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名道士圍坐一圈,面色陰沉,看着中間的龍王,半天沒有說話。
顧慎爲腳步是一隻蒲團,他沒有坐,扶着刀柄靜靜站立,也不說話。
“你膽子不小,竟然敢來。”一名道士終於開口,語調冷酷縹緲,好像是天神在對卑微的信徒發言。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可怕的。”顧慎爲盯着面前的道念
道念終於從恐慌和斷指之痛中掙脫出來,面容依然儒雅,卻籠罩上一層寒霜,或許永遠都不會消除,整個交談過程中他極少插言,堅持與龍王對視,希望用這種手段挽回丟失在香積之國營地裡的尊嚴。
其他四名道士輪流說話,一個比一個嚴厲,讓顧慎爲想起得意樓弟子慣用的伎倆。
“你綁架本門長老,殘害其肢體,此乃人神共憤之罪行,百死莫贖。”
“修道之士,與世無爭,可龍王魔念至深,向正道發起挑戰,此邪氣不可助長,玉清派上下,不分老幼,皆視龍王爲第一大仇敵。”
“中原武林同氣連枝,一辱俱辱,一榮俱榮,九大門派,玉清忝列其一,振臂一呼,屠龍之勢銳可不擋。“
“本來我們可以向老汗王提出要求,只需一句話,龍王當日受死,數萬龍軍灰飛煙滅。”
……
“你們想要我跪下懺悔求饒嗎?”顧慎爲很久沒領教過這種義正辭嚴的威脅了,所以聽了好一會,直到道士們無話可說的時候才發問。
五道聽出了龍王的調侃之意,“你已經失去懺悔的機會。”
“降妖除魔,乃我……”
道士們似乎又要你一言我一語地展開長篇大論,顧慎爲卻已經感到厭倦。對一直保持沉默的道念說:“找到解藥了?”
帳篷裡立刻安靜下來。
道念被迫吞下曉月堂藥丸,回來之後馬運功祛除,幾名師弟也都鼎力相助,玉清派在煉丹製藥方面頗有經驗,可是中原與西域的藥理差別巨大,一時間無從下手。忙了幾個時辰也沒取得進展。
“我們給龍王一次機會。”
道唸的一名師弟說道,他本人還是不開口,不過臉部肌肉微微抽搐,顯然是在強忍內心衝動。
“交出解藥、木老頭和大覺劍經,玉清派可以原諒你的無禮舉動,甚至幫助你面見老汗王。”
即使到了這種地步,他們也沒忘了此行北庭的真正目的。
“我也給你們一個機會。”顧慎爲攤開雙臂,慢慢轉了一圈,“遵守諾言。帶我去見老汗王,我讓你們活着返回中原。”
高大的道士最先發出笑聲,依次傳遞,在道念這裡終止,他開口了,“我們還要跟你比一次,不用刀劍拳腳,只比內功。誰贏誰說的算。”
中原玉清派以內功見長,竟然敗在西域的兩名邪魔外道手中。實是奇恥大辱,說來繞去,還是想找回面子。
“龍王儘可邀請同伴,多少都行,只要是比內功,玉清派不懼人多勢衆。”一名道士幫腔。聲音中的冷酷縹緲少了許多,顯露出一絲急迫。
“好吧,我同意再比一次,你們稍等一會,既然玉清派不懼人多勢衆。我去把香積之國的一千名女兵調來。”
道士們張口結舌,他們說的都是江湖套話,對方就算邀請同伴,也不會超出五人之數,沒想到龍王真的要帶一千人來。
“我們是修道之士,不跟女人比武。”瘦小的道火急中生智,想出這樣的藉口來。
“嗯,你們不跟女人比武,只拿女人練功。”
“玉清派玄門心法,妖魔之士沒資格妄評!”
“少說廢話,我只跟一個人比內功,你們選代表出來吧。”
五名道士互相望了一眼,高大道士挺身站起,“道岫向龍王討教內功。”
其他道士也都起身,端着蒲團走到道岫身後,讓出比武的場地。
顧慎爲略感意外,昨晚比拼內功的時候,道岫出手莽撞,顯然不是五人當中的最強者,何以被推舉出來與自己再鬥?
一名心細的道士上前說:“這是一場公平比武,輸家要接受贏家的條件,玉清派輸了,甘冒死罪,帶龍王去見老汗王,龍王則交出解藥,龍王若是輸了,解藥、木老頭、大覺劍經,一樣不能少,同意嗎?”
“只差一條,今晚我就要見老汗王。”
五名道士再次互望,然後同時點頭,齊聲說好。
道岫雙手各捏劍訣,嘴脣快速翕動,無聲地念誦着什麼,半柱香的工夫,猛然擡頭,大喝一聲,“龍王接招。”
既然是比拼內功,道岫這一掌來勢緩慢,袍袖裡像是灌滿了風,如同兩隻大鼓,顯然是使出全力。
三功合一,無道神功仍是根基,雖然也源自道家,與玉清派的靜修卻大不一樣,顧慎爲以拳迎掌,腳下緩慢移動。
拳掌並未相交,還差着一尺的距離,雙方就像是撞到了隱形的石牆,停頓片刻,身軀同時一震,道岫不動,顧慎爲後退一步,隨後前進,再出一拳。
招式簡單得可笑,你一拳我一掌,直來直去,沒有任何變化,一連五次出手,兩人都沒有發生接觸,顧慎爲每次都會後退,但是當他再前進時,距離就會縮短寸許。
玉清派五名長老對昨晚的敗局很不服氣,龍王與上官飛年紀輕輕,就算打從孃胎裡修煉,也不過區區二十年的功力,不可能超過玄門正宗數十年的浸yín,唯有那兩股陰陽真氣與衆不同,竟然能以小搏大,引導對手的功力。
經過一番商議,他們發現了三功合一的漏洞,據此制定戰術,這纔敢於發出邀戰。
戰術很簡單,將真氣截斷,一股接一股地發起進攻,威力因此打了一些折扣,卻能避免受制於人。
這一招取得了效果,顧慎爲雖然能迅速化解單股真氣,但是每一招結束之後都要重新開始,陰陽兩氣的引導之力失去用武之地,成爲純粹的內功比拼。
這樣下去,顧慎爲必敗無疑。
無道神功見效奇快,顧慎爲在得意樓打通經脈,進展比別人還要更快些,可畢竟爲時不長,不過五年而已,三功合一更是隻有短短几天工夫,純在內力上比拼,還是不如玉清派長老。
因此,他的應對之道就是得寸進尺,直到拳掌相交,逼迫道岫連續不斷地輸出真氣。
觸手可及的距離,卻沒辦法一步跨過,五次嘗試,顧慎爲只前進了小半步,道岫發出的真氣越來越強,轉瞬即逝,破綻也隨之一塊消失。
接下來三次進攻,顧慎爲已經不能再將距離縮短一寸,另外四名道士看得清清楚楚,全都露出喜色。
道岫臉色凝重,穩操勝券之下,仍絲毫不敢大意,即使發現極佳的進攻機會,也絕不貿然動手。
此次比武事關重大,道岫一遍遍地告誡自己務必收起平時的莽撞。
只在一種情況下,他纔會失去冷靜:死到臨頭。
龍王拔刀了,或者說道岫以爲龍王拔刀了,他親眼看到龍王的右手握在刀柄上,他也知道這一刀會有多快,再強的內功也無法阻止。
這是違規舉動,明明說好不動刀劍。
道岫心裡這樣想,本能卻不願將生存希望寄託在一條比武規則上,他的身體發生了分裂,雙腿有意迴避,兩手卻要硬拼到底。
片刻的猶豫,龍王再次進攻,來的不是刀,是他的左拳。
顧慎爲玩了一個小小的花招,假意拔刀,其實手指根本沒碰到刀柄。
拳掌終於撞在一起,面對陰陽兩股真氣,道岫再不能執行剛纔的戰術。
顧慎爲扳回一局,立刻將對手的勁力纏住。
經過昨晚的比拼,他的內力不僅得到增強,也領悟了許多招式,比如由引導進化爲控制,顧慎爲摸索到了訣竅,小心翼翼地試驗,慢慢地,他不僅能帶着道岫的真氣在自己的經脈之中游走,甚至能強迫它倒轉回去進攻主人。
顧慎爲不着急,在西域和北庭難道碰到內家高手“幫”他修煉三功合一,如果有可能,他希望留下這五個老道,天天拿他們練功。
可是沒多處,顧慎爲發現自己也犯下一個錯誤,他本應速戰速決,夜長夢多這四個字通常都是準確的。
突然間,道岫勁氣暴漲,不是一倍兩倍,而是六七倍之多。
陰陽雙氣雖然能夠以小搏大,可是當力量差距過於懸殊時,技巧已經無法發揮作用。
只不過是轉念之間,強大無比的真氣如同橫掃地面的旋風,順着顧慎爲的經脈一路逼近丹田。
比武的結果已經不再是勝負,而是生死存亡。
道岫臉色發紅,漸漸露出獰笑,他不想殺死龍王,只是要將其變爲廢人,死人毫無用處,廢人卻會聽憑擺佈。
五洞拳、大覺劍經,很快,玉清派就將擁有世上最項尖的拳法與劍術。
在他身後,四名道士卻像木偶一樣僵立不動、面無表情,似乎一點也沒看出道岫即將獲勝。
顧慎爲明白了,他對抗的不是一個道岫,而是玉清五老。
這一回他們不再是倉促應戰,早就做好準備,五股真氣合成緊密無間的一股,要以勢不可擋的威力,將龍王的內功蕩除乾淨。
當壓力超出承受範圍時,一直蟄伏在顧慎爲體內的寒冰之氣受到刺激,也跟着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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