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軍主力既滅, 鍾鑠等乘勝追擊,一舉拿下樑軍大營。同時,韓嶺也重新部署, 擊退樑軍。樑軍營寨被乾軍攻破三個, 已難成聯結之勢。乾王派兵增援, 逐個擊破, 兩軍在綠柳之北展開爭奪戰, 連戰兩月,互有勝敗。後乾王探得綠柳大營押送糧草的路線,派精銳伏擊燒之, 樑軍糧草不繼,難以堅守, 撤回綠柳大營。乾軍進逼綠柳, 駐營城北, 與樑營對峙。林如增兵固壘,加強防守, 乾軍幾次出擊均未有所成。
這一日晨起晴空萬里,南風和煦,午時卻天色昏黃,北風獵獵,乾王見風沙欲起, 正是攻敵良機, 立刻點兵, 親率大軍直撲樑軍陣營。樑軍迎戰, 兩軍激烈廝殺。忽然狂風大作, 飛砂走石,黑雲蔽日, 黃沙漫天,北風帶着席捲天地的氣勢奔涌而來,颳得樑兵睜不開眼睛,邁不動腳步,旗倒鼓翻,陣形潰亂。乾軍趁機大舉進攻,終於攻破樑陣,直搗樑軍大營。林如領軍退入綠柳城。
樑軍雖敗,但林如立即重新部署樑軍,在綠柳以東、寶應以西一線增援兵力,堅固營防,而綠柳及寶應駐有大軍,這樣便使綠柳與寶應聯成一道堅不可摧的防線,將乾軍阻在綠柳以北。
乾軍日夜攻打綠柳,但林如調度有方,守城得力,乾軍進攻一月,損兵折將,卻連城牆都沒靠近過。乾王先後派裘鞏、韓義等人進攻綠柳之東的樑營,意圖繞道南下,但樑營防守嚴密,綠柳和寶應又可時時策應,乾軍幾次出戰都無功而返。
從年初攻下津口,到如今將近半年過去,乾軍一直被阻於綠柳之北,寸步難進,將士疲乏,士氣低落。綠柳簡直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乾王一籌莫展。
這日乾王與鍾鑠在營中隨意查看,聽見兩名兵士在前方邊走邊聊,其中一人說:“喂,你聽說咱們很快就要撤軍了嗎?”
另一人說:“聽說了。說是少則半月,多則一月,大軍就要撤回乾州了。”
“唉,回去也不錯,我早就想回家了。”
鍾鑠斷喝:“大膽!在軍中散佈謠言,動搖軍心,依律當斬!”
兩人回頭一見是乾王與鍾鑠,嚇得慌忙跪倒在地。乾王向鍾鑠擺擺手,對那兩人說:“起來吧,本王不怪罪你們。撤軍之事你們是聽誰說的?”
那兩人面面相覷,“大家都是這麼說的。軍中都傳遍了。”
乾王問:“從哪個營傳出的消息你們知道嗎?”
一名兵士搖搖頭,“這個不知道。不過我是聽黑虎軍的人說的。”
另一名兵士說:“我也是。”
乾王揮手讓那兩人離開。鍾鑠詫異道:“軍中怎會有這樣的謠言?而且還是從黑虎軍中傳出的!太奇怪了。此事是否應當細細查上一查?”
乾王嘆道:“綠柳屢攻不下,也難怪兵士會胡思亂想。只要城破軍進,則謠言自滅。此事並不緊要,緊要的是如何能攻下綠柳。”
鍾鑠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乾王瞟了他一眼,“有話就說。”
鍾鑠道:“殿下,我有一個想法,不知是否可行。綠柳城堅,但糧草不足,如果我軍繞道而行,至綠柳之南,形成合圍之勢,並切斷樑軍糧草通道,綠柳可不攻自破。”
“但東面樑營防守嚴密,難以攻破。”
鍾鑠目光灼灼,“若繞道西面芒山呢?”
“芒山山高路險,大軍無法通行。”
“我知道芒山之中有一狹長谷.道,穿山而過,只是道中有巨石阻擋,是以長期不通。但若移去巨石,或可行軍。若殿下允許,我想帶人前去勘察一番。”
乾王十分驚喜,“甚好!即刻動身!不過要機密行事,不可向第三人透露。這樣吧,你和若金一起去,你們兩人都走過芒山,熟悉地形,可帶幾名東奚護衛,速去速回。”
鍾鑠本未打算帶若金同去,但既然乾王發話,他也不便辯駁。與若金商議之後,若金倒是頗爲興奮。雖然上次翻越芒山是爲了逃避追兵,一路狼狽不堪,但那些時日她與鍾鑠同行同宿,苦中作樂,如今想來,卻是一番美好回憶。所以一聽要故地重遊,若金立刻興致盎然。
乾王要鍾鑠機密行事,鍾鑠知道乾王的顧慮。他思慮再三,決定不帶護衛,只與若金兩人進山。他們扮成獵人,從大營出發,騎馬至芒山腳下,棄馬入山。這次走的卻不是之前那條路,鍾鑠離開山道,在荊棘密林中尋路,爲了儘量不留痕跡,他沒有砍倒荊棘,遇到難行之處,便用腳踏出一腳之地,供若金循印而行,即便如此,若金的衣衫也劃破多處,鍾鑠就更不用提了。
漸漸進入山谷深處,荊棘樹木越來越少,若金感覺兩人是逐漸往低處走,兩側山壁越來越高,越來越陡,腳下越來越平坦,漸漸形成一條夾在峭壁之間的狹窄小道。若金問:“你說的那條路就是這裡嗎?”鍾鑠說:“是。你看這條小道並排走兩匹馬不成問題。”
若金打量四處,兩側是光禿禿的峭壁,高有數十丈,連一枝藤蔓也很難尋見。兩面峭壁傾斜對立,峭壁之間形成的空間呈下寬上窄狀,頂上只露出一線之天,有的地方被樹枝遮擋或岩石相接,更是連一線之天也望不見,以致外面雖是白天,這裡卻宛如青暮。若金暗暗稱奇,想若非鍾鑠早知此地,就算在頂上行走,也不易從這一線縫隙中察覺到下面別有洞天。底下自然形成的小道雖不算寬闊,但基本可容得下兩馬通行,只是因常年無人行走,積滿了落葉石塊,但比那荊棘叢生的山道,這裡算平坦易行了。
若金讚歎道:“真是難以想象。若是此路貫通南北,便的確如你所說,大軍可從此處通行,直達綠柳之南。不過,上次咱們翻越芒山時,你怎麼不說有這麼一條路呢?這裡似乎比翻山越嶺還要好走一些。”鍾鑠說:“前面有巨石阻路,無法通行。”
兩人沿着小道前行,走到午後,谷底漸漸暗沉下來,鍾鑠撿了支樹枝點燃,在前引路。四周漆黑一片,只有這一點微弱的火光在若金前方晃動,鍾鑠沉默前行,若金也默默地跟在鍾鑠之後。儘管這點火光那麼微弱,既看不清道路也看不清面前的他,可是若金心中卻滿滿都是溫暖,她好想就這樣跟在鍾鑠的身後,永永遠遠地走下去。
山中似乎下起雨來,不時有雨點打在若金身上。若金仰望一線天,連一絲亮光也無,與暗黑的峭壁和谷底融爲一體,難以分辨,自己猶如置身在一個大籠之中。忽覺火光停住不動,鍾鑠默立身前。若金髮現前面是一堵峭壁,已無路可走。她說:“到了盡頭啦!看來這條路通不到南邊。”鍾鑠說:“翻過這塊大石,便可通行。”他將樹枝舉高,若金藉着火光,凝目細看,原來這不是一堵峭壁,而是一塊巨石,巨石几乎與小道同寬,高約丈餘,其上疊有許多大小石塊,將這條小道堵了個嚴嚴實實。鍾鑠上上下下仔細地勘察巨石,若金說:“大軍是無法從這裡通過的。即便人能翻過去,馬也過不去啊!而且如此大石,人力也難以移動吧!”鍾鑠指着巨石與峭壁之間的一個縫隙說:“可以用火藥,在此處炸開一個豁口即可。”若金恍然大悟,“好主意!還是你有辦法!”
兩人查看完畢,要翻過障礙,繼續探路。鍾鑠拿出從高劍那裡借的飛索,將其拋上大石,飛索前有鐵爪,勾住石縫,後綴長繩,鍾鑠用力拽了拽,十分牢靠。他用嘴咬住樹枝,小心地緣繩攀石而上,若金在石下緊張地觀望,只見那火光一點一點緩緩升到了石頂,方纔鬆了口氣。鍾鑠一手舉着樹枝,一手挽緊繩子,向若金道:“上來吧!石頭很滑,當心些!”若金抓住繩子,踏上巨石,石面本就光溜溜的,又被雨水打溼,滑得站不住腳。若金心道,幸虧鍾鑠提前借了飛索,否則這巨石之上,無處借力,單憑手腳如何爬得上來。
若金攀到頂端,鍾鑠將鐵爪移了個位置,重新固定牢靠,若金慢慢滑落到另一邊,繩子已經淋溼,手腳皆是一動一滑,十分難行。好不容易落在地上,若金向上喊:“我到了!你下來吧!”鍾鑠將樹枝從頂上拋下,若金接住,爲鍾鑠照明。鍾鑠拽繩緩緩垂落,行動謹慎。此時雨下得越來越大,樹枝上那一點火光閃了一閃,突然熄滅,黑暗陡然襲來。若金還來不及提醒鍾鑠小心,不知爲何他忽然毫無徵兆地從半空中墜落,重重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