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裡的簾子被吹起來,有種張牙舞爪的感覺。
南國三位臣子的視線齊聚在蘇年錦那張呆愣的臉上,想着這錦世子可真是有趣了。
爲了護着元冗公主,會指着皇上,爲了護着元冗公主,更會當衆將蔣太師灌的不省人事。
慕容悅擡起頭凝視着季亦淞,巧笑道:“南皇這是在問本宮的意見呢?還是在指責錦世子不該反駁你呢?亦或者是在說本宮與錦世子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微醉的臉頰上有着一團紅暈,讓慕容悅顯得嫵媚妖嬈,只是卻也給人一種感覺像是醉語。
季亦淞淺笑,雲王卻是警告的看了慕容悅一眼。
“朕只是想知道元冗公主的想法。”
“你若是真想知道本宮的意思,也不用這麼拐彎抹角的來提醒本宮,告誡本宮。”慕容悅視而不見,恨道。
似乎是極爲惱怒,她一點也沒有顧忌這場合,或者是忘記了身邊的這些人,很是囂張的吼着。
“你醉了,伊然,子美,帶公主回去休息。”雲王攔了她的話茬,道:“南皇有心,只是這是我國陛下定的,元冗公主不爲後,只爲妃,南皇即可如此迎親便可。”
慕容悅瞪着雲王嬌蠻道:“本宮沒醉,你這麼想要本宮嫁,那本宮將你的女兒帶來伴嫁如何?”
雲王一愣,臉色變了變,“元冗,這可不是你胡鬧的時候。”
連尊稱都沒有喊,直接喊了封號,可見雲王氣急。
季亦淞大方的揮了揮手,微勾的嘴角在他的冰冷的臉龐上實在是看不出是在笑,大方道:“無妨,讓元冗公主說便是,朕就喜歡說話直接的人。”
慕容悅也不客氣道:“本宮當初和和親時,父皇吩咐的只有恭賀南皇登基,未曾半字提到和親兩字,如今一來,雲王便拿出一道聖旨來,說是讓本宮來和親嫁予南皇,更甚至於不爲後,只爲妃,本宮如何相信雲王你不是叛變於南國?父皇寵愛於本宮,不談天下皆知,西國卻是百喻戶曉的,他若是真要讓本宮和親,又怎會讓本宮屈居於別國臣女之下?這不只是讓本宮受盡委屈,更是將西國皇室的尊嚴屈於別國臣女之下,父皇又怎會允許?”
她擺着高傲的氣勢,只是看起來,倒更像孩子一般不屈服的據理力爭了而已。
蘇年錦迷茫的眸子下閃過一絲笑意,盯着慕容悅平靜的臉頰看了半響,淺淺一笑,兩人坐在一起,同一色的衣裳,一個呆愣,一個孩子氣,天真爛漫的像是在這亭子裡染了一片煙霞似的,如詩如畫。
伊然在後面緊握的拳頭鬆了鬆,一手粘稠的密汗,心裡卻是鬆了一口氣。
她雖然相信小姐一定會從這個困境中走出去,可是後者卻從未對她提過之字片刻,所以當撞上了她自然而然就會緊張了,畢竟,她們以前從未經歷過這些,而小姐還失去了記憶。
雲王溫和的面容染上一抹冷峻,冷冷的注視着慕容悅,如蛇芯子似的舔着慕容悅的脖子,只等時機到了咬上一口,給人無盡涼意。
“聖旨上蓋了玉璽!”雲王道。
“哦,這樣啊,本宮又沒見過玉璽,又怎只等玉璽印是怎樣的?”慕容悅鼓着腮幫子的應道。
肖零一直注視着慕容悅,他總覺得她與他在15歲那年陪伴皇上去北國的時候遇上的那個女孩極其相似。
她們一樣的脾性,一樣的刁鑽,一樣的善變,一樣孩子的嬌蠻。
只是不知,皇上,是否注意到了這樣的她!
他擡頭朝着那高高在上的人看去,只看得到他臉上的薄冰,如這霜寒天氣,再無其他。
“公主,你不認識玉璽,南皇認識,你和親之事在我們出使南國之前,陛下便與南皇談妥,真與假,南皇自然可以告知於你,若是你以爲,這等和親大事,都是本王可以瞞天過海,還不驚擾陛下的話,那本王也無話可說。”
雲王到底是做了十幾年的權臣,老辣的很,他也知道這是慕容悅的胡攪蠻纏,表示不滿,只是心底隱隱的感覺,他似乎是忽略了一些什麼。
慕容悅看着季亦淞,帶着期盼問道:“是真的嗎?”
季亦淞點了點頭,“和親是真,和親的對象是你也是真,至於爲後爲妃朕便是不知道西皇是如何想的呢,你若是願意,朕許你後位也無不可。”
慕容悅在他說第一句話後便是已經很沮喪低下了頭,一點囂張氣焰都飛揚不起來,眼圈微紅,很委屈的自言自語:“原來父皇真的是要我和親。”
這樣的恍然大悟,讓衆人哭笑不得,唯有季亦淞與蘇年錦知道,她是演的。
“父皇真的要我只爲妃嗎?”慕容悅吧嗒着眼淚,抽泣的問着雲王。
雲王雖然不喜慕容悅剛剛的胡攪蠻纏,可任何一個女子知道自己是和親的命運,想必都是掙扎一番的,她大約也是剛剛想起這一個可以逃脫的方法,想要博一搏了吧,畢竟,在西國,她可是無法無天,將五大家之一顧家長子打的一個月不能下地這種事情做出來陛下都不罰她,如今想到一個辦法又怎麼會不給自己
爭取一番呢。
他點頭,溫和道:“你從小不在宮中長大,對於掌管宮中事務也不擅長,陛下想讓你做個樂得自在悠閒的寵妃,少受些累。”
他這話雖然是對着慕容悅說的,也是對着季亦淞說的。
不爲後的條件便是爲寵妃!
然而季亦淞也知道,這怕是雲王的擅作主張了,西皇讓慕容悅不爲後的理由只是讓別國更加的認爲這和親之事一個交易而已。
慕容悅氣泄,抹了抹眼淚,傲道:“那鳳位本宮也不稀罕!”
說罷又端出衣服高貴端莊的大家閨秀範來,小臉一板,如初來一般的莊嚴,只是臉上的淚痕徹底讓她破了相。
這前後反差着實太大,讓人哭笑不得。
“公主喝多了,讓南皇見笑了。”雲王嘆了口氣,道。
季亦淞昨晚見着慕容悅那表裡不一的另一面,便也知道這和親必定是她心不甘情不願之事,如今借酒發作也是正常不過的事情,他原本也只是想試試她的反應,如今目的到了,他自然也懶得去戳穿她的演技了。
“都是太師見着公主太熱情了些,才使得元冗公主喝多了點。”季亦淞將罪攬到蔣太師身上去,看着沉默的慕容悅和蘇年錦關心道:“元冗公主和錦世子都醉了,不如在宮裡歇息如何?等他們醒了,朕再將他們送回去。”
江老將軍今日心裡可謂是樂翻了天了。
“南皇好意,本王心領了,只是公主還是閨閣女子,後宮又無人居住,多半有些不妥,他們只是腦子有些迷糊,行動只要扶着還是沒有問題的。”雲王微笑拒絕道。
顧子美和伊然兩人早已在兩人身邊扶着,以免兩人摔倒,季亦淞一看,命流風傳來玉輦送他們出宮。
宴席平靜無波的落了幕,客人走了,主人卻還未動。
流風將宮人都遣散了,亭子裡便只留着四人。
“如何?”季亦淞餘光斜睨了他們一眼,清冷的聲音淡淡的響起。
“這位公主,似乎不願意嫁。”江老將軍斟酌着用了詞。
若是以前,這第一句話必定是蔣太師開口,只是今日蔣太師不願意看見這西國公主來和親,迫於皇上威嚴前來,如今走了,倒是將這任務落到了他身上,不竟在心裡感嘆,那老傢伙雖然討人厭,可這圓滑到底是沒人比的上他。
季亦淞動都沒動,喊道:“承澤。”
崔承澤除了開始說了幾句場面話,幾乎便是沒有說話,被季亦淞點到名,頓了一下,道:“兩國交易,又不佔去後位,如元冗公主所說,讓我南國女子登上後位,還能力壓西國皇室一籌,這比買賣,若是皇上願意,不吃虧。”
季亦淞笑了一聲,沒有評判,揮了揮手,略顯疲憊道:“散了吧,朕累了。”
說罷,率先起來走了出去,三位大臣忙跟在身後。
季亦淞回了帝寢之後,招來流風吩咐將慕容悅的所有一切都查清楚,便進了御書房不再出來過。
西國公主要和親這一消息不脛而走,在慕容悅等人進了皇宮後邊傳得沸沸揚揚。
四國已經百年不通婚,這一消息溢出來立刻就成了炙手可熱的消息。
有的說南皇對西國公主一見鍾情,便打破了慣例,有的說西國這是對南國示弱,各種各樣的說法都有,唯獨行宮和皇宮一片寧靜。
慕容悅回了行宮直接進了房間,呼呼大睡,蘇年錦也是如此,到了黃昏時刻,雲王派人送來了醒酒湯,伊然和顧子美才將兩人喊醒。
沐浴過後,喝了湯,用了膳,四人便又窩在了一起,聊着今日帝都盛傳的風聞。
慕容悅保持着該有的幽怨,一直都未曾開口,雲王不放心親自過來看了一眼,對着慕容悅寬慰了翻才離去。
“走,出去逛青樓。”慕容悅看了許久的書,一直未翻動一頁,突然進入內室,翻出了一身嶄新的男裝,換了出來對着三人道。
伊然是不驚訝的,兩人以前也沒少逛青樓,只是顧子美就有些僵硬,結結巴巴道:“阿悅,青樓……青樓不是女子去的地方。”
“我這不是穿的男裝麼?”慕容悅淡淡一笑。
顧子美搖頭,少有的堅持,“可你是女子。”
“弱美人,你今日太過羅嗦了,我和小姐從前就經常去青樓,你怕是都沒有去過吧?”伊然見顧子美攔着慕容悅,上前捶了他一拳,洋洋自得道。
顧子美結舌,硬撐道:“我……我……我纔沒有!”
伊然瞭然一笑,眸子中似乎說着“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解釋了,你就是沒去過!”
氣氛歡快些,慕容悅的幽怨也去了幾分,心情似乎明朗了一些。
蘇年錦湊過來貼在慕容悅身邊,低聲問道:“真的想嫁?”
這問的,莫名的心酸。
慕容悅點了點頭,“不嫁。”
她對她,不會相瞞,但也不會相愛。
蘇年錦的面貌繼承了陶王,無疑是英俊的,只是表面的紈絝讓人對他的厭惡也不太注意他的相貌,
此時滿足的笑容落在慕容悅眼裡,像是將這一室的光亮點的更加璀璨。
只一眼,她便撇開去。
有些人,註定只能辜負。
如前世的辛翼,如這一世的蘇年錦,她何德何能,能夠得到他們的傾心,又是何德何能,將他們的心碾於塵土。
帝都的繁華比之西國北國都是差不多的,南國的人民在經過先皇被刺殺之後的壓抑之後,這穩定的日子使得他們躍雀了些,新皇登基,三國來賀,這一份盛世可不是隨時隨地都能見到的。
此時的天剛入了黑,街道上的人羣也是三三兩兩,三五成羣。
偶爾的歡聲笑語傳來,使得慕容悅的笑容也深了幾分。
從前只從描述中知道南國的風景,倒是從未來看過,這回來,雖是九死一生,倒也算是滿足了她一個心願。
帝都的青樓可不是小城市的勾欄院,一看就是高端大氣上檔次,三層樓的建築,屋檐角掛着鴛鴦戲水的大紅燈籠,窗口處時不時有些姑娘趴在上面,故作憂愁。
慕容悅理了理衣袍,大步朝着正門走去。
顧子美挺了挺胸,咳嗽一聲,在蘇年錦鄙視的眼神下立即跟了上去。
一進去,左右打量了一番,人雖然少,但是香肩披露,輕紗撩水也是常見。
站了片刻,從裡面出來一位半老徐娘,臉上的粉塗的跟個城牆似的,一上來就貼在蘇年錦身上,笑道:“公子,您是來找姑娘的還是來看節目的?您要是找姑娘啊,我們這可是應有盡有,妖冶的,清純的,嫵媚的,成熟的,那個個都是美人,您要是看節目啊,我們這最好的雅間可是還留着呢。”
四人穿的都是上等衣料,久經風月場所的管事們一眼就看出來了,自然立刻就將還在裡邊忙碌的老鴇給叫了出來。
蘇年錦退後兩步,咳了一聲,指着身旁的慕容悅道:“我們做主的是這位公子。”
老鴇一看,愣了一下,雙眼眨啊眨,隨即瞭然道:“這位公子,您是要找姑娘還是要看節目?”
慕容悅睨了她一眼,用內力憋着嗓子道:“給我準備一個最好的雅間,再叫幾位姑娘來陪着。”
“好勒,幾位請。”老鴇一聽,笑開了花,領着慕容悅等人去了後邊。
後邊有一個半圓露天似的臺,下方是十幾張方桌,至於上方就是繞城一圈的房間,被權雅間了。
四人被領到了二樓一個正中央的房間,是看臺上的最佳位置,當然這個位置也是格外的貴。
老鴇笑意盈盈的看着慕容悅,眼神中充滿了貪慾。
慕容悅看向蘇年錦,蘇年錦動作緩慢的從懷裡掏出兩張銀票扔給老鴇。
老鴇定睛一看,兩百兩,頓時掐媚道:“公子您放心,今晚的節目必定讓您心悅而歸。”
慕容悅隨意“嗯”了聲,高傲道:“人就不用你挑了,待會我看中哪個便叫你送上來。”
“公子……”老鴇有些猶豫的喊道。
“什麼事?”慕容悅問。
“下面表演的女子都是賣藝不賣身的。”她雖然一眼就看出來慕容悅是個女子,卻是這裡面也是有兩個男子的,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
“嗯。”
慕容悅坐在牀邊捏一塊糕點聞了聞,咬了一口,完全沒有將老鴇放在眼裡。
伊然走過來將她請了下去。
老鴇無奈,只得下去,一邊走一邊回頭看了慕容悅兩眼,咬了咬牙下去了。
顧子美這一次來便是不如上一次鎮定了,上一次是她明知阿悅是教訓顧子辰,而這一次,阿悅像是純粹是來尋歡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麼,就是有些慌。
大廳裡面在老鴇說了幾句渲染的說之後就很是轟動了。
慕容悅隱隱約約的聽見那些人叫着蓮清的名字。
“蓮清是這家青樓裡最當紅的舞姬。”見慕容悅靜靜的聽着,便在她耳邊解釋道。
“我們有人在這裡嗎?”
青樓是最容易打聽消息的,慕容悅第一想到的理所當然就是這個。
伊然剛要說話,大廳裡突然安靜了下來,緩緩的琴聲響了起來,一抹紅色從天而降,面帶紅紗,頭髮盤成一朵蓮花狀的髮型,輕紗浮起,清純的臉龐在這一片紅豔中猶如上天給的驚喜,夾着聖潔的光照耀在衆人身上,她露齒一笑,嫵媚油然而生,下面又是一片轟動。
她的舞很簡單,像是在演繹着一個故事,調子時而歡快,時而低沉,她時而是少女般的純真,時而是少婦般的嫵媚,時而是憂愁。
故事像是到了一個高超,她拉着上空拋下來的一根紅綢,不停的旋轉着,各種柔軟的姿勢在她的身體上得到了完美的演繹。
“咚。”音樂像是斷了弦似的驟然響起一個錘音,蓮清從半空中直直的落了下來,落在地上一動不動,音樂也慢慢的哀怨,蕭瑟。
全場安靜,瞪大了眼睛看着臺上的蓮清。
“蓮清。”一個熟悉的身影衝了上去,擔憂的聲音挑起了慕容悅的心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