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最擅長的不是大鳴大放的進攻,相反他擅長慢條斯理的攻伐,這是他的性格所決定的,也是趙宋天家的本性,謀而後動是趙家血脈中的東西。
無論是太祖還是太宗,包括真宗皇帝都是這樣,別看太祖陳橋兵變的果斷,在此之前他已經和後周的將領朝臣組建了利益集團。
太宗三次北伐失敗也不是因爲他的冒進,而是因爲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意識到自己準備的還不夠充分。
帝王行事看似明火執仗大刀闊斧,但事實上卻是敬小慎微,謀而後動,因爲不知道某個決定就會牽扯到利益集團,牽扯到大量的利益既得者。
這些人也許時豪門權貴,也許是平民百姓,甚至是最不起眼的農人,但在華夏就是這樣,只要是人多,只要是面廣,那引發的後果便是難以想象的災難。
趙禎這麼多年來對外用兵都是小心謀劃好了一切之後,纔出兵,雖然看似是在減少最大的傷亡,獲得最大的戰果,但事實上卻是最壞的情況下也能獲得勝利。
堂堂之師,正正之旗,這纔是用兵之道,但趙禎卻把這個放在了最基本的要求上。
無論是對外征伐,還是對內治下,趙禎都在不斷的改變手段,不斷的制定出最完美的計劃,雖然有時計劃趕不上變化,但做總比不做要好得多。
相對於党項和契丹這樣外部矛盾來說,東城豪門,佛門,儒家這些內部矛盾卻更爲複雜,不能小看這些利益集團,他們的危害甚至要超過農民起義。
大多數王朝就是在這些利益集團的日趨墮落中而走向毀滅的,無論那個王朝在開始的時候,因爲利益的牽絆,所有利益集團都在是擁護帝王的統治,因爲只有如此他們才能獲得更多的利益。
而在王朝達到鼎盛時期後,這些利益集團就開始和天家逐漸的背道而馳,雙方之間開始出現矛盾,並且相互對抗,這是不能避免的事實。
到了王朝的末期,這些利益集團在一定程度上已經開始威脅甚至是控制政治,而到了這個時候才發現問題本質的統治者已經回天乏術。
趙禎現在要做的就是在這些利益集團還沒有開始大規模的滲透到朝堂三上,干預政治的時候開始整治他們。
說實話從一開始趙禎決定對利益集團進行整治的時候,心情是相當輕鬆的,因爲在他看來大宋的原始利益集團已經被自己打壓的差不多了,而新的利益集團出現的較晚。
可當他下功夫準備動手的時候卻發現,在資本的干預下,利益集團形成的速度快的進人,發展的速度更是迅捷的嚇人。
即便是有了一點心理準備,趙禎自己還是被嚇了一跳,更爲讓他鬱悶的是,這些利益集團幾乎都是他一手造就的。
什麼叫作繭自縛?什麼叫養虎爲患?什麼叫引狼入室?
趙禎知道這是自己大力發展資本,新建工廠,推行商業和經濟繁榮的弊端,是,這些手段是解決了歷代王朝最根本的土地兼併問題,但卻也引發了歷代王朝都沒有出現過的另一個問題。
資本催動了利益集團的發展和聯繫,使得這些利益集團更加的團結和強大,擁有了更多的財富,也使得他們更加的貪婪。
師橫等人的叛逃,以及和吐蕃的走私,甚至是彌勒教的造反和神都城的動盪都是出自他們的手筆。
馬車穿過熙熙攘攘的西大街,便到了朱雀大街,這裡是大宋神都城的中軸線,從最南面的天安門到朱雀門再到宣德門,這條朱雀大街一直貫穿了整個神都,即便是乾宇殿也坐落在朱雀大街這條中軸線上。
和東京城相比,神都城是一座絕對對稱的城池,無論規模怎樣的擴大,但神都城的形制卻沒有改變。
趙禎無數次的感嘆過這個時代匠人的手段高明,神都城的風格中既有漢唐的大氣威儀,又有宋世獨有的精美內斂,這兩種風格相互疊加,非但沒有違和感,甚至給人不可思議的華美大氣。
華夏文明到了宋世進行了無數次的碰撞,柔和,吸收。
這也是趙禎所希望看到的局面,不光要在建築上體現,更要在人的心中所體現,在文化上,商業上,甚至是軍事上體現出來。
數千年的文明若是不能在自己的手中變成永遠行駛在歷史前沿的馬車,那趙禎將後悔終生。
在這個國際性的大都市中,蓬勃的生機隨處可見,路過南門大街的時候,趙禎便讓三才停車了。
趙禎許久沒有體味神都城的尋常生活,雖然是帝王,但在他的思想深處依舊是把自己當作是一個最爲平凡的普通人。
皇宮是他的歸宿,是他的家,是他執掌天下的地方,但市井同樣也是他的發源地。
當年他就是靠着從市井中買冰淇淋的生意賺的第一桶金,雖然是通過蔡伯俙的經營,但蔡記依舊是脫胎於市井。
下了馬車就在隨意的在南門大街熱鬧的集市上閒逛起來,三才跟在趙禎的身後,如同一個官家,而趙禎一身燕居服根本瞧不出他是大宋的帝王,而是一個閒散富家翁。
親衛司的人已經散落在四周,他們會在暗中保護趙禎,但絕不會出現也不會干擾,這纔是最好的侍衛。
街面上的人總是那麼多,趙禎已經習慣了這裡的吵吵嚷嚷,當然只要是來過南門大街的人,也都會習慣。
賈昌朝在北平府擔任知府事,雖然爲人有些圓滑,也投靠了利益集團,但並不影響他的政績,比如則南門大街就被他管理的極好。
他有一份《神都內治疏》呈交給了中樞院,並且在趙禎的案頭出現過,這份奏疏的內容就是對神都城的南門大街以及西大街,東大街的管理。
尤其是針對南門大街的商賈繁華,更是詳細的闡述了妥善管理的重要性。
南門大街是整個神都最爲繁華的地方,這裡是僅次於朱雀大街的主幹道,街面異常寬闊,幾乎能容得下六輛馬車並駕齊驅。
而兩邊的店鋪更是鱗次櫛比,一家挨着一家,只要是在大宋能數得上號的都有,比如蔡記,比如碧雅軒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