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蛋黃似的太陽掛在天際,在天邊映出一片橘色,被暴曬了一整日的大地正漸漸地散去燥熱。溫熱的風徐徐拂過,一羣少年郎君停止喧鬧,靜靜地坐在席子上,目不轉睛地看着茶案後的黑衫少年。
茶案後的少年氣質清朗儒雅,目光清亮,極速擊拂茶湯的動作在他身上顯得優雅從容。
時間似乎爲葉清臣手下的茶香停滯,這便是點茶的精髓,風雅安逸,與世無爭。
葉清臣點茶時一舉一動都顯得落落大方,與葉娘子相較只會有強無弱。
許諾猛然發現自己的茶道與他的相比,太過幼稚,如今只是看他點茶的動作,也覺得收穫頗多。
她一時看得出神,沒留意到有人就站在身後不遠處。
身後的人再往前走時,許諾即刻有所察覺,眼珠轉動,立刻警惕起來。
猛地轉身,就見穿着白襦藍裙,鑲金帶玉,打扮精緻的許倩正舉着手往這邊走來。
她面容有些憔悴,顯得楚楚可憐。
許倩沒想到許諾會發現,舉在半空的手停了一瞬間,而後不再猶豫,眼中露出狠意,就往許諾的脖子掐去。
自從得知張家請了媒人來許家提親後,許倩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十分昏暗,一切都看不到,沒有未來。
後來她又得知父親是因爲杜姨娘乞巧節鬧出的事情,才這麼急地給她議親。心中對杜姨娘恨得不行,險些去了雨梅塢狠狠鬧一場。
她作爲一個庶女,沒有母親可以用來撒嬌,若想擁有什麼只能巴結祖母父親母親這些長輩,只有長輩高興了,她纔可能得一門好親事。
她唯一能改變身份的機遇便是她的親事,自從懂事以來,她一直爲此努力。無論是將六娘扔在大街上或是將她推到假山下,或是冷淡杜姨娘,或是不停地利用許二孃,不停地給許二孃和許諾使絆子,又或是出門在外永遠一副淺笑嫣然的模樣,一切的一切,只爲求一個好姻緣。
不求夫君多麼愛她。只求夫君有地位。有家室,可以改變她的命運,讓她脫離庶女二字,脫離杜姨娘這個陰影。
她努力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費了許多心力纔得到了嫡女的教育,也終於成爲了一個合格的優秀的貴女,怎料到頭來還是失去了長輩們的庇護,落得這樣的下場。
她不甘心!
不甘心!
雖然許倩的親事已經差不多定了下來。她作爲一個已經被捨棄的庶女根本無力去改變什麼。
但是,她認爲如今至少還未互換庚帖,若能有更好的人家上門提親,祖父那般在乎聯姻,說不定會退了張家。
有了這樣的打算,許倩得知許平啓會招待同窗後立刻想到了剛和王七娘解除婚約的宋郊。
一番打聽後得知宋郊會與宋祁一起來赴宴,整個人立刻精神起來。
宋郊學識家世都在張先之上,而且年紀也小一些,相貌雖算不上頂尖。但性情十分好,更何況他與丁墨相熟。是極好的朋友。
許倩先前精心打扮了近一個時辰,爲了將衣服穿出效果。晚膳也沒用就過來了。準備等宋郊離席時不經意地從他身旁路過,假意摔跤,讓他扶住,再含情脈脈地與他對視片刻,立即移開目光。
說不定會勾走他的心。
許倩對自己的容貌十足的自信,相信以自己的魅力足矣折服宋郊,實在不行,他那個極其內斂的兄弟宋祁她也不會嫌棄。
許倩的打算若是被許諾知道,許諾定會捧腹大笑,再送許倩四個字:癡心妄想。
宋家兩位郎君十分優秀不說,而且都是嫡子,未來前途不可估量,許倩不過是個庶女,竟對宋祁這樣一位才子竟用了二字。
許倩憤恨地衝過來,許諾自是毫不費力地就反扭住她的手,將她推到後面。
若是平日,許諾不介意讓許倩出醜,但今日時機不對。這個宴席對許平啓非常重要,在坐的有好幾位未來都是大有作爲的人,是許平啓日後重要的人脈,許諾不會爲了出一口氣而給這個宴席添上污點。
更何況她已經不需要出氣了,因爲許倩已經受了該受的報應。
許倩沒想到許諾有這麼大的力氣,完全不能掙脫開來,無力之下剛要喊出聲,嘴裡就被塞入了一團東西。
嗚嗚!
六娘,你這個野蠻無禮的女人!
許諾一直把許倩拉了好遠才放開手,一眼也沒看就離去,邊走邊說:“無論你想做什麼,現在最好不要過去,否則我不能保證你日後還能有嫁出去的機會。”如果過去,你或許要孤身寡人一輩子?
許諾說的不急不慢,但言語中威脅之意卻讓許倩心中打顫。
許倩盯着許諾離去的步子,兩隻手死死攥住,不停地抖動,牙齒咬的咯咯響,最終還是沒有轉身,垂着頭邁着沉重的步伐回了怡漣閣。
“沒事幹跑到這裡幹什麼?害我沒喝到茶!”許諾一臉埋怨地往回走,順腳踢了顆石子。
“六娘?怎麼了,誰惹了你?告訴我,我幫你出氣。”一道清亮的男聲從前面傳來,帶點玩味的意思。
許家除了許三爺許谷磊,沒人會用這種語氣說話,許諾笑着擡起頭,甜甜地叫了一聲三叔父。
許谷磊比起他的兩位兄長,相貌更細膩些,一雙狹長的眼睛格外引人注目。
他今日穿着褐色長衫,腰間配一塊溫潤的白玉,手中握着一柄摺扇,面上帶着燦爛的笑意,極爲悠閒暢意。
許諾隔十天半月就會找許谷磊請教一次茶藝方面的問題,他的性格又極其隨和,故此她也不會像對待其他長輩那般,笑着回道:“二郎不是在開送別宴席嗎?聽聞葉家十五郎在點茶,想着他茶藝高超,就想過去討盞茶喝,走到半道纔想起來我這麼過去太失禮,這才……”
許谷磊接上許諾的話,道:“悶悶不樂?”
“對!”許諾覺得與許谷磊相處整個人心情都會好上許多,十分輕鬆愜意,不過她撒起謊來也是不帶眨眼的,對許谷磊瞞點事情簡直是分分鐘。
許谷磊滿意地點頭,把摺扇往手上敲了一下道:“等着,我去給你討一盞茶來。”話畢極快地離去,步子邁的過快,衣衫下襬被揚起很高。
許諾哼了一聲,道:“分明就是您自己想去討茶喝,爲何要打着我的名義!”
許谷磊剛纔的表情,顯然是收穫了意外驚喜,這才迫不及待地走了。
“六娘,我是長輩,你得給我留點面子!”許谷磊舉了舉摺扇以示抗議,步子卻絲毫沒慢下來。
許諾看着許谷磊的背影笑出了聲,聽聞她的兄長許平逸與這位三叔父的性情有些相像,不知具體是怎樣的人?
握住腰間墜着的白玉,心想待去了京城便能知曉了吧。(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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