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

“瑾之?這叫個什麼名字?”若胭無不詫異,脫口問道。

香琴笑道,“這個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三爺的園子,就叫這個名字。”

真是怪異,若胭抿了抿嘴,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雲懿霆那張五官漂亮卻邪氣十足的臉,實在不明白他怎麼會給自己的園子取這麼個名字,聽着,這些女性化了,回頭向歸雁打聽打聽,也樂呵一把。

兩府僅一門之隔,卻景緻迥異,雲府猶如花海,忠武侯府卻林木扶疏,清風送爽,花也不是沒有,卻多是夾在道旁的灌木叢中,紅花綠葉,色彩簡潔明瞭。

若胭心忖,園子的景觀也能看出幾分主人的性情了,果真是文官武將的區別啊。

兩人走到霽景軒門口,香琴並沒有直接進去,而是帶着若胭繼續往前走,“大奶奶要的東西並不着急,奴婢先送二小姐去六小姐那裡吧。”

若胭有了上次在周府的經歷,絕不肯再獨自亂跑,老老實實的謝過香琴,跟着她走.

既過了霽景軒,再穿過一個月洞門,走了一段遊廊,繞過一片花叢草地,前面出現一個岔道口,香琴徑直往左,若胭愣了一下,不是說雁徊樓在右邊嗎,怎麼往左走?轉念又想,花園本就是曲徑蜿蜒,時分時並,就算現在走的左邊,一會也要繞再轉回右邊,遂安下心跟緊香琴,不想越走越往左,眼見着是直奔雲懿霆的瑾之而去,便警惕的停下腳步,問,“香琴,我們是否走錯了?”

香琴解釋,“二小姐放心,奴婢不會走錯的,右邊那邊小道這幾天堆了枯枝,還沒清掃,恐髒了二小姐的裙子,不如從左道略繞一下,雖然遠了幾步,倒是乾淨。”

若胭遲疑,“聽你剛纔說,左邊這是三爺的園子,若是三爺在園子裡,正好碰上,多有不便。”

香琴便又尷尬,勸道,“三爺平時很少回園子,今天賓客盈門,三爺更無閒暇,定在前廳會客,我們匆匆過去,二小姐放心。”說着自己往前走了。

若胭略覺安心,仍隱隱不妙,總覺得香琴有些古怪,卻想不明白用意爲何,自己初來做客,與雲家上下從無恩怨,應當說不上被人下絆子吧,莫非是自己疑心太重?

眼見香琴已走出數步,雖然仍是心有疑惑,到底還是跟了上去,總不能一個人換路走吧?邊走邊仔細的四下打量,從瑾之的青牆下走過,四周安靜的彷彿聽的見自己的心跳,稍稍放下一點心,看來香琴沒有騙自己,這園子的確沒人,不但主子不在,似乎連丫頭都沒有,突然覺得好笑,忍不住在心裡揶揄,雲三爺,你在外面花天酒地、偎紅摟翠的,卻原來自己家裡這麼冷清啊,真是委屈你這浪蕩公子了。

正微微翹起脣角,猛地聽到“哎呀”一聲,就見香琴摔倒在地,忙上前相扶,香琴只是哼哼,一臉苦相,低聲哭泣求道,“二小姐,奴婢一時失足扭了腳,實在疼得厲害,恐怕走不動路了。”

若胭忙安慰道,“你別哭,現在這裡歇會,我去找歸雁,給你送藥過來,你要幫大奶奶取什麼東西,要是方便的話,看歸雁身邊有沒有人替你跑一趟。”

香琴只是哭着搖頭,“奴婢實在疼得厲害,只怕是骨頭都折了,奴婢斗膽,求二小姐到瑾之,叫兩個人過來攙扶一下奴婢,不知二小姐肯是不肯。”

若胭略一遲疑便點了頭,眼見香琴疼得直哭,哪還有心思去想先前的疑慮,大步就走去門口,園門半掩,若胭探首望去,一道影壁立在眼前,從影壁一側清往裡看,可見園內碧草青蔥,石桌無塵。

靜望片刻不見人影,若胭就大着膽子推門,不想就在用力的一瞬間,若胭敏銳的感覺到後腦勺涼風微起,敏捷的往一側閃躲,孰料剛一挪步,就感到腰間一緊,緊接着,整個人都裹進了一個大包袱,凌空飛了起來,耳邊響起幾聲低促而尖利的撞擊聲,砰砰砰,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又被數度翻轉,隨即頭昏目眩的落在地上。

這一突變瞬現瞬逝,一息之間,驚心動魄,若胭卡在嗓子眼的一顆心猛地落下,急惶的四下張望,一擡頭,嚇得差點叫出來,雲懿霆那張桃花一樣的臉赫然就逼在眼前,可是,這張臉的表情似乎有點怪。

“雲,雲三爺——”若胭覺得自己舌頭都打結了,瞪着一雙大眼,連眨都不會。

雲懿霆也是一怔,瞬時展開他一貫誘人的笑臉在她面前晃了晃,沒等若胭反應過來,忽又立轉冷厲,摟着她再度飛旋,砰砰砰之聲破空傳來,其中一枚擦着雲懿霆的胳膊而過,於此同時,一聲悶哼與一條人影同時出現。

“若胭,嚇着你了吧。”是歸雁,暈頭轉向的若胭一眼就認了出來。

雲懿霆臉色極爲難看,原本迷死人不償命的笑面冷如千年寒冰,殺氣騰騰,沉聲喝道,“孟綵衣,給我滾出來。”

若胭失神的仰頭注視着他,剎那間想起在周府那一幕,自己被齊王拿捏住差點失身,雲懿霆走進來,那一刻,他的表情與現在頗爲相似,冷、戾,只是此刻更加重了幾分殺氣,正神遊中,就覺得腰間一鬆,身體被雲懿霆拋了出去,驚得一個音節還沒發出來,胳膊就被人拉住,穩穩的落在地上。

“若胭,是我。”

“歸雁,你可好?”若胭急切的問,她記得剛纔有一聲痛苦的哼聲,卻不知出自何人。

“沒事。”雲歸雁笑,“有我三哥在呢,你放心。”

雲歸雁眨着眼笑,還沒說完,忽聞空氣中傳來女子咯咯的笑聲,極其妖媚,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更連聲音的方向也聽不出來,只覺得四面八方皆有聲音傳來,“雲三爺,今兒得罪了,小女子有任務在身,雲三爺別怪……”

未等話落,已見雲懿霆長身而起,極速如電,朝正前方掠了過去,與此同時,一道寒光如閃電般驚現,光芒不可逼視,“錚”的一聲脆響,金鳴之音在空氣中盪開,緊接着,半空中飄下兩個身影,一個是雲懿霆,另一個,竟然是個衣飾華麗、體態婀娜的花樣女子,想來就是雲懿霆說的孟綵衣了。

孟綵衣手裡轉動着一個奇怪的武器,看上去極具殺傷力,這樣的一件兇器,被一位明媚動人的小女子玩轉手心,場面實在很詭異,偏偏孟綵衣擺弄的隨心所欲,媚眼如絲的掃過三人,嬌笑道,“雲三爺,你要是傷我,太子不答應,陳煜也不會答應,你可就虧大了。”

竟是太子的人!若胭愕然。

雲懿霆冷聲道,“你今日所爲,太子亦需給我一個解釋。”

孟綵衣故作哀嘆,道,“雲三爺是個聰明人,可不該說這樣的糊塗話,昭儀娘娘的母親做壽,來賀壽的,除了太子,還有齊王,雲三爺何必非要太子解釋,有什麼事去問齊王不是更好嗎?”

好吧,連若胭這樣的“外行”都聽出話外之音了,太子派人來雲家惹事,然後讓雲懿霆嫁禍齊王,大約是想報周府下毒案之仇了,不知雲懿霆意下如何,杜氏曾說,雲家從來不參與黨派之爭,杜氏的話,若胭從來都是信的;閔嘉芙則理直氣壯的說雲懿霆是太子的人,若胭無從取證,不過周府之事,自己親眼所見,他應當與齊王更近一些。

雲懿霆目光一凝,劍身平起,冷冰冰的道,“不管問誰,敢進雲家的刺客必須死。”

身隨聲動,錯眼之間,身形已虛成幻影,唯見劍氣如網,絞碎滿園的陽光,一時間金銀點點,寒光漫天,偶然可見雲懿霆藍影閃過,疾如幽靈,倒是孟綵衣,衣裙翻飛,成了殺戮中的一抹豔麗色彩。

“若胭,你不怕?”雲歸雁笑問,一臉輕鬆。

若胭也笑,反問,“你不是說了嘛,有云三爺在,怕什麼。”

兩人笑語旁觀,若胭雖第一次見這種傳說中的神功,奇怪的是並不怎麼害怕,反而有些興奮,若非清楚刀劍不長眼,倒想上前湊個熱鬧,正看得入神,就聽孟綵衣尖叫一聲,倉皇的後退,銀光劃過,一串血珠如撒開線的項鍊,在半空中飄落。

“雲懿霆,你真敢殺我!”孟綵衣驚呼。

“殺無赦!”雲懿霆的聲音像從地獄裡傳來,冷得噬骨,同時身形又起,劍光再度逼近,孟綵衣只好奮起反抗,不過幾招,節節後退,情急之下,使了個虛招,閃身便消失了,雲懿霆一聲不吭,緊隨其後追了上去,瞬間兩人同時不見蹤影。

不過片刻功夫,一場刺殺與反擊的戰鬥就結束了,雲歸雁嘴角輕輕一瞥,喊道,“曉萱,清理一下,別讓人發現。”

“是,六小姐!”

若胭驚而回首,不知何時,兩人身後居然站着一個丫頭,還沒好好打量一下,猛然想起一件事,“香琴!”急步衝了過去。

香琴還坐在地上,與剛纔一般無二,垂首閉目,已是死了,胸口插着一枚雪亮的小匕首,幾乎沒頂,周圍未見流血,可見當時匕首速度之快、準、狠。

“歸雁,香琴她……”

剛纔眼見刀光劍影也不曾害怕的若胭,此刻心已縮緊成一團,揪的生疼,打鬥再激烈,沒有死亡就覺得不可怕,只當是一場幻覺一個夢而已,一旦這活生生的人就死在眼前,所有當時對超絕武藝的崇拜和對精彩動作的讚賞,全都煙消雲散,只剩下滿滿的震驚和哀痛。

雲歸雁伸手探了探香琴的鼻息,輕聲道,“她已經死了。”回頭叮囑曉萱,“你帶着曉蓮和曉蓉立刻把她安置好,我馬上讓曉菱過來幫忙。”說罷,拉起若胭就走,“此地不可久留,先隨我去雁徊樓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