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玉退下!”在那白袍小將挺身站出來的時候,楊業向他喝了一聲,然後語氣裡帶着無盡悲愴的對跟在身後的宋軍官兵們喊道:“將士們,你們都有父母妻兒,莫要與我一同戰死於此!衆人奮力拼殺,能有幾人衝的出去,便要衝出去幾人!若是誰有幸回到汴梁,一定要告訴陛下,王侁不懂軍事,貽誤軍機,致使我楊業麾下將士盡數死節!你們也別忘記告訴大宋軍民,我等血戰陳家谷,沒有給大宋軍人丟臉!”
楊業的話音剛落,百餘名宋軍齊齊喊了起來:“我等生爲大宋兵,死爲大宋鬼,誓與遼軍血戰到底,決不後退半步!”
雖然宋軍只有百餘人,可他們的喊聲卻極具氣勢,喊聲響徹雲霄,在陳家谷谷內迴盪,許久不散。
“誅殺契丹狗,揚我大漢威!”在官兵們的喊聲落下後,已經退到楊業身後的楊延玉將長槍高舉過頂,大聲喊道:“宋軍威武!大宋威武!”
“宋軍威武!大宋威武!”百餘名宋軍再次高高舉起兵器,高聲吼了起來。
躺在山崖上側頭朝谷內看的耶律齊雲嘆了一聲,搖了搖頭,一臉惋惜的說道:“可惜啊,可惜!楊業忠烈,沒有敗在我大遼的手中,卻敗在了自家監軍的手中!可惜,可嘆!”
一旁坐着的楊榮臉部肌肉微微抽搐了幾下,當他聽到楊延玉喊出“誅殺契丹狗,揚我大漢威的時候”,心中不由的升起了無限的豪情,直有一種想要衝下山,與宋軍並肩戰鬥的衝動。
圍住宋軍的,是數萬遼軍精騎!
楊榮心內雖有豪情,卻不會蠢到在這種情況下真的衝下山與遼人廝殺。
他默默的看着,不知不覺中,兩隻眼窩裡竟涌滿了眼淚。
感覺到自己有些失態,楊榮悄悄的在衣袖上蹭了蹭臉,就在他紅着眼眶擡起頭的時候,卻驚愕的發現耶律齊雲也是眼圈通紅,像是要落下眼淚般的模樣。
“你同情楊業?”看到耶律齊雲眼眶發紅,楊榮歪着頭,有些不解的向他問道:“你是遼國人,他是大宋的將軍,你們之間應該只有仇恨纔對!”
“仇恨?”耶律齊雲擡起頭,看了楊榮一眼,無奈的苦笑了一下說道:“你認爲我們廝殺是因爲仇恨嗎?軍人和軍人之間是沒有仇恨的,我們在戰場上性命相搏,是爲了國家,爲了彼此尊崇的信仰!對楊業,我始終是尊敬的,他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想必下面的那些遼軍也是和我一樣的想法!”
看着一臉認真的耶律齊雲,楊榮嘴角牽了牽,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
歷來的戰爭,確實如同耶律齊雲所說的一樣,軍人與軍人之間,並沒有仇恨。
他們都是爲彼此的信仰,爲彼此的民族,同樣也是爲了彼此的家園在戰鬥。
浴血搏殺、馬革裹屍,爲的不過是民族大義,爲的不過是胸中的一腔熱血!
這一刻,楊榮彷彿明白了,在這個時代裡,他並不是一枝無根的浮萍,大宋就是他的家!漢人的家園就是他的家!
山頂上的楊榮正胡思亂想着,山下的局勢卻發生了轉變。
在宋軍的喊聲落下後,一員遼將提着繮繩,策馬走了出來,擡起手中的大刀朝着楊業一指,低沉着嗓音說道:“楊無敵,沒想到,你竟會落到我耶律斜軫的手中!你麾下兵馬已經死傷殆盡,只剩下這百多人,還能成什麼氣候?聽我一句勸,放下兵器,向我大遼投降,大遼定會重用你!”
“呸!”楊業側頭啐了一口,高聲罵道:“我楊業生爲漢人,如何能替契丹狗賣命?陛下對我恩重如山,如今雖被你們包圍,我楊業無非有死而已!”
楊業的話音剛落,一個站在他身後的宋軍將領取下長弓,將箭矢扣在弦上,朝着耶律斜軫就是一箭。
射箭的將領鬚髮皆白,大概有七十來歲的年紀,在射出這一箭的同時,他還大吼了一聲:“要殺楊元帥,就從我王貴的屍體上踏過去!”
這一箭射的是又疾又猛,耶律斜軫來不及躲避,只是下意識的側了下身。
他一側身,箭矢貼着他的臉頰飛了過去,在他的臉上刮出了一條長長的口子,鮮血頓時流了出來。
耶律斜軫連忙捂着臉,調轉馬頭鑽進了遼軍的隊伍中,在他鑽進遼軍隊伍之後,遼軍發了聲喊,朝着楊業和他麾下的宋軍衝了上來。
老將王貴一手持弓,另一隻手從箭壺中抽出箭矢,朝着向他們衝過來的遼軍射出了一支支夾着勁風呼嘯着的箭矢。
每射出一支箭矢,都會有一個遼軍應聲落下戰馬,在他連續射出十多支箭之後,又一次下意識的把手伸到箭壺邊上,可摸了幾摸,卻什麼也沒摸到。
沒了箭矢,遼軍卻已經衝到了跟前,王貴不及多想,縱馬掄弓,朝着遼軍衝了過去。
他手中的長弓是用檀木製成,質地十分堅硬,在衝進遼軍中之後,他手臂一掄,長弓朝着一個遼軍的太陽穴上砸了過去。
那遼軍騎在馬背上,正揮舞着戰刀向前衝,沒提防王貴的長弓竟會向他抽過來,連忙側頭躲避。
他這一避,恰好避開了朝太陽穴上抽來的長弓,讓他沒想到的,是王貴手中長弓快要從他頭頂掠過的時候,卻突然變了個弧度,弓身猛的向下,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太陽穴上。
隨着“啪”的一聲脆響,長弓重重的磕在了遼軍的太陽穴上,堅硬的弓身把遼軍的顱骨磕了開來,一股鮮血和着白花花的腦漿子頓時涌了出來,那遼軍連哼都沒來及哼一聲,就翻身栽下了戰馬。
在王貴用長弓抽倒一個遼軍之後,另外兩個遼軍揮舞着戰刀朝他衝了過來。
那兩個遼軍即將衝到他背後的時候,他猛的一擰身,手中長弓橫着一抽。
衝在前面的那個遼軍正舉着戰刀朝王貴快速衝來,沒提防王貴的長弓竟會從側面掃過來,躲避不及,腰眼上重重的捱了一下。
他悶哼一聲,一頭從馬背上栽了下去。
跌落到地上,他還沒來及爬起來,後面衝上來的遼軍收馬不及,馬蹄重重的踏在了他的脊背上,將他踏趴了下去。
沉重的馬蹄踏在他的脊背上,竟將他的後背踩出了兩個深深的窩窩,那遼軍噴了一口鮮血,身子一挺,趴倒在地,動也不動了。
第二個遼軍在衝到王貴身旁的時候,手中戰刀朝着王貴的頭頂猛的劈了下來。
在戰刀劈上頭頂的那一瞬,王貴猛的一側身,避開了自上而下劈來的戰刀。
與此同時,他左手持弓,右手用力拉開弓弦,在遼軍從他身旁躥過的時候,他把長弓朝着那遼軍的頸子上一套,將遼軍的頭顱套進了弓弦裡。
“啵!”隨着一聲弓弦響,那遼軍的頭顱竟被弓弦生生的勒掉,一顆腦袋像皮球一樣飛了出去。
沒了頭顱的身子筆直的挺立在馬背上,頸子裡像噴泉般噴涌出鮮血。
鮮血飆濺起老高,衝上半空,又如雨幕般落了下來,淋的王貴滿頭滿臉都是。
王貴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大吼了一聲,又朝着遼軍衝了過去。
在王貴殺進了遼軍之後,楊延玉也帶着官兵們撲向了遼軍,數萬遼軍,一時之間竟被百餘名宋軍給衝的朝後退了好些步。
一個宋軍士兵左手持盾,右手持刀,撲向遼軍之後,右手單刀朝前猛的一刺,徑直刺進了一個驚慌失措的遼兵心口。
他拔出單刀,正要轉身,後心猛的一疼。
強忍着疼痛,這宋兵扭過身子朝後瞪了一眼,只見一個遼兵正持着剛從他後心拔出來,還帶着鮮血的長矛驚恐的瞪着他。
“呀!”宋兵一聲怒吼,左手盾牌朝那遼兵腦袋上狠狠的砸了下去。
遼兵躲閃不及,太陽穴上正正的捱了一盾,腳下一趔趄,栽倒在一旁。
宋兵朝前邁出幾步,手中單刀往下猛的一刺,把被砸翻在地,正掙扎着想要爬起來的遼兵給釘在了地上。
楊延玉策馬衝進遼軍,手中長槍舞的如同風車一般,長槍每向前刺出一次,都會有一個遼軍被挑下戰馬。
一員遼將見楊延玉勇猛,怪叫一聲,掄起手中的獨腿銅人朝着楊延玉衝了過來。
獨腿銅人足有一米五六的長短,通體由純銅打造,往輕了算,也有百多斤。
遼將揮舞着銅人,在衝到楊延玉身旁的時候,掄起銅人朝楊延玉胯下的戰馬砸了過來。
若是被他砸中戰馬,就算楊延玉武功如何了得,也躲不過從馬背上栽落的命運。
他連忙挺起長槍,迎着那銅人刺了過去。
楊延玉使的長槍,是連同槍桿,整體由精鐵打造而成,論硬度自然是不比銅人差,可論重量,卻要比銅人輕上許多。
銅人本身就很沉重,再加上遼將在揮舞的時候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朝着楊延玉掄來,力道何止千鈞!
而楊延玉的長槍只是朝前挺刺,用的完全是巧勁,如果用長槍直接去撞銅人,吃虧的必然是楊延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