公府出事,東宮依舊有一戰之力,怎麼可能短短數天內,一切就變了個樣子。
“末將不敢亂來,末將只敢奉旨行事。是要我的人動手,還是太子妃自己跟着我走。”
“走,走去哪裡?”
“自有太子妃該待的地方。太子妃請吧。”竇猛冷漠的看着這個註定失敗的女人,這輩子能做一回太子妃,也算是不錯了。
太子妃臉色煞白,心裡頭怎麼可能甘心,“等等,我還要收拾一番。”
“抱歉,末將不敢答應太子妃的請求。東宮的一切,從現在開始封存。屆時自有人前來檢查,說不定真的能從東宮找出某些有用的東西。”竇猛嘲諷一笑。
太子妃怒極攻心,一口血涌上來,強忍着,“好,本宮就跟着你走。竇統領,你莫太得意。等改日本宮洗刷了冤情,定不會忘了竇統領今日所作所爲。”
竇猛笑笑,自以爲是的女人。“只怕要讓太子妃失望了。來人,將東宮一干人等都帶走。”
“遵命。”
東宮大亂,東宮一干人等,沒有一個人倖免,全都被抓了起來,關押在一起。
隨着三司之人進入東宮調查,越來越多的證據開始指向太子竟然暗中謀劃謀反之事,頓時全朝洶涌,摺子跟不要錢似得飛進宮裡,每日都有幾大籮筐,全部惡、都是請皇帝行廢太子之舉的。皇帝一夜間就老了十歲不止,可是精神卻慢慢好了起來。到了來年正月,皇帝祭拜天地祖宗,廢太子,昭告天下。衆臣三呼萬歲,太子終究是被廢了。而此時立太子的事情又被提了上來,同時九王爺走入了衆臣的目光。太子被廢,皇后依舊在她的位置上坐的穩當的很,九王爺則是成了那個唯一僅剩的嫡子,第一合法繼承人。
陸瑾娘已經出孝,穿着新做的春裝,來到郡主府赴宴。福樂郡主同高希年的第二個孩子滿週歲,趁着朝中難得的緩衝期,大宴賓客。
陸瑾娘同福樂關係好,齊氏是知道的,到了郡主府,齊氏就同陸瑾娘說,讓陸瑾娘自行找人玩去,不用在她跟前伺候。陸瑾娘也樂的清閒。今日來的人不少,高家幾房的人都來了,陸家是高家三房的世交,故此秦氏同胡氏都來了。陸可信同高希年是好哥們,也來了。至於陸可明則是來打醬油的,順便見見世面。陸可昱同高希年有交情,自然也來了。還有別的親戚,七七八八的,今日倒是能碰到不少認識的人。
陸瑾娘先去見了秦氏和胡氏,大家圍坐一起說話,都顯得極爲輕鬆。當初廢太子的事情鬧了一年,鬧的京城所有人人心惶惶的。去年一整年,都沒什麼人家宴請賓客,都縮着頭過日子了。如今事情塵埃落定,正好福樂郡主宴請,大家趁機樂呵樂呵,也好鬆鬆憋了一年的悶氣。
胡氏拉着陸瑾孃的手,“哎,事情總算是了結了。之前提心吊膽的,就擔心大爺一衝動牽連進去。好在如今大家都平安無事。”
陸瑾娘笑道:“大嫂放心吧,大哥是個有成算的人。對了,你們什麼時候出發?”
原本照着正常程序,陸可信去年就謀求外放,去年年底就該出發上任的。只是因爲廢太子的事情,衙門哪裡還有人辦這些事情,故此全都拖延到了今年。陸可信選了官,就在成都府,差不多也該動身了。胡氏自然也要跟去,打算將孩子也帶上。
胡氏的神情頓時一鬆,有喜有憂,“已經定好了,這個月十五號就動身啓程。成都府那邊還等着大爺去交接。大爺快馬過去,我們娘三就在後面慢慢的跟上。有個問題還要請教三姑奶奶,我是捨不得兩個孩子的,孩子這麼小,正是離不開父母的時候,這一去說不定十來年都不能回京,孩子不在身邊,我怎麼捨得。可是太太又說將瑞哥兒留下來,她來帶。我知道太太很是疼愛瑞哥兒,這實在是兩難。不如三姑奶奶幫我在太太跟前分說分說。”
陸瑾娘笑了笑,“我當是什麼事情。老爺這會不是在洛陽嗎,讓太太去老爺那裡,你們帶上孩子去成都府,這不兩全。”
“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是擔心太太心裡頭不痛快。再說,五爺明年要下場,六爺過兩年也要準備下場試一試。身邊沒個長輩看着,那可怎麼得了。”
“這有什麼難的,讓五弟回杭州,六弟跟着太太去洛陽。或者五弟和六弟一起去洛陽。有老爺盯着,他們定不敢亂來。等到秋闈的時候,再回杭州不遲。”陸瑾娘輕鬆的說道。
胡氏拍手說好,“這樣也算妥當,只是我是做兒媳婦的,有些話實在是不好說出口。沒得讓太太以爲我有什麼心思。不如三姑奶奶幫我說說。好妹子,大嫂可就全指望你了。”
陸瑾娘笑着搖頭,“行了,大嫂幹嘛這樣,我去同太太說就是了。今日四妹妹沒來,若是能捎帶上四妹妹就好了。”
陸瑾娘尋了個空隙,同秦氏私下裡說起話來,不過說的很婉轉,也儘量站在秦氏的立場上想問題,儘量不要惹秦氏不快。秦氏聽了,心裡頭總歸還是有些不痛快的,不過她不是不講理的人,“他們小夫妻的心思,我哪有不明白的。大郎媳婦也真是的,有什麼話不能直接同我說,非得讓你出面。莫非我還能吃了她不成。”
“這自然不會,太太最是慈愛,定能理解咱們做小輩的心思。太太就孕了大哥和大嫂,總歸都是捨不得孩子。孩子跟在父母身邊,也是應該的。有大哥這個嚴父,想來過個十幾二十年,咱們陸家又能多兩個進士做官。”
這話秦氏愛聽,“行了,你就同你大嫂聯手起來欺負我一老婆子,我答應還不成嗎?”
“太太最是疼咱們做晚輩的。一會我就去告訴大嫂,同定是高興的。太太身邊,讓五弟和六弟跟着去服侍。”
“五郎就算了,讓他在京城安心讀書。小六我是捨不得的,定要帶在身邊。”秦氏笑道。
陸瑾娘也笑道:“太太最是疼愛小六,小六也是個有孝心的,小六有太太,是小六的福氣。小六孝順太太,也是太太的福氣。”
“你這丫頭嘴巴就是甜,行了,這是在別人家,隨我去應酬吧。”
“我聽太太的。”
胡氏巴巴的看着陸瑾娘,陸瑾娘朝胡氏笑笑,無聲說了句一切都好,讓她別擔心,胡氏頓時笑了起來。陸瑾娘又小心的指了指秦氏那裡,胡氏是個精怪的,趕緊上前去奉承秦氏。秦氏一開始還不太樂意,不過幾句話就被胡氏哄得高興起來,婆媳兩人相處的倒是和樂融融。
陸瑾娘見了高三太太。高三太太客客氣氣的,“側妃多禮了。”對於兒子高希年的心思,高三太太心裡頭多少知道一點,因此見了陸瑾娘,心裡頭有幾分不痛快,接着又釋懷,畢竟這同陸瑾娘沒有多少關係,只是高希年那人太過死腦筋。好在如今總算是成家立業,孫子也有了兩個。
“高太太客氣了,高太太是我長輩,應該的。”
雖然釋懷,但是高三太太並不打算同陸瑾娘多說,“陸側妃自便,那邊還有客人要招呼,我就先過去了。”
“行!”陸瑾娘也不在意高三太太的態度。
走了一圈,同其他王府幾位相熟的人閒聊打發時間,福樂郡主打發人來,請陸瑾娘過去說話。陸瑾娘只能同大家告辭,跟着來人去見福樂郡主。
陸瑾娘跟着丫頭,直接進了福樂郡主的內室,屋裡的裝修風格果然符合福樂郡主的性格。別人都是在牆上掛着名家字畫,而福樂郡主的屋裡掛着的都是刀槍劍棍,英武之氣撲面而來。福樂今兒難得一身女裝,坐在榻上,一個小男孩在福樂郡主身邊爬來爬去,快活的不行。
陸瑾娘笑道:“妾拜見郡主,給郡主請安。”
“瑾娘幹嘛這麼客氣,坐下說話吧。”
“多謝郡主。”
“說你客氣,你還當真了,咱們私下裡見面說話,沒必要這樣。”福樂郡主即便穿了女裝,言行舉止依舊跟男子一般瀟灑。
陸瑾娘笑笑,“郡主好福氣,羨煞許多人。”
“有什麼好羨慕的,瑾娘不也是一兒一女,兒女雙全。要本郡主說,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瑾娘。想當年咱們剛見面的時候,你還是個小丫頭,也只有六品才人的品級,十多年下來,就你的變化最大。上次去二王兄府上做客,她府上好幾個姬妾可都眼巴巴的羨慕你,再沒有像你這麼好福氣的人。”
陸瑾娘大笑,“郡主今日是來笑話我嗎?再多的福氣,也是王爺給的。比不上郡主,凡事心想事成,兒女成雙,又有如意郎君陪伴在側。今日大宴賓客,好多人都說郡主是有大福氣的人。”
“行了,咱們兩人之間說這些沒意思。過來看看我兒子,你說像誰?”
陸瑾娘仔細看了看,認真說道:“我覺着像郡馬多一點,不過眼睛長得像郡主。”
“果真?”福樂郡主頓時就笑開了,“我這兒子就一雙眼睛長得最好,忒有神。果然像本郡主,纔有這副好相貌。是吧,兒子。”
陸瑾娘掩嘴偷笑,福樂這是在貶損高希年嗎。“郡主的日子過的倒是舒坦,外面都快鬧翻天了。如今郡主孩子也有了,郡主是有大抱負的人,沒打算出門嗎?”
福樂郡主笑笑,“讓他們鬧去,狗咬狗一嘴毛。這會看着平靜,其實更大的鬧騰還在後面了。皇伯父身體不行,朝中很快就要掀起立太子的風潮。當着瑾娘你的面,本郡主也不同你兜圈子。我們北安王府,向來只忠心於皇帝,誰當皇帝都沒所謂,只要能當上就行。五王兄別看這兩年做孝子做上癮了,其實依舊是野心勃勃的很。沒野心,他也不會在皇伯父跟前扮演孝子上癮。若是無王兄讓你來試探我的態度,你就告訴他,我誰也不幫。他有本事,他自己坐上那個位置去。沒本事那就是他的命。誰也幫不了他。還有,叫他別打我的主意。惹火了我,我可是不客氣的。”
陸瑾娘輕笑一聲,“郡主看的明白。我大膽問一句,還請郡主如實告知。”
“你問,能回答你的我總歸不會拒絕。”福樂對陸瑾娘眨眨眼,陸瑾娘偷笑。
陸瑾娘正正神色,問道:“若是有一天,我家王爺只差臨門一腳,郡主同北安王府又是什麼態度?”
“臨門一腳?老五倒是很自信啊!行了,你告訴他,等他走到那一步的時候咱們再來談。這個時候談什麼都嫌早。”
陸瑾娘笑着應是,“郡主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會如實轉告王爺。”
“行,正事說完了,我也有點事情要問你。”
“郡主請問。”
福樂郡主死死的盯着陸瑾娘,“竇猛那小子同五王兄聯手坑了太子,是不是你從中牽的線?”
陸瑾娘心頭驚詫,有一絲心虛。面上卻是半點痕跡都不敢露出來。“郡主真會說笑,我哪有這個本事。再說你說的事情,我完全沒聽懂。”
“陸瑾娘,你何必在我面前裝傻。你放心,這事情我也是這麼一猜。當初還沒發覺,等太子被廢了,我將這一年發生的事情一件一件的梳理了一遍,就發覺其中有些蹊蹺之處。尤其是竇猛的態度,那小子無利不起早,明裡暗裡的打壓太子,說什麼一心爲公,我是不相信的,定是有什麼陰謀詭計。再看這一兩年來,幾個王兄的表現,實在是讓我不得不懷疑。只是竇猛那人向來不怎麼看的起五王兄,又怎麼會突然同五王兄合作?今日看到你,我總算是明白過來了。瑾娘你纔是其中的關鍵人物吧。”
“郡主實在是太擡舉我了。”陸瑾娘自然不會認下。“我一微末之人,哪有這等本事。我心裡頭倒是想自己能有一二作爲,只可惜不過是百日做夢罷了。”
“瑾娘可真夠謙虛的。”
“不是我謙虛,而是實事求是,本沒有的事情,我如何能夠認下。還請郡主饒了我吧,我可擔當不起。”陸瑾娘一臉祈求的看着福樂郡主。
福樂郡主也不在意,“行了,瞧你可憐兮兮的。既然你不認,就當我沒說過這話。”
“多謝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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