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年來,顧慎爲的走火入魔已經非常穩定,大概四五十天發作一次,它像是一隻通情達理的寄生蟲,與宿主達成默契,在最終殺死主人之前,儘量減少對他的折磨。レレ
但它不能受到刺激,不管是內在的還是外來的。
這也是死人經劍法的弊端,使盡全力,一擊必殺,若是得不到宣泄,勁力就會反噬,一切正常的荷女,曾經因爲劍法未得完全施展而導致走火入魔,隱患未除的顧慎爲,對壓力更敏感一些
五名道士的合力是一股強大的壓力。
道念身材高大,在他後面,最瘦小的道火正以手掌按在要穴之上,源源不斷輸入真氣,其他三名道士則通過道火援助同門。
這明顯違背了比武規則,掩飾得也非常糟糕,顧慎爲能想他們的託辭,“對付邪魔外道,就得用邪魔外道的手段。”
事實上,他猜到這五人肯定會同時出手,只是沒想到五人的功力能夠渾然一體。
顧慎爲打了一個寒顫,熟悉的小惡魔蹦出來了,它的通情達理已經用光,這時只想隨心所欲地大鬧一場,根本不管主人的死活。
凜冬驟降,丹田內冰針攢生,往常這種時刻,顧慎爲必須全力運轉真氣以佑護心脈,然後將身體其餘部分全交給冰針佔據
這一次,外敵未除,內患又生,他立刻陷入兩難境地。
非生即死的一刻,五名道士的合力已經形成碾壓之勢,丹田內的千萬冰針向來唯我獨尊,都不容顧慎爲仔細斟酌應對之策。
電光火石的瞬間,可以說是靈感一興,也可以說是多年拼殺積累的經驗。顧慎爲決定孤注一擲。
這不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冒險舉動,卻是考慮最少的一次,在他的腦子裡,連最簡單的理由都沒想好,只是覺得道路只此一條,不走也得走。
他收回陰陽兩股真氣。放任外敵長驅直入,允許內患隨意擴張。
道唸的臉更紅了,他終於攻入敵人的丹田,只需最後一擊,就能將龍王辛苦修煉的全部真氣化爲烏有,使其成爲廢人一個。
玄門正宗的真氣撞上鬼祟強橫的冰針,如果雙方都是武林高手的話,此時的狀態就是猛然一愣,隨後驚愕萬分。彼此感到極爲陌生,又極爲不服氣,幾乎未經試探,兩股力量就像是發情的雄獸,紅着眼睛,狠狠地撞在一起,拼死一搏,都覺得自己是更強大的一方。
他們都有理由。
玉清派長老自恃功力深厚。一人就已略強於龍王,五人合力。近乎天下無敵。
顧慎爲體內的冰針則像是鄉下少年,在村裡稱霸多年,從未遇到對手,橫衝直撞已經成爲根深蒂固的本能。
只有作爲戰場的顧慎爲是弱者。
痛苦超出了極限,反而不再有痛苦,顧慎爲像是消極厭世的自殺者。冷漠地看着身體上的傷口汩汩流血,無力也無心施救。
他覺得自己可能有一段時間失去了意識,思維雖然連貫,眼前的場景卻發生了斷裂,前一刻自己的左拳還與道唸的手掌相觸。比一眨眼還短的工夫,自己已經倒在地上,五名道士也在數步之外橫七豎八地躺着,不知死活。
體內的痛苦突然清晰起來,顧慎爲忍不住呻吟了一聲,奇怪的是,在他所熟悉的冰刺之苦以外,又多出碎裂與虛無之痛。
身體好像遭到了千刀萬剮,唯有意識,作爲痛苦的承載者,仍然保持完整。
顧慎爲的身體沒有任何損傷,碎裂的是他的經脈。
每次走火入魔,顧慎爲都要運功護住心脈,可這一次,他根本找不到真氣在哪,丹田徹底成爲冰針的地盤,但它爲莽撞付出慘重的代價,在外力的打擊下奄奄一息,製造痛苦的能力大打折扣。
“嘿。”顧慎爲強迫自己站起身,忍受痛苦他是行家裡手,新冒出來的小傢伙,還不至於讓他崩潰。
他的手在微微顫抖,握住刀柄,拔刀,快速的一刀,卻遠遠達不到往日的水準,唯一讓他安慰的是,那兩股在內外夾攻中消失的真氣,終於從一片廢墟中探出頭來,弱不禁風,彷彿石隙中的目,但它們畢竟證明了自己的生存能力。
顧慎爲一直在想辦法控制功力的增長,希望陰陽之力更加純粹,以達到最後的融合,如今他的計劃實現了,與他的想象大相徑庭。
無道神功性陰,修行時間長,是顧慎爲的內力根基,須彌芥神功屬陽,剛在他體內產生沒幾天,要弱小得多,突然間,它們變得勢均力敵了同樣弱小。
再加上合和勁,顧慎爲將三套功法挨個嘗試一遍,都不管用,在支離破碎的經脈中,任何方法都不能讓真氣恢復運轉。
顧慎爲與走火入魔是老熟人了,雖然換了一位對手,應對之道卻沒什麼變化,等待與順其自然仍是僅有的選擇。
地上的道士們也在呻吟,他們還沒有死。
這一場比拼內力兩敗俱傷,沒有勝利者。
顧慎爲提刀走過去,他得在敵人清醒之前將他們全都殺掉,在生死麪前,見老汗王就不那麼重要了。
五人當中,道念功力最強,因此最先醒來,看到提刀走近的龍王,騰地起身,只起來一半,雙腿還沒有站直,又倒了下去,哇的一聲,吐出大口鮮血,接着,他開始發抖,抖得越來越嚴重,好像見到屠夫的牛羊。
另外四名道士依次醒來,反應都一樣,吐血,發抖,劇烈地發抖。
無一例外,五人的臉色都變得蒼白。
顧慎爲止住腳步,這幾個人的模樣簡直就是他的翻版。
寄生在丹田裡的冰針寒氣竟然學會了“傳染”,玉清派長老沒學過無道神功,卻憑空得到了走火入魔。
“怎、怎麼回事?我……好冷。”高大的道岫顫聲發問,相比之下,吐出的那口鮮血,完全不值得關注。
“全力運功,祛除寒氣。”爲首的道念輕聲說道,然後擡頭看了一眼龍王,能否全力運功,不僅取決於他們自己的意願,還要看龍王的臉色。
“你贏了。”道念神色黯淡,玉清派五名長老合力,竟然不是一名後輩的對手,實在是難以言說的慘敗。
在五名道士看來,龍王贏了,而且贏得很徹底,他們不知道對手經脈受損,傷得比自己還嚴重,只看到龍王毫髮未傷,連血都沒吐。
“我贏了。”顧慎爲當然不會說出實情,暫時打消了殺人的念頭。
“天下竟然還有如此神奇的內功,玉清派孤陋寡聞,對龍王心服口服,今後再不敢說一個不字。”
道念服軟,他的幾個師弟則閉目運功,全力驅寒。
顧慎爲點點頭,“很好,待會帶我去見老汗王。”
“盡如龍王所願。”道念語氣謙卑,盯着龍王看了一會,確定他不會出刀之後,也閉上眼睛。
顧慎爲可以一刀一個輕易殺死五人,但他沒有動手,只是默默觀察,他有把握這些人絕不敢事後翻臉。
高大的道岫果然功力最弱,第一個睜開眼睛,又吐出一口血,雙臂緊緊抱在一起,已經冷得臉色發青、雙脣透紫,“我……我控制不住。”
“好像有千萬根冰針聚集丹田裡,並且順着經脈向全身漫延。”顧慎爲替他描述此時的感受。
“對對,越是抵抗漫延得越快,我的功力……不夠強。”
顧慎爲沒再吱聲,直到其他道士一一放棄努力。
“這到底是什麼功夫?”道念是最後一個被體內冰針打敗的人,明白過來,只有龍王才能救他們。
“無道神功。”
“這不是無道神功。”兩次比拼內力,道念已經對陰陽兩股真氣有所瞭解。
顧慎爲收起刀,經脈寸斷的痛苦開始緩解,雖然還是不能運轉真氣,但他知道自己又渡過一劫,“這是走火入魔的無道神功。”
“走火入魔?”五名道士齊聲說道,好像從來沒聽過這個詞。
在他們的心目中,玉清派乃玄門正宗,走火入魔這種事理應輪不到自己頭上。
“感謝諸位,你們替我承擔了隱患。”顧慎爲丹田裡的寒冰之氣發出微弱的抗議,沒有得到主人的迴應。
五名道士目瞪口呆,走火入魔還能轉到別人體內,這是從未聽說過的怪事,不過龍王身上怪事不少,光是三功合一就已經異想開天,再多出一件來也屬正常。
“我不信。”道岫的聲音要不是過於顫抖,會顯得非常悲壯。
“信不信隨你,我只能告訴你們,運功抵抗是沒用的,只會適得其反。”
“你不早說!”
“又沒人問我,我還以爲玉清派另有護體神功,想控制走火入魔,只有一個辦法。”
“快說、說吧,我們沒、沒有神功。”道岫的聲音顫抖得越發嚴重。
顧慎爲沉默以對,身體告訴他應該儘快休息調養,理智卻決定今晚必須做成一件事。
“龍王非要見老汗王?”道念很清楚龍王的意圖。
“一定要見。”
“可我們體內的寒氣……”
“別運功,忍着點,一時半會死不了。”
這就是顧慎爲給他們的訣竅,他要見老汗王,縱然小閼氏所言句句屬實,他也要親眼、親從草原之主那裡得到證實。
(求收藏求訂閱)全本小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