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蛇形少年咄咄叫了幾聲,忽見空中紅影閃過,那三條小蛇居然又飛回到了他的身上。
張小寶驚得好一陣纔回過神來,見百腳病蟲已跑得無影無蹤,才知錯過了擊斃百腳病蟲的好機會,心中甚是後悔。
那蛇形少年又朝他“波”“波”地叫喚,歪頭歪臉地怪笑,神態十分親近。大約他見張小寶年紀與自己相仿,視爲同類,見有人欺侮張小寶,出面救助,頗有保護者的神態。
張小寶回目四顧,不知何時,蛇羣已然退去,不由朝那少年施禮道:“多謝阿哥相救。”才說罷,忽聽那邊許有秉叫道:“少俠快快解了我的穴道!”
原來許有秉被司徒登制住穴道,心裡只道死定了,他平日雖然詼諧豪放,可是這幾個月困在杏花村,半生半死,竟連天下景仰的武當派也難以解救自己,現下眼見便要脫逃梅花邦的魔掌,卻又功虧一簣,心裡好生懊喪。哀嘆之餘,一邊爲張小寶的武功所驚佩,一邊又爲忽然而來的怪異少年和潮水般的蛇羣所震駭,眼見兩個五毒教魔頭逃走,蛇羣退盡,自己竟又有活命的希望,大喜之下,忍不住連忙叫喚。
張小寶聞聲過去解了許有秉的穴道,那許有秉道:“少俠可認識這位……這位怪異小杰麼?”
張小寶搖頭說不認識,許有秉兀是心有餘悸,不敢走近那少年,嘴裡道:“這位小杰不會說話,他救了我們的命,本該好好謝謝他的,只是此處不可久留,那二個魔頭只怕又要領人來了,我們須得趕緊離開纔是。”
張小寶忙掏出兩個金元寶遞給那蛇形少年,那少年只是波波地笑,卻不伸手來接。
許有秉道:“他只怕已是野人了,這元寶他如何識得?便是給了他也全無用處的,你有什麼吃食麼?”
張小寶才搖頭說沒有,忽然想起自己離開流花山莊時,二夫人曾在自己包袱裡塞進了一包物件,自己當時正忙着與衆人道別,是以忘了這事。這時打開包袱,將那物件拿出來一看,原來竟是一大包鹿肉餡餅,好在天氣不熱,那餡餅香噴噴的尚未變味,那蛇形少年嗅覺極是靈敏,張小寶纔要將餡餅遞過去,那少年身形一扭,已到了張小寶面前,接過餡餅便啃。
許有秉道:“這許多餡餅夠他吃幾天了,我們快走!”話未落音,忽聽嘯聲刺耳,似是兩個魔頭又領人追了過來。
張小寶忙朝那蛇形少年做手勢道:“那些狗賊又追了來,快跑!”
那少年扭身搖頭,邊吃邊笑,竟似全不知所語。許有秉對張小寶匆匆道:“今日得遇少俠,實乃三生有幸,還望少俠早早脫身才是,我們後會有期!”飛身掠出,轉眼消失在那莽莽密林之中。
張小寶哪敢怠慢,也忙飛身上馬,又朝那少年做手勢,打馬飛奔,倉忙間扭頭望去,已不見了那蛇形少年。張小寶奔馳間也不無驚疑,心想這怪異少年莫非果真是武林高手不成?
張小寶奔馳之間,後面嘯聲連連,竟不知有多少人馬,似已到了剛纔廝殺之處。驚急之中,打馬如飛,那坐騎倒也十分神駿,片刻之間已在那茫茫林海中穿行了數十里,不知不覺已置於一個山谷之中。回首望去,那條小路已不知所在,也聽不到後面的嘯聲,四周樹林參天,天空中已雲開日出,十分晴朗,但聽鳥鳴泉飛,玲踉悅耳,樹林中清香陣陣,不知是什麼植物發出?谷中的樹林也不太大,縱橫交錯,竟似有人修培過的,一條條小路往返穿逾,只是走不出這片樹林。聽那泉水叮咚,小溪潺潺,似就在不遠,奈何卻可聞而不見。張小寶穿插了好一會,全想不出這是一個什麼古怪陣路,心想先生和爺爺教了我許多陣法,今日竟全用不上,不知這深山老林中,隱居着什麼
高人異士?正想着,忽聽一道清脆的聲音道:“喂,你這人怎的在此來回悠轉?將我的鳥兒都嚇跑了。”
張小寶扭頭一看,卻是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兒,着一身淡黃色小褂,長得竟是驚人的俊美,正睜着一雙清澈美麗的眼睛望着他。在這深山老林中陡然見到一個這般年幼可人的小孩兒,欣喜之餘,不由又暗暗吃驚,心想這小孩兒是什麼時候到了自己身後的?這林中陣法奇詭無比,他怎的說來就來?居然無聲無息便到了自己身後?忍不住問道:“小弟弟,這是什麼地方?”
那男孩兒答道:“這是望龍谷,這樹林乃是我娘布的天龍陣。哼,你走不出吧?”
張小寶點頭含笑,纔要說話,那男孩兒忽然驚喜地嚷了一聲:“來了!”身子騰空一躍,竟飛過宋玉的頭頂,直落他身後的一棵大樹上。原來有一隻金絲畫眉鳥棲落樹上,這男孩兒輕飄飄地飛將上去,居然快疾如風,一伸手便擒住了它。
張小寶直驚得目瞪口呆,心想這樹上少說也有五六丈高,他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輕功,身法又如此快捷,便是自己也無法做到的!當下只是怔怔地望着那男孩兒。
那男孩兒捉到畫眉鳥後,從樹上飛掠下來,輕飄如風,面含笑靨,光彩奪人。只見他捧着畫眉鳥道:“這鳥兒當真好看,若非東山迷魂林的蛇郎兒,我一天便可捉好幾只鳥呢。”宋玉聽他說起蛇郎兒,心想莫非便是救過自己的蛇形少年?當下問道:“你說的蛇郎兒是不是一個走路扭曲的少年?十四五歲,能呼喚蛇兒?”
男孩兒道:“正是那廝,他的蛇將我們山上的鳥兒都快吃光了,我……我本要教訓他的,將他趕走了,只是我娘不允,說他乃是棄兒,十分可憐,還處處關照他的。”
張小寶怔了怔道:“小弟弟,你……你叫什麼名兒?你娘在哪兒?”
男孩兒打量了張小寶一會,笑道:“我娘就在離谷不遠的思過洞呢。我叫溫思思,你喚我小弟弟,好得緊呢。你叫什麼名兒?”原來這男孩兒正是蘇鄭鵬等人在無憂村遇見過的、溫少孃的獨生女兒溫思思。
張小寶不知她是女孩兒扮的,見她笑得天真,煞是可愛,不由也笑道:“我叫張小寶。你比我小,又這般乖巧,自然叫你小弟弟了。”
思思道:“張哥哥,你領我出去玩兒好不好?我們兩人一起去闖蕩江湖,可別讓我娘知道。”
張小寶笑了笑,纔要說話,溫思思又搖頭道:“不行不行,我知道你是要去龍雲幽谷的。你——你可別將我們住在這裡的事兒告知了龍雲幽谷的人,否則我娘便要責罰我了,我……我也不要理你了的。”
張小寶想起師父河池老怪曾說過,世上只有龍雲幽谷的武功纔是天下第一,爺爺東方藥王也說,除了自己服的飛天至仙丹,便只有龍雲幽谷的谷主手中才有一顆。今日到得此處,我何不去見識見識。當下忍不住問道:“小弟弟,你說的龍雲幽谷是在哪裡?”
思思詫道:“你不是去龍雲幽谷麼?”
張小寶微一遲疑道:“我正是要去龍雲幽谷的,只是不知走哪條路?”
溫思思望了張小寶好一會兒纔開聲道:“龍雲幽谷離這裡不遠,外人卻是找不到進不去的,也從無外人去過。你須得依了我三件事,我才能告知了你。”
張小寶道:“你且說說是哪三件事?”
思思道:“第一件事,我若告知了你去龍雲幽谷的途徑,你卻不許告知了別人的。你去了龍雲幽谷後,也不許說是我告知你的。”
張小寶點頭道:“小弟弟放心,我決不會說的。”
思思又道:“第二是不許將我們的住處告知了別人。
”
張小寶又忙點頭道:“你只管放心,我自然不會告知別人的。”
思思又道:“第三呢,你回來時,須得到望龍谷來找我,領我出去玩兒。”
張小寶沉吟了一會,心裡想道:“這思思小小年紀,竟有這等身手,他的母親必定是一個了不起的隱世高人,我若能見見她也是好的。”遂點頭道:“我依你便是,但若是你娘不許我帶你走,我卻是沒得辦法的。”思思頓了頓,盯着張小寶道:“你說話須得算數。”
張小寶也忙點頭髮誓。思思這才點頭道:“好,我告知了你便是。”遂領着張小寶左穿右拐,出了這天龍陣。
不一會兒,來到望龍谷的南面,溫思思指着一處懸崖道:“你看到那棟竹木樓麼?那便是我們的家。看,樓後面的懸崖下有一個洞,便是思過洞了,我娘平日總在洞裡靜坐練功的。”
張小寶隨指望去,只見前面有一處大懸崖,竟有百仞之高,兩條瀑布從崖上飛凌而下,直瀉崖底的小石叢中,形成兩條小河,從竹木樓的兩邊濤濤流下。那竹木樓前有個坪地,四周是一片蔥蘢的樹木,似柳似竹,全無冬季的衰落。樓後涯下那兩條如練的瀑布中間,有一個綠色的洞口,掛滿了青藤,如同精工門簾一般。瀑布如銀,水霧瀰漫,籠罩在半空之中,斜陽西懸,映出一輪彩虹,遠遠望去,那樓房、那樹木、那小河、那懸崖,朦朦朧朧,似真似幻,端的是一付奇景。張小寶不禁嘆道:“好一處奇妙的地方!”
思思道:“這裡還不如龍雲幽谷的。”又領着張小寶來到一座大山上,指着一片朦朦朧朧的深色莽林道:“那裡便是龍雲幽谷,這一片山林中,都是奇門異陣。唔,你連我娘布的小天龍陣也闖不出,如何進得這龍雲幽谷?只是……只是你既叫我弟弟,我自要幫你的。”說時櫻脣微嘟,雙目一瞥,作出一付老氣橫秋的模樣,惹得張小寶連連笑道:“有勞弟弟了,爲兄的先謝過了。”
思思愜意地笑了笑,伸出一手指指點點道:“從這山上下去,有三條小道,你只揀中間的道走,便入了天龍十八陣的龍頭陣。這林中陣門繁多,變化千萬,玄奧無比呢。張哥哥,你懂是不懂陣法?”
張小寶微微搖頭道:“我略知一點皮毛,須得弟弟指點呢。”
思思笑道:“我答允了你,自是要算數的。這天龍十八陣中的方位、變數,大多取之於《易經》中的納甲之法,乾納甲壬,坤納已癸,震、巽、坎、離、艮、兌納庚、辛、戊、巳、丙、丁。左三剛爻爲乾,右三柔爻屬坤。逢東門則踏巽位,左芻童,右方池,轉坎位,穿冥谷、歸妹、出離宮;逢南門便走震位,左圓錐,右陽馬,退坎位,進艮門……”
思思細細道來,張小寶聽得明白,一一記在心中,同時不禁暗暗吃驚,心想天龍十八陣如此奇詭莫測,奧妙無窮,便是當年鬼谷子也未必佈施得出。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這思思纔不過十二三歲,居然能熟知這陣中的玄機奧妙!待思思說完,道:“多謝謝弟弟指點,我……我要告辭了,他日再來看你。”
思思聞言頓了片刻,道:“你……你要走了麼?”神色頗有不捨。
張小寶點頭道:“你回去吧,我們後會有期。”思思怔怔地望着張小寶,見他牽馬下山,不覺揚聲道:“張哥哥,你可一定要來找我的,我等着你呢。”
張小寶扭頭道:“弟弟放心,過些天我定會來找你的。”
殊不知他們這一分手,直到三年後方纔見面,那時張小寶見到溫思思時,已不是當年的那個小女孩了,而是一個美貌驚人的妙齡少女。由此又生出一段理不清割不斷的情緣恩怨來,此是後話,不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