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月堂弟子當中,除了荷女,顧慎爲最熟悉的就是關商。
在璧玉城菩提園的地宮裡,兩人有過一番明來暗去的爭鬥,當關商最後時刻表明自己是曉月堂弟子時,顧慎爲頗爲意外。13800100.
在這之後,兩人又有過幾次合作。
關商是一名非常優秀的殺手,能成爲上官飛的青面,絕非偶然,曉月堂擅長秘術,在實打實的武功方面稍差一些,荷女與關商是其中少有的高手。
多年的青面訓練,讓關商練出一套特殊的本事:隱藏實力,儘可能不惹人注意。
她能根據需要,讓自己顯示不同的水準,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普通的金鵬堡刀客,一直到頂尖的青面刺客,都能令人信服地表露出來。
正因爲如此,每次關商在附近,顧慎爲心中都會油然生出一股緊張感來。
今天,這股緊張感不期而至,顧慎爲一開始沒有明白它的來源,目光兩次從易容之後的關商臉上掃過,未能發現任何破綻,直到第三次,微弱的信號在腦中靈光一閃,顧慎爲馬上抓住它,突然找到緊張感的來源,同時也認出她肯定是關商。
關商的易容很巧妙,沒有讓自己更年輕或是更年老,仍是三十歲左右,五官稍加修飾,卻讓她變得平庸許多,與真實的她判若兩人。
關商善於隱藏銳氣,可一旦發現她的僞裝,顧慎爲立刻想起,這不是關商第一次出現在洞府裡,事實上,這兩天來,顧慎爲幾乎每次見胖族長,她都站在附近的僕婦羣中。
顧慎爲等着關商出手,他早有準備,不怕曉月堂弟子的武功,更不懼她們的秘術,荷女已經幫他解除後顧之憂。
來見胖族長之前,顧慎爲猜測吞風峽的“貴客”很可能是曉月堂叛徒,荷女當時反而心安不少,金鵬堡是個龐大的組織,即使經歷過完整的訓練,那座石頭城堡裡仍然有許多秘密不是普通殺手所能接觸到的,可對曉月堂,荷女相信自己已經摸透了它的一切。
“如果真是那羣叛徒在策劃陰謀,絕不敢真刀真劍地行刺。”荷女對此極爲肯定,所以她和龍王分頭行事,而不是待在一起互相保護。
真正的曉月堂弟子在暗殺高手時,最習慣使用的還是各種各樣的秘術,其中自然包括種類繁雜的毒藥。
“她們有三種毒藥可以選擇,全都無嗅無味。”荷女如數家珍,對它們一一點評,“第一種見效最快,但是食之無害,必須吸進去才行,這樣就得有人冒險拋撒粉末,咱們只要防着一點就行;第二種見效也很快,需要加在食物中騙咱們吃下去,但它見效太快了,第一口嚥下去就會產生效果,如果及時吐出來,危害不大,估計她們不會用;第三種見效最慢,需要連吃數次,積累起來纔會致人於死地,發作之後沒有解藥,也不留痕跡,中毒者跟猝死沒有區別,名字就叫做‘一頭散’,取一頭栽倒之意。”
這纔是曉月堂諸多秘藥中的少數幾種,想在這樣的門派中生存下去,殊爲不易,顧慎爲很好奇一個問題,“這麼說,曉月堂想要毒死某個人真是太容易了,而且事後還能輕鬆擺脫嫌疑。”
“是很容易,不過一頭散配起來很麻煩,不是重要的目標,我們不會隨便使用。”
顯然龍王與荷女都屬於重要的目標。
“或許我們已經稀裡糊塗地吃了幾次。”
“嗯,有這種可能,在它發作之前,無法確認。”
雖然無法確認,荷女還是有辦法化解毒藥,否則的話,好在曉月堂裡活不到現在,她拿出一隻小木盒,裡面裝着十餘枚紅色藥丸。
顧慎爲有過一次嚴重的走火入魔,荷女曾經送給他兩枚這樣的藥丸,他沒吃,後來送給別人,倒也沒有大礙,現在,他又得面臨吃與不吃的選擇,藏在背後的問題是,他到底要信任荷女到什麼程度。
“在毒藥發作之前,這是唯一的解藥。”荷女小心翼翼地託着小木盒,好像它是價值連城但又易碎的珍寶,“只要附近有曉月堂弟子,我每七天都要吃一粒,這是我在香積之國重新配製的,還沒用過。”
香積之國的特產就是豐富的草藥,荷女要走該國的制香大祭司與全部弟子,與他們一道造出不少秘藥。
顧慎爲心中的警惕性陡然升高,但是表面上卻沒有顯露出任何的猶豫,他拈起一粒藥丸,扔進嘴裡。
荷女當着他的面,也服食一粒。
“七天之內,再沒有曉月堂弟子能悄無聲息地暗害你了。”她說。
關商寧可犧牲一名同伴,也要栽贓給金鵬堡,就是不想讓荷女發現此地還有曉月堂弟子,這樣一來,荷女與龍王就不會提前服食解藥。
這個主意打得很妙,可顧慎爲不僅猜出來了,還認出了她。
天色已晚,哈赤烈選定了“意中人”,嚴格來說,這是荷女選的,他接到暗示,指了指身邊的一名少女,什麼也沒說就離開了。
跟在他身邊仔細觀察的兩名僕婦會意地一笑,迅速將結果通報給族長。
“啊,我的孫女婿來了,咱們這回可真的是一家人了,你的眼光不錯,挑中我最喜歡的孫女。”胖族長張開雙臂,親熱地向哈赤烈表示祝賀。
哈赤烈臉還是紅的,不知道該稱呼胖族長“伯父”還是“祖父”。
事情已定,聊了幾句,顧慎爲起身告辭,站直的一剎那,他的臉上掠過一片紅暈,好像是受到了哈赤烈的傳染,不過紅暈消失得極快,幾乎沒人發現異樣,連龍王本人似乎也沒注意到。
這是他以內功故意做出來的樣子。
一頭散在發作之前,服食者不會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會有一些細微的跡象顯示積累程度,荷女假設進入吞風峽之後的每一餐都吃了一點毒藥,於是詳細描述了他們應該產生的反應。
臉上乍現紅暈即是其中之一。
顧慎爲希望關商能儘快動手,他在吞風峽耽擱的時間太長了,三天,龍王重現的消息可能已經傳遍半個逍遙海。
他不能先發制人,吞風峽裡必定還藏有更多曉月堂叛徒,得等她們全都暴露。
關商大概是唯一看到龍王臉色發紅的人,但她顯然不認爲這是下手的最佳時機,仍選擇按兵不動。
顧慎爲也裝作一無所知。
荷女正在房間裡等他,一見面就說:“恐怕咱們今晚還得再殺一個人。”
在胖族長一堆女兒、孫女,以及衆多丫環僕婦當中,荷女沒發現曉月堂弟子的蹤影,這很正常,沒人敢在御衆師面前裝模作樣,妍兒被認出完全是一次意外,她絕想不到荷女這麼快就會來到吞風峽。
但荷女發現一名高手。
她是一名丫環,主人就是哈赤烈選中的未婚妻。
荷女指定胖族長的這名孫女自然存有理由,小姐身邊的丫環顯然以爲自己暴露了,眼中流露出一絲殺氣與驚慌,荷女由此更加肯定她會武功,而且身手不錯。
“這是一次考驗,她們想知道咱倆的目標是不是還停留在金鵬殺手身上,所以送來一個靶子。”
顧慎爲覺得荷女的判斷是準確的,同意她的決定,然後告訴她自己認出了關商。
聽到這個消息,荷女沉默了一會,“我一直就沒法完全相信她。”
顧慎爲記得,關商在荷女面前總是緊張不安,比最低賤的奴僕還要謙卑,荷女在自己走火入魔時,也曾經特別提醒龍王不要讓關商靠近。
“咱們得儘快動手,我擔心石國已經發生了變故。”
“還有最後一天,咱們吃的一頭散夠多了,明天中午前後就該發作。”
兩人故伎重施,將房門從裡面閂好,跳窗出去,在給哈赤烈指定未婚妻之後,他們又要暗殺這名未婚妻的丫環。
也存有一種可能,丫環故意暴露身份,引誘兩人進入陷阱,如果對手只是金鵬殺手,這種可能性就非常大,但曉月堂弟子的手法與此不同,荷女相信毒藥纔是她們的選擇。
七少爺剛剛遭到暗殺,村寨裡的警戒明顯嚴格了許多,三更之後仍有不少人手持火把四處巡邏,許多地方還安排了暗哨。
吞風峽只有一條路,無處隱身,顧慎爲與荷女貼在崖壁上悄悄潛行,躲開數量衆多的火把,順着曲折的陰影向目標前進。
這裡的洞府大多有兩三層,女眷一般住在最高一層,荷女事先已經打聽到那位小姐與丫環的住處,無需找來找去。
這是一次奇怪的暗殺,殺人者與被殺者都是自願跳進騙局。
犧牲一名高手,只是爲了讓龍王與荷女相信幕後主使者是金鵬堡,如果不是對曉月堂稍有了解,顧慎爲根本不會相信有人能制定出這樣的計劃。
曉月堂裡盡是瘋子,顧慎爲忍不住想,荷女這些年來到底遭遇了怎樣的經歷,或許不比走火入魔時的冰刺之苦更輕鬆。
崖壁上有通風的窗戶,跟往常一樣,顧慎爲負責開窗進去殺人,荷女守在身後,防備敵人的偷襲。
顧慎爲用匕首撬開窗戶,輕輕打開一條縫看了一眼,發現他與荷女都不用進去了。
兩具屍體躺在地上,都沒有頭顱,顧慎爲看不清更多細節,只能猜測這就是荷女懷疑的那名小姐與丫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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