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金替下韓嶺,與李京一道接送安置御林軍傷員,忙到午後,才得喘息片刻,回房換衣時,發現金刀不見了。細細回想,憶起昨夜和鍾鑠摔倒後,金刀脫手飛出,不知掉在何處了。她立即跑去尋找。
傍晚時分,鍾鑠覺精神尚好,下牀在檐下略站了站,不知何時下起雨來,雨點紛紛而落,越下越大。不一會兒,若金以手遮額跑進院中,見到鍾鑠站在外頭,道:“你怎麼出來了?傷還沒好,當心受風,快回去吧。”
鍾鑠見若金頭髮衣衫都淋溼了,問:“你這是去哪兒了?”
若金將金刀丟失和出去尋找的事情講了一遍,懊惱地說:“找了一下午也沒找見。肯定是有人見財起意撿去了。”
鍾鑠見若金滿面愁容,道:“你彆着急,那巷中血肉遍地,誰還敢打那兒路過?或許再仔細找找就能找見。你先去換身乾爽衣裳,彆着涼了。”
若金嘆着氣,踱回房中。換了衣裳,在屋中悶坐了一會兒,想起鍾鑠該服藥了,便去找他。到了鍾鑠房中,卻不見人影,問端藥的丫鬟,答說:“鍾郎將要了把傘,出門去了。”若金納悶,這天兒都這麼晚了,還要去哪兒啊?驀地明白過來,鍾鑠不會是替自己尋刀去了吧?風厲雨疾,他身上還有傷,這可怎麼行呢?她心中焦急萬分,把那丫鬟手中的傘和雨燈搶了過來,衝進雨中。
走到小巷,果見前頭有個黑影,若金喊道:“鍾鑠!”鍾鑠直起腰,答應一聲。若金心頭火起,衝到鍾鑠面前,扔了雨傘,一把揪住他的衣服,怒道:“你不要命了!”鍾鑠將自己的傘遮住若金,解釋說:“我知道那把刀對你很重要……”若金搶白道:“是你的命重要還是一把刀重要?快跟我回去!”鍾鑠說:“我還有一半沒找過。”若金氣得跺腳,“你若不馬上跟我回去,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鍾鑠知若金雖然怒氣衝衝,但滿心滿意都是自己,心動不已,柔聲說:“好啦,我跟你回去。”若金“撲哧”一笑,牽起鍾鑠的手說:“走啦,明日讓下人們來找。”
兩人轉身,鍾鑠忽然腳下一滑,摔在地上,若金忙伸手想拉鍾鑠起來。鍾鑠卻沒起身,一手在□□一摸,摸出一物,湊到雨燈前一照,竟是若金的金刀。兩人哈哈大笑。若金扶鍾鑠站起,她的傘掉在雨地,已不能用了,兩人合用鍾鑠的一把傘,若金執燈,鍾鑠擎傘,慢慢走回王府。
油傘不大,兩人擠在傘下,貼得很緊。若金和鍾鑠如此親密相處也不是頭一回了,沙海中兩人同乘一騎,後來鍾鑠揹着她又走了好幾天,那時若金都覺平常。但此刻兩人衣衫單薄,又都被雨打溼,貼在身上,兩人就如肌膚相觸一般,若金感覺到鍾鑠健碩的臂膀,想起這隻手臂曾攬着腰身救自己於危境,也曾把自己抱在懷中,不禁臉熱心跳,微微向外挪了一步。鍾鑠怕她淋雨,也跟着向外挪了一步,仍將油傘大半遮着若金。如此反覆幾回,若金已經挪到牆邊,再無可躲之地了,只好作罷。但她心中砰砰跳個不停,不敢與鍾鑠捱得太近,便將雙臂環於胸前。
鍾鑠問:“你冷嗎?”若金說了一句什麼,聲如蚊蚋,雨中聽不太清,鍾鑠問:“你說什麼?”
若金低低地說:“我這佩刀三番兩次被你尋着,你說是不是……天意。”說完只覺面紅耳熱,不敢擡頭。
鍾鑠將手中金刀遞給若金,笑道:“什麼天意?難不成這金刀是我的?快些收好吧,別再弄丟了。”
若金擡頭,定定望着鍾鑠。兩人已到王府門前,韓嶺站在門廊下,喊道:“你倆可算回來了,再不回來,就要派人去找了。”若金看見韓嶺,心中慌亂,一把攥起金刀,跑入府中。韓嶺已然看見兩人還刀收刀之舉,目光閃了幾閃,似有不解又似有所了悟。
青葙臥牀靜養了兩日,復原大半,王府中兵士盡去,一切恢復如常。遇刺翌日,宮中便派人前來慰問,隨後又派太醫入府診治。青葙認定此事是卞太后所爲,慰問診治只不過是掩飾之舉,但乾王卻說也不盡然。然而殺手未留下什麼證據,無從判斷幕後主使。青葙心中疑慮重重,趁乾王去御林軍探望姚羽的時候出府到了“綵衣鋪”。自從乾王被刺,卞太后更得了藉口,大張旗鼓地派了許多兵士日日在王府周圍巡邏,有人出府,總有一隊人光明正大地跟着。
青葙也不管他們,進了裁縫店,那矮胖掌櫃笑臉相迎,青葙問:“是錢掌櫃嗎?”
“正是正是。夫人是做衣啊還是買衣啊?”
青葙隨手拈起一匹紗料,問:“做件夏衣要多少錢?這些錢夠不夠?”說着打開荷包,向錢掌櫃隱秘地出示了內中之物,荷包中是影組木符。
錢掌櫃依然滿面堆笑,“夠了夠了。請夫人移步到內室量量尺寸吧。”青葙隨錢掌櫃步入內室,錢掌櫃關上房門,換上恭謹的神色,施禮道:“原來是乾王妃大駕光臨。”
青葙奇道:“你怎知我是乾王妃?”
錢掌櫃笑道:“前些日子穆姑娘已聯絡京中影組各處,將王妃之事告知了我們。小的是影組京城分組掌事,恭候王妃多時了。”
青葙開門見山地問:“錢掌櫃,你家公子可在京中?”
錢掌櫃搖頭道:“不在。”
“你確定?”
“小的不敢欺瞞王妃,公子確實不在京中。”
青葙知他不致隱瞞自己,那夜巷中遇襲,她覺那白衣男子甚是熟悉,還以爲小七帶人來了京城。她與小七別後,已將近三年未有音訊,忽然發覺他可能就在身邊,甚是欣喜,此刻得知是自己想錯了,不免有些失望。“那夜遇襲,我似乎見到一位故人,是我看錯了嗎?”
錢掌櫃道:“王妃並沒看錯。因公子舊病復發,白姑娘四處找尋藥引,影組探得藥引可能在京城,白姑娘便派人來京城尋藥,正巧遇上王妃遇襲,便出手相助。”
青葙大驚,“小七……你家公子又病了嗎?情況如何?”
“公子的狀況從不對外透露,這次若不是找尋藥引,我是斷不會得知公子生病的。我只知藥引已經拿到,目前公子是否康復,就不清楚了。這是影組不可涉及之事,我不能打探,還望王妃見諒。”
青葙緩緩點了點頭。她心中憂急,卻又得不到任何消息。既然錢掌櫃說不能打探,再問也是無用。青葙不發話,錢掌櫃也垂首不語。半晌,青葙開口轉到正題:“我有三件事想請錢掌櫃幫我查探一下。”
“王妃有事但請吩咐。”
“請你查出刺殺乾王的幕後主使。”
“這件事影組已經在查了,但殺手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只能憑他們所使的功夫大致圈定一個追查範圍,恐怕短時間內不會有結果。”
“若有結果無論何時請你即刻通知我。”
“是。”
“第二件,朝野盛傳先太子並未葬身火海,而是逃入了陳邑王軍中,此事當真否?”
“據影組得到的消息,先太子應是已經身亡了。影組潛在陳邑王軍中的人切實查過,太子根本不在陳邑王軍中,那些都是陳邑王散佈的謠言。裴家軍也是一樣。”
青葙頷首,看來乾王的推斷是對的,此事不足信。“還有一件,我想知道與姚太后有關的事情。”
“是。小的今後會從宮中傳來的密信摘出姚太后之事,送與王妃過目。”
“不,我指的是陳年舊事,尤其是姚太后入宮之前的事。”青葙沉吟着說:“比方說,她年少時有哪些密友,和什麼人交往頻繁。”
“哦?這倒要費些周折。姚太后入宮十年有餘了,那時影組還未成立,想來不會有舊聞記載。我會命人去查,但不知能查到多少。”
“無妨,此事不甚要緊。”前兩件事都是爲着乾王,這最後一件是青葙自己的私事,她雖然隱約感覺到乾王與姚太后之間似乎有着某種默契,但眼前最爲重要的仍是性命攸關的那些事。事情已經交待完,青葙最後問:“錢掌櫃,我若時常來此,怕引人懷疑,你說我們如何聯絡爲好?”
錢掌櫃略一思索,“這個容易,請王妃召一個下人入府即可。但務必知會管家莫要查問。王妃若有事吩咐,令他傳信給我便是。”青葙見他說得如此輕鬆,不禁驚訝影組人脈之廣,簡直無孔不入,另一方面,也更加確信阿穆說的乾王府無影組暗探之事,否則錢掌櫃就不必費此周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