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天遙影無蹤,杳杳人生空寂情。意無盡,心無境,幾度笑清平;渾世哪看情義重?風骨皆歿蒼茫中。志已迷,思亦終,無聲泣血,往事歷如昨,前路又如何……”
嫋嫋歌聲隨風入耳,斯人心裡感覺像是被撥其了某根弦。而徐徐聽來,這河上會出現這麼不和諧的聲音,實在有點不合時宜!
顯然,這歌聲讓幾乎所有聽到的人頓時都沉默了,跟着就是大小船隻紛紛向兩邊讓開,遠處一艘高大,燈火輝煌的樓船不快不慢的駛來。
看船就知道上面的一定非富即貴,而且肯定至少是地方上非常有名望的,所以人們纔會如此自覺的爲之讓路。
很快大船就到了近處,忽然一隻很大的紅燈被挑起很高,然後緩緩漂浮向斯人這邊。
雖然是夜晚,但也能感覺到很多眼光隨着那紅燈飄遊,還有此起彼伏的羨豔聲。
徐徐跟船工打聽後知道,這大船是金陵,乃至大半個江南最有名的風月場“夢瀾苑”所有。而雖未風月場,夢瀾苑卻非尋常賣笑的皮肉店。
據說夢瀾苑每一代的主人都以“夢君”爲號,實則號稱“曉夢君”。而夢瀾苑的這條船隻有每月十五下河一次,夢君會親自選擇客人登船賞月聽曲。
也因此,今天的秦淮河比往日都要熱鬧很多。本地人頗多知道,這夢瀾苑在人們私下談論中都認爲絕非尋常的歡場,起碼背後的老闆一定非比尋常。
因爲無論多高身份,以往凡是敢在夢瀾苑裡惹出是非的,當時未必如何,但事後多多少少總會遇到些折損。未必會要命,但沒人敢透露出一個字。久而久之,便再也沒人敢隨意招惹了。
此時,船畔現出四個白衣女子身影,齊聲道:“恭請兩位貴客登船!”
斯人微微蹙眉,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而忽然感到一陣劇烈搖晃,原來是旁邊一艘較大的船隻撞了上來。
同時,那船上有人高喊:“御龍山莊荊飛揚,請夢君賜見!”
少頃,船上回應:“原來是御龍山莊龍鱗堂主,有失遠迎!只不過夢瀾苑素有規矩,不可輕破。龍鱗堂主有意,還請他日駕臨本苑,自當厚待!”
御龍山莊乃是江湖四大世家之一,還是至意理教之下第一大門派,但其勢力早已強於主教。甚至單單山莊中下屬的首、鱗、爪、尾四分堂,任一都具有江湖一流門派勢力。
這個龍鱗堂主荊飛揚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壯年便當上了一堂之主,更可見其實力非凡。可如今的行徑,怎麼看都着實有失身份!
他本是來金陵談生意的,趁便遊河。此時喝的有了幾分酒意,被同桌幾句攛掇,便命人撞船,想要強登夢瀾苑的船。
按徐徐平日脾氣,夢瀾苑的船上不上有什麼打緊?但這種跋扈之徒,即便明知自己未必是他荊飛揚的對手,也絕對不會輕易忍下這口氣!
但主要還是因爲斯人在,他首先心裡就告訴自己忍一忍!但今天的斯人也是心情實在太糟糕了,加上夢瀾苑船上的歌樂聲似乎也有些刺激到他,此刻當即飛身上了其船。
那荊飛揚明顯也沒料到,眯着眼問:“你什麼人?”
“是你讓撞船的?”
“呵呵!那又如何?”
“你覺得呢?”
“哼!”
冷笑聲,荊飛揚根本沒把眼前這個纖弱書生放眼裡,晃晃手指立刻就有一羣打手衝過來。
御龍山莊可絕非浪得虛名,起碼荊詠仁,斯人是認識的,當然不會輕視其實力。但他雖然已經不像最初那麼不諳世事,可畢竟心智還不成熟!所有表面的沉穩,頂多是習慣的忍耐而已!
所以,如果有人真的以爲他習慣忍氣吞聲,那可真是誤會大了。也是今天他心情實在太不好了,加上確實還沒學會忍耐!
“啊……嗬……誒唷……”
一連串的呼喝,加上接連落水的聲音,那些打手到底能有多大本事,壓根不知怎麼回事就被扔進河裡醒酒去了。
江南氣候雖然確實溫和,但畢竟也是深秋的河水,泡在裡面哪會好受?
關鍵是荊飛揚實在沒想到有人敢跟自己叫板,而且他好歹也是老江湖,明明那麼不起眼的小子,卻如此了得,事出反常不得不寧願儘量高看,不要輕視!
“你是何人,可知我是誰?”
“你不用管我是誰,我也沒興趣知道你是誰。道歉,賠船!”
“小子,你是真活夠了?”
斯人當然明白,這荊飛揚絕不會是等閒之輩,所以出手就也沒留餘地。可實際上,這荊飛揚若說沒本事那是胡扯,但他能成爲一堂之主主要還是因爲乃父是前任堂主,並且尚在,說起來他更多是替父瑣碎。
而且今天也確實喝多了點,不到二十招,荊飛揚腦袋裡就基本清醒了。知道對方看起來雖然孱弱,可絕非普通小夥子,但爲“面子”也沒法輕易罷手。
越打荊飛揚心裡越驚,因爲他發覺對方的招法中居然有自己御龍山莊武功的影子。當然無論多大的門派,只不是那種不傳絕學,江湖日久多多少少總會有人能領悟一二。可他和荊詠仁不同,身處江湖哪會都是朋友?這種人既非同路,遲早禍胎,一念及此便殺機暗生!
斯人本意是也不用非傷人,將其拿下逼迫道歉賠錢就行。可此時看其神情變化,行動有異,心裡不免生氣,手上頓時就加速加力。
很快荊飛揚就被逼得連連倒退,背後感覺已經捱到了船邊,心裡不免落寞,晦暗。可更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斯人意識到他已發狠,大概是想要破釜沉舟。這一來心裡更是氣惱,此人居然連同船人都毫不顧惜打算沉船。
不過今天他也是打錯算盤了,斯人心下冷笑,你既然想涼快,就送你去清醒……
既然這荊飛揚本就是名大於實,斯人連續快打猛攻,待其正要猛墜破船之際,引起發力稍偏,再忽然放手,荊飛揚一時失控,轉了半圈直接往河中撲去。
看到的人多數以爲是荊飛揚自知打不過對方,然後趁機跳到河裡想要逃跑。而落水後,果然也是清醒了。
如今再沉船也毫無意義,只能自己游回來,渾身已經溼透,着實狼狽之極!
此時,夢瀾苑船頭站住一人,燈火通明中笑得十分暢快。此時有人驚叫出聲“葉小姑”!
“荊兄,久違了!我這兄弟初出江湖,不識尊兄,還請看在我薄面就此作罷!”
荊飛揚看到她,不自覺的立馬矮了三分。站在下層船頭拱手:“原來是葉女俠,莫非女俠認識此……這位朋友?”
“荊兄難道沒聽說過亦歡道兄的高徒,斯人?”
荊飛揚聽了心頭一震!他倒不是怕瀞靈派或者亦歡,而是怕自家主子!
對御龍山莊來說,內部人身入江湖極少顧忌,或者說荊家人在江湖上,除了自家莊主之外基本上沒有什麼值得在乎的人!
但不得結怨瀞靈派,卻恰恰是御龍山莊莊主荊浩凡爲數不多親自定下決不可違的命令之一!並且,在數月之前,就是尋木之後,荊浩凡更下了一個決不可危害亦歡弟子斯人的死命令!
爲什麼?他不知道。可他知道莊主從來說一不二,絕不容情!
爲此,荊飛揚立馬換了副樣子:“原來是近來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斯人公子!荊某眼拙,適才多喝了幾杯未能認出。請公子放心,在下馬上賠償公子坐船。今日之事純屬意外,還請公子見諒,切莫上了貴我兩派多年情誼!”
葉黛紋既然來了,荊飛揚又已經道歉,斯人反正也打人出氣了,事到如今不了還怎麼?
葉黛紋一招呼,斯人和徐徐當即上了夢瀾苑的船。而這好半天,船上的歌舞絃樂片刻都未曾稍停。而上了這船,二人見確也不像其他豪奢大船那般酒肉庸俗!
葉黛紋當即給二人介紹,此時正面高挑美豔的女人就是當代的曉夢君,其旁一個稚氣未脫,清秀可人的小女孩,則是俗稱“夢姬”的每代夢瀾苑傳人。
葉黛紋是午後纔回了金陵的,去了二人所住客棧聽說他們去遊河了。她當然知道今天是十五,正好是夢瀾苑出風頭的日子。
而葉家和夢瀾苑的交情很深,彼此的生意來往也極多!所以,夢瀾苑今天請他二人上船,正是因爲葉黛紋就在船上。
只是沒想到中途殺出個荊飛揚,就算斯人不動手,葉黛紋原本也是打算給他點顏色的。見既然斯人動手了,自己樂得看熱鬧也不錯!
但見荊飛揚那麼狼狽,她也明白熱鬧夠了也不能太過分!
此時,曉夢君看着斯人問:“公子適才聽到的詞樂,感覺如何?”
斯人沉吟片刻,淡然道:“生老病死誰又能免?滄海桑田亦尋常不過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