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聽見李學武的調侃,秦淮茹忍不住撇着嘴白了他一眼,道:“輪得着我關心你嘛!”
“哎,我怎麼聽說雨水找對象了呢,跟你說了沒?”
“跟我說幹什麼?”
李學武擡了擡眉毛,瞅了她一眼,道:“我既不是她哥,又不是她爸爸,跟我說得着嘛”。
“是嘛——?”
秦淮茹意味深長地拉長了語調,抿着嘴角打量着他點點頭,說道:“我還以爲你們關係很好呢”。
“啥意思?聽你這是話裡有話啊?”李學武挑眉問道:“我跟她關係好到這種程度了嗎?”
“我不知道,你的事問我?”
秦淮茹翻了翻白眼道:“我哪裡有資格過問你的事,我就是隨口這麼一說罷了”。
“那就是你想多了,我確實不知道這件事,我就跟你關係好”
李學武嘴角輕撇,壞笑着逗了她一句,隨後繼續吃着麪條,含糊地問道:“相的哪兒的?”
“你這麼關心怎麼不自己去問雨水呢,說不定她想跟你說呢”
秦淮茹聽着他的逗話,嘴裡晃了晃,說道:“具體相的誰,我也不知道,就是聽我婆婆一說”。
她目光在李學武的臉上逡巡着,看着他一本正經地吃着麪條,總覺得他是裝的。
李學武沒在意她的探究,擡起頭瞅了瞅她,好笑地問道:“我就知道在西院上班的王亞梅要相親”
“就這還是昨天在院裡吃飯的時候她們說起來我聽了一耳朵”。
“都說到王亞梅了,就沒提雨水?我不信——”
秦淮茹抱着胳膊說道:“我可沒別的意思,你千萬別誤會”。
“只是啊,這會兒的年輕男女恩恩愛愛的我是不懂,但願有情人終成眷屬,不給人生留下遺憾”。
“什麼遺憾?我怎麼聽不懂你說啥呢?神神秘秘的”
李學武笑着說道:“這院裡一個個的不是生孩子就是結婚,沒結婚的也都相親了,你呢?”
他挑眉問道:“你就沒湊湊熱鬧,也找一個相看相看?”
“你是故意的是吧?”
秦淮茹瞪了他一眼,隨後目光撇向了一旁,哼聲道:“我倒是想找了,可誰要我啊”。
“哎——過度的謙虛就是驕傲,你是有點驕傲了!”
李學武手點了點他,道:“以前都有人喜歡你,現在條件好了,還說找不着結婚對象?”
“就是因爲條件好了才找不到的——!還有!”
秦淮茹強調了一句,隨後又嗔道:“以前誰喜歡我啊,年近三十的寡婦帶着一個老的,三個小的,誰缺這個啊?”
“你說的不會是那些車間裡的人吧?”
“不是,我聽柱子哥說的”
李學武擡了擡眉毛,道:“說你們以前的車間主任喜歡你”。
“咦——你還提他?!”
秦淮茹翻了翻白眼,道:“就他那個脾氣,能受得了我婆婆的氣?”
“更別提那三個孩子了!”
她低着頭哼聲道:“早晚不得叫他給收拾死,我找大爺呢?”
“要我看啊,這事跟脾氣沒啥關係”
李學武吃完了面,喝了一口麪湯,嘿笑道:“你婆婆那脾氣,就是麪糰子來了也得給氣出褶來”。
“去你的——!”
秦淮茹嗔了他一句,隨後嘆了口氣,說道:“其實吧,一打今年過完年,她脾氣也改了不少”。
“嗯,看得出來,人緣都好了不少”李學武笑道:“我回去就再沒聽見有人罵她了”。
“誰會跟她一般見識——”
秦淮茹捏了捏手指,好像真叫李學武說動了春心似的,嘆氣道:“我就活該守寡一輩子了”。
“找的低了不甘心,怕對方心歹,我掙錢養這一大家子富餘”
“找得高了吧,怕人家不喜歡孩子和老人,給他們氣受”
“唉——”
她語氣低沉地說道:“左右想想還不如就這樣好了”。
“一個月、兩個月能忍了,一年兩年也認了,你真要一輩子就這樣一個人過了?”
李學武打量着她的表情,道:“你婆婆能陪你多少年,她死了是有人收拾了,你老了誰照顧?”
“指望棒梗他們?”
他微微搖頭道:“我倒不是說仨孩子不好,而是等你老了,他們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做,誰天天陪着你啊”。
“所以啊,老人不是絆腳石,孩子也不是攔路繩,還是找一個知冷知熱的好,老了也有個伴兒”。
“你咋看的這麼透徹呢?”
秦淮茹瞅了瞅他,隨後低眉垂眼地說道:“我也想了,人總不能一輩子都這樣活着”。
“你才三十歲啊,沒病沒災的至少還有三四十年的活頭呢”
李學武玩笑的語氣說道:“老人和孩子能陪你多少年?”
“你現在努力工作,爲了老人,爲了孩子都是應該的”
他輕輕點了桌子道:“因爲這也是在爲你自己,對吧?”
說完,他又講起了家裡顧寧前幾天跟他說的顧慮。
“去管理崗位固然是輕鬆了,且是人人羨慕的幹部崗!”
“可是吧,她學醫的初衷並不是想當幹部”
“興趣和愛好都不在那個上面,更別提爲人處世的經驗了,硬逼着她去幹這個,她能開心嗎?”
“所以我勸她說,不要考慮老人和孩子,更不要考慮我是什麼想法,家裡既然有這個條件,那就選擇自己喜歡的工作”。
李學武看着秦淮茹望過來的目光,點點頭鼓勵道:“多爲自己想想吧,人來這世上就一遭,哪有下輩子一說兒啊!”
他好笑地收拾了碗筷,道:“這輩子當牛做馬,你就算有下輩子,能記得住這輩子的事?”
“你就能說,說得我都要哭了——”
秦淮茹不滿地嗔了他,從他手裡搶了麪碗和筷子道:“快上樓洗洗去吧,跑了一天了”。
說完抽了抽鼻子端着手裡的傢伙往廚房的方向去了。
李學武則是拎了自己的手包往樓上走,彭曉力晚上沒跟過來,要在辦公室趕文件。
今晚招待所燈火通明,早睡才能早起,明天絕對起的晚不了。
回到三樓熟悉的那間客房,李學武脫了身上的衣服要洗漱,去衣櫃裡找自己的衣服時發現張鬆英的衣服都收拾走了,秦淮茹的還在。
以前兩個人也是趁着他不在的時候來這邊休息的,更方便換衣服啥的。
沒去碰她的,只找了自己的內衣往衛生間去了。
就在他沖洗的時候,卻聽見房門響了,耳朵一動,皺着眉頭抄起了手槍。
是真槍,砰砰砰打子彈的那種鋼鐵製造的手槍!
這裡必須解釋一下,不然有人會誤會!
貼着門框往門外聽了聽,見稀稀疏疏的聲音傳來,舉着手槍慢慢地打開了一條門縫。
嚯——!
他收起了真槍,又舉起真槍。
有些車看起來就知道很費油!
尤其是當車燈晃着你的眼睛時,有經驗的一定知道該怎麼開。
這種人爲事故的剮蹭並不會耽誤繼續駕駛,外觀保養得當,鈑金噴漆看起來跟新的一樣。
保值是不保值了,畢竟大修過三次了,可誰讓車的年頭短,底子厚呢,哐唧哐唧的還能繼續開個十幾年沒問題。
尤其是知根知底鄰居家的車,你要不打算買車,只是偶爾借來開一開,那就得給人家加滿了油再送回去,這是規矩,也是禮貌。
當然了,車到你手上了,是坐着開,還是站起來蹬,那隻能說看個人習慣了,也看車的性能。
你要問鄰居賣車怎麼辦?
這玩意兒誰敢說承擔責任啊,畢竟借來用的時候也是對方主動借的,也不是他主動的。
再說了,車的里程數在這呢,你知道哪次開車的時候是慢慢開的,哪次是使勁蹬的。
這種車你花大價錢買回家裡去只能裝不知道,畢竟車是不會說她哪次最吃力,哪次一般般。
就算以後車出了問題,那也是現在車主的事,跟以前的車主和借車的人有啥關係。
道理就是這個道理,所以你也別說李學武開車猛,使勁蹬油門,他還給車貼膜加油了呢。
你嫌棄車破?嫌棄車沒有勁了?可這車一點都不便宜呢!
因爲原車主跑路,留下一屁股債,這臺車得搭着三臺小摩托,一臺老皮卡才能打包賣呢!
沒聽剛剛秦淮茹在樓下提起的啊,次一點的車主她還看不上呢。
——
“快點!快點!磨蹭什麼呢!”後勤組組長馮行可站在廠區門口,給從廠裡出來的接待隊伍吼了一聲。
見那幾個小子小跑着上了卡車,這才拉開車門子跟着上了小吉普,示意了司機開車。
軋鋼廠聯合三產工業、聯合工業、聯合貿易以及其他合作伙伴臨時舉辦的小型工業展覽會就要開始。
即便是從昨天下午就開始準備了,這裡一宿都沒斷了人,可還是顯得有些手忙腳亂的。
有些幹部一晚上沒閤眼,做着現場指揮和佈置,以及今天早晨的後勤保障工作。
很多產品都是臨時調集來的,要安排展位,設計展櫃,更好安排好接待和介紹服務人員。
其次是硬化場地的侷限性,一些展位要靠攏,要給軋鋼廠的核心產品留足了位置。
天還剛矇矇亮呢,場地上昨晚點燃的篝火還在半截汽油桶裡冒着火星子,而剛剛吃過早飯的工作人員再一次投入到了準備工作中。
彩旗、橫幅、擴音器、參展宣傳展位、宣傳頁、服務員等等,全部在各級幹部的指揮下到位了。
李學武早晨起來吃了早飯便驅車往這邊趕,到了現場重點查看了一下安全佈置情況。
從昨晚到現在,所有的保衛三班倒地撒了出去,巡邏車和警衛車以及執勤車都上了關鍵位置。
警犬大隊、騎行大隊、巡邏隊,從昨晚開始便一直不間斷地巡邏,即便現場一直都有人在工作。
在李學武下車之後,有後勤人員安排工人將取暖用的半截油桶都清理走,並且安排清潔隊入場。
雖然不能說淨水潑街,黃土墊道吧,但這架勢氣勢十足,有點像後世老趙的那部電影《村婦女主任》。
當然了,這裡說的不是形式,而是現場的氛圍。
因爲李學武的干預和建議,宣傳處以及銷售處在產品宣傳或者文藝宣傳方式和形式上有了更爲先進的理念和思路。
展板、展旗、文字介紹板、展架以及其他公開版面的設計,均有了後世的樣貌。
因爲今天有重要的接待活動,所以不設開展儀式,更不設其他虛頭巴腦的東西,只要來了人,就算是開展。
昨晚收音機裡已經播報了今天的展銷活動,一些商品是不收取票據的,只需要現金就能購買。
所以很早就有來參觀選購了。
當然了,這裡的展品很多都是貴重的大件,比如汽車。
紅星羚羊早就接受私人訂購,並不需要票據,可真沒人買得起。
類似於指甲刀、菜刀、廚具以及其他五金產品,軋鋼廠還真就不怕市民們來搶購。
這玩意籌備組昨天從庫房裡整整拉出來四大車,足夠賣到晚上去了,只要你有錢,這裡就敢賣。
李學武在現場逛了逛,昨天項目籌備組彙報的產品基本上都到位了,展銷工作已經開始。
有市民從這頭轉到那頭,什麼都覺得稀奇,買完了喜歡的商品不僅不離開,還要再轉幾圈。
聯合工業和三產的單位也都在極力地向市民們介紹着自己工廠的尖端產品,同時也對物美價廉的生活用品做着宣傳。
比如紡織廠拿出了一些布料,是三產工業生產的棉布和花布。
這樣的布料正適合春天裡做衣服,做裡襯,一般人家捨不得票錢,都是縫縫補補過一春。
現場紡織廠銷售的布料價格跟供銷社裡的一樣,還不要票,你說得有多少人來買?
來買的人很多,但大量購買的人很少,畢竟誰家也不能買幾捆布料回去做一輩子的衣服,日子還過不過了。
多買一些是正常的,三產那邊很是有信心,一些日用商品更是從庫房裡備足了,不怕賣光了。
這些商品在廠區內部,在聯合企業,在聯合貿易的交易中也是不帶票交易的,甚至比零售價要便宜的多。
現在有衆多市民大量購買,難道軋鋼廠還會嫌市民手裡的一塊錢不是錢嗎?
銷售處那邊看着展銷會上一時間人頭攢動,內心是又驚喜,又擔憂。
他們不是怕東西賣光了,而是怕人太多一會兒領導來了進不去。
領導就是來看工業展覽的,要真是被堵着了,看人頭後腦勺嗎。
如果領導不來的時候也能舉辦這樣的工業展銷會該多好啊。
銷售處的人是希望這樣的,哪怕是每週一次,不,每個月一次,甚至一年兩三次呢。
這樣的銷售雖然會耗費一定的人力物力,但銷售成績可是有目共睹的。
可惜了,這樣的工業展銷機會可遇而不可求,供銷系統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破壞市場秩序”的行爲。
自己廠生產的產品賣給自己的職工沒問題,跟其他廠交換也沒問題,甚至幾個廠之間交換也都行。
但要直接向市場上大量投放,那必然是要搞亂供銷計劃的。
李學武帶着秘書彭曉力,以及趕過來的保衛和銷售的人繞着展銷會轉了一圈,這才滿意地上了吉普車往回趕。
時間還早着呢,領導也是按時上班的,他也要考慮下面的接待人員有個正常的作息時間。
李懷德等人在招待所吃了早飯便趕到了會議室,聽取了各部門負責人的彙報。
李學武是最後一個回來的,他的彙報也很全面,包括了方方面面,他所見,所聞,所想。
臨時辦公會議上,一衆領導們又就現場反饋回來的意見做了討論和研究。
李學武的建議是,不做任何形式的特殊接待,不請領導到會議室聽彙報,更是要少扯閒蛋。
直奔主題,就站站辦公大樓選址的地方,那裡地勢好,正好能看見工業展銷會,更能看到亮馬河兩岸的建築地形,以及軋鋼廠的大概輪廓。
李懷德的彙報稿昨晚上背了一宿,你讓他全背下來是沒問題的,但並不適用。
領導是要聽彙報,可不是他的彙報,而是現場執行人員的彙報。
包括施工工程師、建築工程師、製造工程師以及其他專業人員。
這些人昨天下午就在辦公室裡準備着了,要把平日裡做的彙報工作再精細化,再精練化。
而當時間來到了九點鐘,所有接待項目組的人員齊齊下了樓,包括廠領導。
李懷德站在門口的臺階上,看着下面穿着整齊制服的職工們,不由得意氣風發。
機關幹部職工全部着白襯衫黑褲子,工程師、技術工人以及相關服務人員則着勞動制服。
就像李學武所說的那樣,沒有任何虛頭巴腦,李懷德甚至都沒有發表講話,一擺手,喊道:“今天大食堂殺了四頭大肥豬,先幹活,回來咱們一起吃!”
“好——!”
“哈哈哈!”
一衆人沒想到李主任喊出了這麼平易近人的口號,甚至是這麼直白和俗氣,但真就是他們喜歡聽的。
別扯什麼有的沒的,你直接說我們要幹什麼,你能給什麼鼓勵,大家心往一處使,幹就完了。
——
吉普車、轎車、大卡車、小巴士,一條長長的車隊載着這一次的接待人員往廠外開去。
是不遠,可走着過去甭說要二十多分鐘,就是紀律也散漫了。
一鼓作氣,就是要把心擰在一處,到時候才能發揮出本事來。
車隊出了廠大門,直奔東直門外斜街往城裡方向拐。
並沒有走多遠,就沿着亮馬河分支走了三五分鐘,主要是這會兒的人多車也多。
當車隊停在接待位置時,李懷德等人依次下車,被廠裡其他幹部們簇擁着站在了硬化地面上望向不遠處的工業展銷會。
這處位置選的極佳,李懷德昨天來看過,特別的滿意。
他更滿意的是李學武建議將工業產品向領導展示的形式以展銷會來體現。
王婆賣瓜,自賣自誇,自己家生產的產品,自己說好不算好。
當然了,領導說好也不算好,得是市民和老百姓能接受的纔算好。
那如何讓市民對展銷商品做出有利評價呢?
一個是質量,一個是服務,最後就是量大管飽。
李學武的這個點子絕了,站在這裡看着下面集市一般的場景,真是有種激動莫名的感覺。
薛直夫揹着手站在硬化地面看着展銷會,微笑着對李懷德說道:“我怎麼看着都不用咱們做介紹了,啊?哈哈哈——!”
“呵呵呵——”
李懷德也是輕聲笑着,回頭望了身後正在跟銷售處苟自榮交代着什麼的李學武,轉頭對着薛直夫說道:“這就叫腿跑得快不如腦瓜轉的快!”
“您這還真就說漏了!”
景玉農笑着補充道:“昨晚散會的時候我特意問了,李副主任可一直都沒回來”。
“今天早晨我跟服務員問的,昨晚十點多,將近十一點了纔回來的,就在這忙着了”
她笑着看向下面忙而不亂的場面,道:“腦瓜轉的快,腿也跑的快,誰能蹽得過他!”
“嗯,這麼說我倒是要誇一誇咱們的急先鋒了”
李懷德回頭對着李學武招了招手,笑着說道:“景副主任說你昨晚忙到很晚?”
“辛苦了啊,效果很好!”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李學武看了景玉農一眼,微笑着答覆了李懷德:“都是廠領導們指揮的好,我們才能做的好”。
他之所以看了景玉農一眼,就是想確定一下對方所說的忙,是哪個忙。
工作和生活他都忙了,萬一對方看見什麼或者聽見什麼了呢?
如果不是今天有重要工作,如果不是招待所的門嚴實,興許真有人能聽見槍炮聲響了一宿!
“好啊,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組織起這麼大的展銷工作會,你和同志們都辛苦了,勞苦功高!”
李懷德拍了拍他的胳膊,很是認真地點點頭,說道:“我說你是廠裡的急先鋒,可不是虛的!”
他指了指薛直夫和景玉農說道:“你的努力同志們都在看着,要做好榜樣,也要注意身體!”
“謝謝領導關心”
李學武有些詫異老李的突然,不過隨即便想起他要幹什麼了。
這倒不是做給他看的,而是通過鼓勵他來對其他工作在一線的幹部職工表達感謝和誇讚。
到了他這個位置,愈加的不好跨過其他管理體系去直接跟下面的幹部接觸。
如果是羣衆那另算,這說的不是一回事。
尤其是幹事業或者幹業務的,主管領導真要越級詢問,那必然會有越級彙報,這不是什麼好事。
你看李學武在負責保衛處基礎工作的時候經常下去檢查,紅星訓練場恨不得一週去一趟。
可你看他現在還去嗎?
也去,但特別少,不會那麼勤了,就是要給下面的幹部樹立榜樣,更要以身作則,給副組長留餘地,留面子。
什麼工作都攬在自己身上,大權獨攬,咋這麼給你能耐的呢。
李學武的聰明和可靠就在於他懂得在什麼時候做什麼事,在什麼位置擔什麼責任。
現在李懷德需要他幫助和配合,做好宣撫工作,那他就會成爲典型和榜樣。
即便他不願意,可天道好輪迴,他跟老李其實一樣,對着下面的幹部也是這麼誇獎的。
不然真挨個表揚,那會議就不用開了,成點名大會了。
“三產管理處那邊的問題處理的差不多了吧?”
不知道爲什麼,在今天這個大喜的日子,李懷德提起了前些日子的糟心事。
李學武看了景玉農一眼,輕輕點頭彙報道:“基本上查清楚了,也對相關責任人做出了處分決定”
說到這他頓了頓,又繼續彙報道:“關於聯合三產管理處負責人的處理,紀監這邊的建議是降級降職,我個人的意見是留任”。
“哦?是關於呂培忠的吧?”
李懷德想了想,點頭道:“在這種關鍵時期換帥確實傷士氣,你的建議很中肯啊”。
說完又看向了展銷會方向問道:“那三產管理處正職的人選,你們有什麼建議嗎?”
“我個人是沒有的,畢竟這屬於人事和組織工作”
李學武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過我已經督促組織處那邊對合適人選進行考察了”。
“玉農同志,你那邊是個什麼意見?”
李懷德聽了李學武的回答不置可否,轉頭看向景玉農問了一句。
景玉農也摸不準李懷德打的這是什麼牌,她認真地說道:“我認爲紀監那邊給出的意見和建議很中肯,我個人完全贊同”。
“至於說管理處處長的人選嘛……”
她猶豫了一下,皺眉回答道:“還是選擇一個管理經驗豐富,工作紀律紮實的幹部爲好”。
“嗯,我這裡倒是有個人選可供參考”
李懷德揹着手,語氣慢悠悠地說道:“保衛組綜合辦副主任,管委辦接待辦主任沙器之怎麼樣?”
“這……還是聽聽李副主任的意見吧”
景玉農遲疑了一下,轉頭示意了李學武說道:“畢竟是保衛組出來的幹部,你對他最瞭解”。
“最瞭解也談不上,就是在一起工作和互相學習了一段時間”
李學武重新定義了他跟沙器之之間的關係,隨後給李懷德彙報道:“我是不建議沙器之去三產擔任管理處正職的”。
“哦?那就說說嘛!”
李懷德好像並不意外李學武的答覆,擡手示意他道:“你的意見還是比較真實可靠的”。
“謝謝領導的信任,我說說的個人意見”
李學武客氣之後解釋道:“首先沙器之的資歷不夠,剛在綜合辦副主任的崗位上任職沒多久,還需要鍛鍊和學習”。
“其次他對生產管理並沒有太多的經驗,反倒是安全管理和對外貿易上比較有天賦”
“最後就是能力問題了,我跟景副主任的意見相似,三產工作日益繁重,需要一位穩重且有才幹的中間力量去撐起擔子”。
“嗯,這麼說的話……”
李懷德好像真的是在思考一般,想了想才說道:“沙器之不合適,那用誰合適呢?”
“景副主任”
李學武並沒有直接回答李懷德的問題,而是轉頭看向了景玉農問道:“我剛剛在下面轉看的時候正遇見了王羽正副組長”。
見景玉農看向他,李學武繼續講道:“他跟我聊了聊對三產工業和市場的意見,我覺得他說的蠻好的”。
景玉農聽了他的話微微皺眉,隨後看得出他目光裡的確定,隨即點頭道:“我倒是忘了他,以前他是負責過一段時間生產管理工作的”。
“哦?這麼說,你們的意見是安排王羽正同志往三產去任職?”
李懷德看了兩人一眼,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好像這個話題就這麼無疾而終了。
可站在一邊聽着的那些人都很清楚,三產管理處處長的位子定了下來。
王羽正,現經管組副組長,負責財務工作,管委會成立前是財務處副處長,資歷很深。
大家都在心裡盤算着他的履歷,到底是如何入了李懷德的法眼的,這真是有些怪異了。
按道理來說,負責財務工作的副組長,那一定跟主管財務工作的景副主任是比較好的工作關係了。
可現在李學武突然提出由對方來負責三產管理處的工作,卻見景副主任遲疑了。
很顯然,這不是她心目中的人選,更不是很合適的人選。
三產管理處一直都是李學武和景玉農來負責運營的。
自金耀輝回來以後,這種格局便發生了改變。
李學武的手被斬斷了,但他成了三產管理處的協調主管領導。
景玉農的人和李懷德的人短兵相交,一死一傷,最後還是李學武保住了景玉農的人。
那現在老李就要重新排兵佈陣,把這個漏洞給堵上。
選擇誰,建議誰,不是李學武來決定的,而是真正掌握組織人事權利的李懷德。
李學武今天被李懷德的突然襲擊搞的也是措手不及,差點沒接住對方的話。
還倒是前幾天彭曉力提醒他,去津門開貿易工作現場會的時候,王羽正也去了。
對方不進去了,還是給李副主任做了很多參考意見,以及一些文本上的建議。
這還是細心的彭曉力發現了對方文件才發現,不然還真就麻煩了。
什麼特麼人選是沙器之,難道李懷德不知道沙器之纔剛提副科不到一年嗎?
他手裡掐着人事工作,他能不知道這個?
別鬧了,廠裡所有幹部的名單和履歷都在他辦公室備了一份的。
他研究業務或者其他工作可能是外行,但研究人,琢磨人卻是專業的。
李懷德拋出沙器之這個引子,完全是在提醒李學武要接招。
同時也在敲打景玉農不要玩的太過分了,蛋糕不是這麼吃的。
問你人選,你還真要說行和不行啊?
李學武當然不會把沙器之推上去,就算他有這個能力,也不會爲了一己之私害了以前的秘書。
聯繫到李懷德話裡的含義,他及時點出了王羽正的名字,並且說給了景玉農聽清楚。
景玉農也是看見了他的眼神,這才捏着鼻子認可了這個人選。
你要問李學武早晨轉看工業展區的時候有沒有真的看見王羽正,或者對方真的給他講了關於三產工作和經濟工作的內容?
這重要嗎?
現在就算李學武說王羽正屁都不是,他照樣會出現在幹部推薦名單上你信不信?
別拿自己的腦袋去撞牆,一個三產管理處而已,讓他又何妨?
針鋒相對的結果就是破壞團結,這是公事,跟人與人之間的矛盾那種讓了不一樣。
王羽正以前沒怎麼跟他打過交道,兩人即便是在小食堂湊在一張桌上吃飯,那也是扯淡的時候多。
有景玉農的腿不抱,轉而投到了李懷德的門下,他這是着急了,也是嫌景玉農的腿太細了。
老李一邊與外面的壓力周旋,一邊也是有感於內部的協調性不足,正在補足這一人事壓力缺失。
所以最近經常有看到他微調了某個單位某個部門的負責人。
當然了,經受金耀輝那一跳的打擊,他不敢再任人唯親了,而是堅持唯纔是舉,恩威並施。
自己人還不足以得到他的支持擔任重要崗位,必須有才還有德,忠誠又可靠。
你要問老李現在最喜歡吃什麼,他不會告訴你他喜歡吃忠橙!
不遠處的展銷會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
而在接待準備區一場沒有硝煙的短兵相接已經停歇。
看似形勢一片大好,實則暗流涌動,多少人兔死狐悲。
今天李懷德當着他們的面,藉着領導來的勢,殺了景玉農這隻雞儆了他們這些猴。
那誰敢保證未來自己不會成爲儆猴雞,或者都不用儆猴,稍有不順便要被殺。
李懷德志得意滿,站在那手指着遠處的地塊給衆人介紹着跟市裡談判的結果。
大家的臉上很配合地喜氣洋洋,話裡讚揚着他的英明和果決,實則內心深處在想什麼,誰都不能從他們的笑臉看到真實態度。
但李學武看的清楚,老李又飄了,上一次他給的那一棒子沒打瘸他,現在又蹦躂上了。
你就說李學武爲了保護他,不讓他飄了,更不讓他樹敵太多得操碎了多少心。
沒有敵人的時候幫他找個敵人陪他玩,敵人太多的時候還得幫着他處理掉一些,他志得意滿的時候還得給他撒撒氣。
而當他脫離班子的時候,李學武自然也會狠狠地踹他一腳,從雲端給他踹地上去。
腳不沾地,你想死的比趙四他爹還慘嗎?
“軋鋼廠三面臨河,被東直門外斜街貫通”
李懷德指點江山道:“靠近廠西邊的這條支流是城市水網疏散渠,方便依託建立居民區”。
“支流兩邊的地塊市裡已經答應會協調處理,將在今年6月份給出明確答覆”
“按照規劃,支流的左邊將建設醫院、學校、市場等等,右邊直接貫通到廠宿舍區和現有安置房的位置”
李懷德回頭對着李學武說道:“包括對面的那塊地實力也答應會協調下來,用於擴大居民區的建設”。
“咱們腳下這塊地沒問題了吧?”
李學武順着他的話玩笑道:“別到時候再填了,咱們可真沒處說理去了”。
“當然不會!”
李懷德很滿意他的捧哏效果,自信地說道:“市裡會給咱們申報專屬的生態工業示範區”。
“換句話說——”
他一擡手,指了指周圍這塊地,包括對岸的那一刻,道:“這,這,這,那,都是示範區的範圍了!”
看着李懷德得意洋洋的笑臉,手指這幾處地塊講述着他的牛嗶。
潛臺詞好像是:瞧,這是朕打下來的江山!
李學武他們腳下的這塊土地面積不算是很大,但用做建設集團辦公大樓,同時建設生態公園還是綽綽有餘的。
與現在軋鋼廠的工業生產區域隔着一條馬路,但相互錯開的,不在一個風向和地塊上。
集團辦公大樓的選址是李學武安排竇耀祖特別找人算過的。
你別不信這裡的說道,他可以不信,但不能不用。
建六層樓他不信這裡會出什麼事,但建設二十幾層高的大樓,他不得不小心。
算是算的,工程測繪也是要做的,這裡的位置確實是好。
不僅正面對着路,兩邊靠河,一邊還能建設生態公園。
這也是李懷德驕傲的一部分,他把門口這一塊,包括沿河的這一段其他工廠的生產用地都要了下來。
市裡答應給申請的生態工業示範區面積很大,較原來軋鋼廠的佔地面積足足擴大了一倍還多。
其實老李現在吹吹牛嗶,發泄一下最近的鬱悶和膽戰心驚也是正常的,尤其是在今天這個好日子。
衆人也是很理解地附和着他,說說笑笑地等着領導的到來。
同時,大家也在討論着正在施工的學校位置,以及接下來廠裡在工程施工方案上的調整。
畢竟要下來的地多了,一些建築方案可以再進行微調了。
李懷德很是豪邁地站在那聽着大家的討論和興奮,他自己則是獨孤求敗的矜持和傲慢。
這德行看得李學武恨不得現在一腳踹他下去河裡冷靜冷靜。
你特麼現在還是管委會主任呢,不是總經理了!裝什麼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