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聞是與劍客被關在一間屋子裡,直到半夜才得以走出丞相府。
出城回客棧是不可能了,好在許小益已經安排住所,兩人一出丞相府就被接走,不至於流落街頭。
進入客房,方聞是脫下潮溼的內褲,終於將憋在心裡的一口氣吐出來,對龍王楊歡破口大罵,好像對方就站在面前似的,隨後指天發誓,明天不辭而別,就是一路要飯也得回老家,再不給混蛋小子當軍師了。
顧慎爲沒有聽到這番話,方聞是第二天也沒有甩手就走,讓他改變主意的不是金錢與權勢,而是一個女人。
女人推門而入,靠在門框上,上下打量光着兩條小腿的書生,“還沒見過你這麼急的客人。”
“你是誰?”方聞是面紅耳赤,身體半蹲,用衣襟擋住腿腳。
“有人出錢,讓我來服侍你,怎麼,對我不滿意嗎?”
方聞是張着嘴,覺得自己似乎說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說,女人笑,他也跟着笑,將要飯返鄉的想法丟得乾乾淨淨。
這樣,方聞是根本沒有心思去了解丞相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然讓石丞相神情恐慌,將到手的兩名人質放走。
直到第二天上午,許小益親自來安慰受驚的軍師,方聞是才從他嘴裡問出詳情。
送到丞相府的木箱有一隻裡面藏着半顆人頭,另外四隻卻是正常的,僕人擡往府庫,主管過秤登記,打開庫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另半顆人頭,頭髮被細繩繫着,掛在房樑上,在衆人面前微微搖晃。
主管與僕人們當時就嚇傻了,暈了一個,癱了兩個,吐了三個,軟了四個,就剩下一個人勉強還能行動,馬上去叫人。
侍衛們膽子大些,解下半顆頭顱,與木箱裡的另外半顆合在一起,認出這就是常在府裡走動的金鵬殺手向凱。
石丞相也被這個消息嚇着了,府庫是丞相府裡守衛最森嚴的地方,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被放入半顆人頭,要不是這人本事通天,就是府裡有內jiān,無論哪一種可能,都表明一個事實:殺手隨時都可以潛入丞相府,斬取任何人的頭顱。
放在木箱裡的人頭只是一個提醒,府庫裡的纔是實實在在的威脅。
石丞相在憤怒與恐懼之間搖擺不定,最後決定放走兩名人質,隨後他召見金鵬堡少主上官天,非常客氣地宣告一件事:五天之內,要是不能拿來楊歡的人頭,丞相就會改變立場,將大雪山使者引見給國王。
這就是許小益通過內線得到的消息,方聞是摸摸自己的脖子,心裡連說“好險”,龍王的奇招差點害死自己,可是轉念一想,要不是用這種手段,光憑萬兩黃金,想讓石丞相拋棄金鵬堡的確不太可能。
如此一來,爭鬥的焦點回到龍王身上,他若是能活過五天即是勝利。
顧慎爲想的可不僅僅是躲藏五天,他還要繼續證明實力。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較量,金鵬堡實力強大,但是在疏勒國無法盡情施展,石丞相已經公開表示不會提供任何幫助,龍王楊歡則經驗豐富,對金鵬堡的諸多手段爛熟於心。
第一天,雙方的主力同時隱藏,龍王徹底失去蹤跡,跟隨在身邊的只有美少年初南屏,連許小益也說不出兩人的下落,金鵬堡一邊,二少主上官天與上官鴻搬出丞相府,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兩人的隨從則在金鵬鏢局落腳。
這一天基本風平浪靜,雙方都派人互相監視,但是也都明白,殺手是不會爲救人而現身的,方聞是喜歡這個原則,這表示他目前沒什麼危險,可以盡情接受那個女人的服侍,坐等最後結果。
第二天,動靜開始鬧大了,金鵬鏢局全體出動,除了王宮、丞相府,幾乎將疏勒城裡裡外外問了個遍,大大小小各方勢力都得到口信:提供殺手楊歡下落者,賞銀五萬兩,帶來人頭,賞銀十萬兩。
疏勒城很少這麼熱鬧,街頭巷尾人人都在交頭接耳,打聽那個臉色蒼白的青年殺手的下落,方聞是、許小益、幾名大雪山劍客都被翻了出來,頗有人不信邪,覺得能逼出殺手楊歡,頻頻上門尋釁,許小益將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僱用與金鵬堡無關的刀客保護大家。
疏勒國的官兵也出面彈壓,不許宵小鬧事,丞相已經下令,這場競賽僅限於有殺手身份的人,不準波及無辜。
這一天雙方都沒有戰果,但是楊歡給丞相送人頭的事情傳揚開來,有些人開始在他的名字面前恭敬地加上“龍王”兩字。
第三天,希望得到賞銀的流氓地痞仍掘地三尺尋找“龍王殺手”的蛛絲馬跡,金鵬鏢局卻偃旗息鼓,鏢師全都被召回,整日不出。
許多人相信,金鵬堡已經找到龍王的蹤跡,就等最後出手了。
方聞是、許小益等人也有點坐立不安,他們的身家性命與前途都寄託在那名殺手身上,龍王要是出事,他們馬上就會被打回原形。
只有鐵玲瓏對此無動於衷,照常練習刀法,過後還安慰其他人,“不用擔心,找着了也沒事,龍王會把他們殺光的。”
小姑娘的信心沒有傳染給大家,連大雪山劍客也開始惴惴不安,祈禱神鳥能夠再次降臨救護龍王。
紅頂大鵬不會隨便出現,鐵玲瓏一本正經地解釋,“它不是龍王豢養的寵物,誰也管不着它,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龍王也沒辦法隨時召喚。”
衆人的信心更受打擊,方聞是心裡琢磨着,要是事情不妙,得馬上勸說財主許益安排後路,自己沒準能從中分一杯羹。
第四天,金鵬堡一方出手,將大雪山衆人的信心打擊到了谷底。
隱藏起來的龍王也需要情報,必須有一個人替他與外界聯繫,初南屏因此行蹤泄露,當晚二更,金鵬殺手出動,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客店裡將易容的劍客包圍。
殺手共有三十餘名,足夠清洗一個小型組織,許多人這才恍然,沒準上官天早就知道龍王與初南屏的下落,一直裝糊塗,就是爲了暗中調集人手。
那晚的戰鬥沒幾人看見,次日的傳說卻繪聲繪色,好像人人親眼目睹。
兩名殺手摸進房間,想要捉活口,結果還是驚醒了目標,少年劍客破窗而跳。
按理說三十名殺手斷不會讓一名少年跑掉,但不知怎麼的,初南屏就是突破了包圍圈,其間與四五名殺手過招,互無損傷。
有熟悉金鵬堡行事風格的人言之鑿鑿地聲稱這是少主上官天的計謀,初南屏肯定被跟蹤了,此時此刻,龍王大概已被包圍。
第五天,傳言滿天飛,光是龍王被殺的消息就有十餘個版本之多,連最有信心的鐵玲瓏也有點沉不住氣,放棄練習刀法,守在許小益身邊,聽取每一條荒誕不稽的情報。
“只要沒見着人頭,龍王就沒事。”鐵玲瓏定下底線,每次看見有人匆匆忙忙地跑進來,心中都是一緊。
全城的居民都在等待最後結果,那些想得到賞銀的人十分懊喪,甚至覺得受到金鵬堡的利用,白忙活了兩三天,於是改爲支持龍王,希望他能堅持過第五天。
殺手們通常不在白天行事,但是金鵬鏢局的鏢師們再次全體出動,包圍了一片據說是龍王藏身的地方,所有進出者都有人在暗中辨認,面孔稍有陌生,就會受到跟蹤盤查,這些鏢師雖然不是官兵,卻也沒人敢反抗。
鏢師們包圍的地點是丞相府一帶,這讓所有人覺得意外又順理成章,除了王宮,疏勒城裡還真沒有比這裡更安全的地方了。
石丞相以打獵的名義,早在兩天前就出城避讓,將自己的家“讓”給兩夥殺手,但是放出話來,府裡哪怕毀掉一根草,這場競賽也沒有勝利者。
如果可以的話,那天晚上所有人都想去觀看殺手之間的較量,可惜,這樣一場好戲卻不向任何人公開,連官兵也加入封鎖隊伍,與鏢師們一道,將閒雜人等全都擋在外面,只有丞相府裡的僕役們興奮地等待着,既然自己沒有生命危險,誰都想親眼看看殺手的風采,這可是足夠吹噓幾個月的話題。
夜幕降臨,路口擠滿了數百名居民,他們不指望看到什麼聽到什麼,只想第一時間知道結果。
府裡真是太安靜了,有自稱行家的人對此做出解釋,“殺手就是要悄無聲息,打得雞飛狗跳噼叭亂響,那是官兵跟強盜……”
說這話的人被官兵教訓了一頓,鼻青臉腫也不肯走,含糊不清地說:“等着看吧,龍王也不是好惹的,他是金鵬堡的剋星,一百名殺手也未必……”
鏢師們再次教訓這位不識相的傢伙,現場從此也跟丞相府一樣安靜了。
二更,人散了一批,三更,人又散了一批,凌晨時分,人走得差不多了,官兵與鏢師也懈怠下來,大家都在納悶,丞相府裡到底有沒有殺手在暗中較量。
天剛亮,府門打開,兩名僕役打着哈欠出來清掃街道,嘴還沒合上,就被一羣人團團包圍,嚇了一跳,待聽清衆人的問題之後,連連搖頭,“沒有沒有,連狗都不鬧,哪來的殺手?”
五天已過,迫切地想知道結果的人們四處打聽,終於,午時有消息從城外傳來,龍王勝了,金鵬堡二少主上官天恥辱地成爲俘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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