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微明,萬物生長,精誠書院,衆公子於書院門口集合完畢。
周院長戎裝煥發,一副老夫聊發少年狂之姿,“各位公子,一年一度春季狩獵即將開始。相信大家已整裝完善,現在四人一組,徒步到城郊點兵山頂,準備午後狩獵事宜。”
周院長一聲令下,衆公子結羣出發。
朱四喜與驃騎聶將軍的三位公子輕裝上陣,一路領先。四人出了內城,渉溪流,登草岸,終在一條阡陌岔路口停下。聶小公子指着路標,歡喜道:“朱兄,再往南走就到點兵山了。”
朱四喜眼珠一轉,狡黠靈光一閃,心道:秦少傑一黨這多日沒少捉弄我,要教訓他們一番纔是。她擼起衣袖,出手不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搬轉路標箭頭,來了個南轅北轍,拔腿拉聶氏兄弟離開,“走,咱們先到,讓他們好找!”
精誠書院中教練武學的吳師傅已先帶人在山裡打好野雞野兔,準備烤出中餐,慰勞風塵僕僕的各位公子。見只有朱四喜一隊按時到達,不禁搖頭感嘆:“現今的富貴公子,身體素質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他們再不到,可連中飯都吃不上了。”
吳師傅正感嘆間,見不遠處有四位公子晃晃悠悠,跌跌撞撞,罵罵咧咧,相互扶持着爬上山來。
秦少文一面攙扶秦少英,一面抱怨,“你這娘娘腔,走幾步還要三催四請,拖我後腿,這都過了午飯時間,吃不到飯,要你好看。”
秦少英掏出香帕,嬌嬌弱弱,細手擦汗,“唉,你就這樣嫌棄你的兄弟?可是你帶錯路在先!”
秦少傑黑臉道:“都別抱怨了,這次讓朱四喜他們佔了先機,咱們要趕緊上去纔是正事。”
秦少武怨呼呼喘着粗氣,“咱們這是去狩獵,可你看看,三弟光脂粉就帶了十盒,還帶了五套換洗衣服,五式登山靴,二十條手帕,兩牀被褥,這是要搬家怎的?!”
“唉呦,二哥你怎這樣不懂得憐香惜玉,”秦少英一臉不悅,翹着蘭花指解釋:“我嬌嫩的小皮膚哪經得住風吹日曬,當然要隨時擦護膚品保養。這一路又是泥又是沙,衣衫髒了,當然要換,我要保持自己的完美形象呀。還有,我這出汗了,當然要用香帕擦拭,總不能像你,一身臭汗。”
“那被子呢?咱們又不在山上露營,你帶什麼被子?!”秦少武不依不饒問。
“我走累了,當然要隨時躺下休息一番,睡個美容覺。難道要讓我躺在這硬邦邦的石頭上麼?!”秦少英撒潑跺腳道。
秦少武翻個白眼,大吐一口怨氣,“帶這麼多東西,下次自己背,我纔不幫你……”
見四個落魄蝦兵蟹將精疲力盡爬上山來,朱四喜心裡樂開了花。
遠遠望見朱四喜一副幸災樂禍模樣,已啃掉兩隻烤雞,悠然自得欣賞四兄弟苟延殘喘爬到山頂,秦少傑怨餓交加,衝上前去質問:“好啊!你倒是食足飯飽,在這兒自在悠閒,可把我們害得好苦!你說!是不是你調轉的路標?!”
朱四喜撇撇嘴,潑辣無賴,“秦公子,你哪隻眼睛看見是我乾的?誣陷人要講真憑實據!”
秦少英又餓又怒,也氣得花枝亂顫,跳腳上前幫腔,“除了你還有誰?年紀不大,滿肚子壞水兒,你爹厲害呀,生出你這麼個東西!”
朱四喜秋毫不讓,錙銖必較,“沒有你爹厲害,生了四個‘禽獸’!”
“誰‘禽獸’了?”秦少傑口沫橫飛,“這天底下就一個秦壽,那就是我爹,當朝宰相:秦壽!”
朱四喜反脣相譏,“你爹官大,你就了不起麼?我只聽說爵位能世襲,沒聽說宰相也能世襲的。我以後可是小侯爺,你呢,是小宰相嗎?”
秦少英氣急敗壞,蘭花指亂顫,“我告訴你,我爹當上宰相靠的是真本事,哪像你爹,朱門酒肉臭!”
見三人舌劍脣槍,愈罵愈兇,將要動起手來,秦少武忙上前拉架,“少英、少傑,口舌爭風,以衆欺寡,非大丈夫所爲,大丈夫當保家衛國,戰死沙場……”
“你不幫忙就別跟着搗亂!”秦少傑一把揪出秦少英行囊裡的被褥,狠狠裹到秦少武頭上,用力推開他,“去你的保家衛國,戰死沙場!大哥、三哥,跟我揍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夠了!你們鬧夠沒有!”秦少文厲喝一聲,臉黑如鍋底,眉怒似弩張,教訓起兄弟,“爭風吃醋,打架鬥毆,你們以爲自己是市井無賴麼!有沒有真本事,獵場上見輸贏,考場上見輸贏,官場上見輸贏,沙場上見輸贏!我秦氏詩書禮義傳家,什麼時候出了你們兩個潑皮無賴!再敢動手,就不要姓秦了!”
長兄如父,秦少傑和秦少英畏憚兄長威勢,不敢再發一言,只得悻悻放開朱四喜,灰溜溜退下。
吳師傅和聶家兄弟在旁看傻了眼,這纔回過神來。吳師傅忙上前打圓場道:“這就對嘛,君子動口不動手。各位都是同窗,莫傷了和氣。四位秦公子還沒吃飯吧,老夫現烤些野味給你們……”
秦少傑心頭忿忿,狠瞪朱四喜一眼,“哼,咱們獵場上見輸贏!”
見衆學子陸續皆已上山,吃喝啦撒休整完畢,周院長左牽黃,右擒蒼,陣前動員:“各位公子,我們要發揚精誠書院敢闖敢拼之精神,大顯身手,爭取滿載而歸。爲鼓舞士氣,精誠書院將頒發年度最佳獵人獎給此次狩獵數量最多的一組。好了,廢話不多,老夫身先士卒,隨各位一同打獵去!”
彩旗飄飄,號角隆隆,精誠書院狩獵爭霸賽在周院長的一聲令下,隨即展開。公子們爭先恐後,奮勇殺禽…….
秦少傑一組下到半山腰,搜尋獵物。
秦少英忽指着遠處矮灌木叢掩映下的人影道:“誒,你們看,那不是朱四喜麼!”
“對呀,她貓在矮樹堆裡一動不動,幹什麼呢?”秦少武問。
秦少英蘭花指微翹,細聲道:“我看呀,定是在等獵物。”
“等獵物?”秦少傑詭秘一笑,“我讓她成爲我的獵物!”
見秦少傑彎弓搭箭,要朝朱四喜那邊射去,秦少武忙阻攔道:“四弟,這玩笑開不得,要出人命的!”
秦少傑笑嘻嘻道:“二哥,我怎是那種不分輕重的人,況且有大哥在,我哪敢胡鬧。你看朱四喜專心致志,紋絲不動,我要把箭射到她旁邊的那根樹上,嚇她一大跳!”
秦少英歡喜拍手,“好主意,好主意,順便也把她的獵物嚇走!”
“看我的!”秦少傑彎弓搭箭,語落箭出。
“哎呦!誰射的?!誰射的?!”一聲悽慘呼喊傳來,原來是周院長正興沖沖地下山追趕一頭黃羊,剛巧竄到他們附近,屁股正中了那箭。
秦氏兄弟見院長中箭,大驚失色,忙跑上去查看,“周院長,您怎樣,您還好麼?”
只見周院長捂着血淋淋的屁股,呲牙咧嘴呼疼,“哎呦,哎呦,疼死我了,是哪個沒長眼的,唉呦,哎呦!”
朱四喜一組聞不遠處叫嚷人聲,也過來查看,“誒,周院長,您怎中箭了?!”
周院長顫手指着秦氏兄弟,疼得眼冒金星,“還不是他們乾的好事!”
秦少傑一臉委屈,“周院長,真對不住,我們不是故意的……”
朱四喜白了他一眼,“院長,我看他們不是故意的,是特意的!”
“胡說!”秦少英蘭花指狠戳她肩膀,“你血口噴人!你幸災樂禍!你不是東西!”
“都別吵了!”周院長捂住屁股,疼得欲咬碎老牙,“快去找隨隊大夫過來!哎呦…….”
日落點兵山,各小隊打獵完畢,齊聚山腳。周院長由吳師傅攙扶着,勉強出來查看戰果,總結髮言:“各位公子,雖然今日老夫出了點意外,但我們的狩獵行動,還是很成功的。請各小隊報告獵物數量,我們來評定精誠書院年度最佳獵人獎!”
“院長,我們打了一頭野豬,兩隻山雞,三隻野兔!”秦少傑首先興沖沖報告。
在場衆公子嘖嘖稱讚,吳師傅挑大拇指道,“哎呀,這麼多,厲害,厲害!”
“院長,我們圍捕了一頭野鹿。”徐公子道。
吳師傅大加讚許,“嗯,不錯,不錯。”
“誒,姬公子,你們小組怎八手空空呢?”周院長問。
姬公子眼珠一轉,溜鬚掩醜道:“自聽聞院長傷了屁股,我們六神無主,四肢無力,哪有心情打獵,滿腦子想的,心裡唸的,可都是院長您老人家的安危啊!”
“嗯,孺子可教,不枉老夫教導你一場。”周院長滿意點頭,轉身去看朱四喜小組獵物,不禁大跌眼鏡,“朱公子,你們這細絲網裡裝的密密麻麻,活蹦亂跳的小東西是什麼?!”
“院長,您不認識麼,這是麻雀呀!”朱四喜笑答。
“麻雀?一網麻雀?!”衆人竊論紛紛,指指點點。
秦少傑首先不服,“我們都打的都是野鹿野豬,山雞野兔,你網麻雀?!這算什麼!”
只見聶大公子搖頭晃腦道:“佛曰衆生平等,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麻雀的命就不是命,就沒山雞野兔珍貴麼?”
秦少英翻起白眼,酸酸道:“既然都是命,你們怎不去挖螞蟻呢!”
衆人大笑,朱四喜卻不接秦少英話茬,拱手向周院長道:“院長,您有言在先,獵物數量多者爲勝。您看我們網到這麼多麻雀,今年的最佳獵人獎,應該是我們的吧?”
吳師傅在旁無奈搖頭,“這,這,網麻雀,倒是頭一回。”
秦少英蘭花指又翹,“朱四喜,你耍奸取巧,這個不算,不算!”
“怎就不算,”朱四喜佔理不饒人,“衆目睽睽,難道周院長要食言麼?”
“唉,都別吵了,別吵了,”周院長連連擺手,“網麻雀雖機巧,可也算聰明。通過此次之事,希望大家明白,單靠蠻力,不動腦子,是不能取勝的。老夫宣佈,本年度金陵書院最佳獵人獎得主:朱四喜小組!”
聽到朱四喜獲獎,辛苦爬山渉野、鑽山掏洞、上天入地、奮勇殺禽、弄得兩鬢灰灰十指黑的衆公子一通唏噓搖頭。
秦氏兄弟互望一眼,唉聲嘆氣,低頭失望走開。
“誒,四位秦公子,你們去哪?”周院長見四人慾離開,趕忙叫住。
秦少英拉聳着腦袋,“唉,什麼獎都沒得,當然是收拾包袱,回家去了。”
“你們別走,”周院長摸摸自己痛脹的屁股,呲牙咧嘴,“你們得擡老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