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了兩次當之後,宇文述在第三次淵太祚故伎重施之時,本準備不接受高句麗軍的投降,連夜攻城,卻被派到軍中的受降使都,尚書右丞劉士龍極力阻止。
這個劉士龍是楊廣開科取士後中了明經的一個老夫子,爲人迂腐較條,更是因爲其寒人的身份被楊廣一路提拔到尚書右丞這樣的高官,而對楊廣感恩戴德,甚至以就地寫奏章彈劾宇文述相要挾。
這個六親不認的渾不吝,讓一向驕橫的宇文述也是無可奈何,畢竟攻城不成還可以明天再戰,若是給彈劾了,那至少是官職不保,宇文述好不容易纔爬上這個隋軍總大將的位置,又怎麼會甘心爲了一個遼東城而失去呢,反正死的隋軍也不是自己的親信部曲。
於是戰事就這樣拖延了下來,近兩個月的時間,遼東城依然屹立不倒,城下的隋軍屍體堆得有小半個城牆高,可是城頭高句麗的大旗仍然在高高地迎風飄揚,這又如何不讓本來準備在遼東城內擺酒慶功的楊廣氣得咬牙切齒,暴跳如雷呢?
軍帳之中的氣氛安靜得有點可怕,但所有人都能聽清楚楊廣那粗重的喘息聲,剛纔楊廣在城頭看了半天,回來後就一言不發,召集了各軍的主將來議事,看這架式,是要追究大家的責任了。
果然,一身金甲,黃龍罩袍的楊廣緩緩地開了口:“各位將軍,都是我大隋的戰將。世家子弟,立功無數,朕集舉國之力,傾國之兵委任各位,以雷霆萬鈞之勢梨庭掃穴,高句麗的小丑,野戰一敗再敗。損兵折將,我軍趁勢攻略遼東各城。眼下遼東幾乎全境皆降,只餘下這遼東城未破,今天朕視察了前線,我軍的將士屍體,堆積如山,而遼東城牆,早已經殘破不堪,難道這遼東城內,有天兵天將。能阻止我軍的攻城嗎?”
楊廣越說聲音越大,調子也是越來越高,到最後幾乎是吼叫起來了,在場的衆將個個膽戰心驚,沒人敢接這個話茬,楊廣的眼光掃遍軍帳,最後落在了站在左首第一個的宇文述身上。沉聲道:“宇文將軍,你是前軍主將,遼河一戰在你的指揮下,我軍雖有損失,麥鐵杖大將軍也爲此陣亡,但總算是打過了遼河。擊斃敵軍副帥,可是在這遼東城下,我軍損兵折將,卻是不能入城一步,你能給朕一個解釋嗎?”
宇文述的心中暗暗叫苦,這些天爲了想出一個應對楊廣的說詞,他頭髮都白了不少。用的心思可比在戰場上多得多,但既然楊廣主動提及,他也只有硬着頭皮答道:“啓稟陛下,高句麗人實在是狡猾得緊,利用了陛下的仁愛之心,幾次三番地詐降,迫使我軍停下攻城的行動,加上守將淵太祚有將帥之才,城中的百姓也是非常地頑固,所以我軍連日來攻城不克,還請陛下見諒。”
楊廣的嘴角漸漸地向上微微勾起,他顯然對宇文述的這個解釋很不滿意,儘管他在之前也瞭解了一些情況,知道高句麗人不停地耍這個手段,但是偉大的隋朝天子,又怎麼可能犯錯呢?他本以爲宇文述這個老滑頭能自己把責任擔下來,自己再裝模作樣地呵斥幾句就算完事,可是沒想到宇文述竟然當衆把這責任推到了自己的招降政策上,這讓楊廣一下子就炸毛了。
楊廣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哦,這麼說來,還是朕下的招降令有問題了?宇文大將軍,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宇文述的腦子一下子“嗡”地一聲,他意識到自己剛纔犯了個大錯,楊廣是個死不認錯的人,自己剛纔只想着諉過,卻忘了這回招降令是楊廣親自下達的,看起來情況更嚴重了,而對面的於仲文,則面帶冷笑,死死地盯着自己,擺明了是要看自己的笑話,這讓宇文述的背上冷汗直冒,不知該如何開口。
楊廣的聲音越發地冷酷起來:“宇文將軍,如果你的意思是朕的這個招降令有問題,那爲什麼在這個命令之下,高句麗的其餘各城,都是大多不戰而降呢,難道這些城市的人和遼東城有什麼區別嗎?”
宇文述心中一動,連忙說道:“回陛下的話,這正是高句麗人的狡詐之處,他們知道我軍勢大,那些小城難以防守,城破之後,玉石俱焚,所以很多城市中只留下了老弱,而精壯男子則從軍退到了遼東城,這樣遼東城只要能守住,戰後他們還可以回家,不用淪爲我軍的奴隸,而那些老弱婦孺,則丟給我軍,以增加我軍的負擔,這幾個月來,我軍除了要維持前線的百萬大軍外,還多出了幾十萬高句麗百姓要養活,後勤的壓力一下子變得極大。”
楊廣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朕爲了這回征伐高句麗,作了充分的準備,不僅有百萬大軍,還有二百萬以上的民夫,專門爲前線肩挑車推,運送給養,後方的懷遠鎮的物資軍糧,堆積如山,朕一路過來,都看到路上的運糧車隊絡繹不絕,明明是形勢一片大好,怎麼在你宇文大將軍的嘴裡,就變得這也困難,那也不行了呢?如果你沒有信心打贏這場戰爭,那朕可以另擇良將,如何?”
宇文述連忙說道:“不,陛下,是我失言,我的意思是,勞師遠征,去國萬里,還要負擔這麼多百姓的生存,高句麗那些城池雖然開城投降,但城中卻無糧草,這明顯是他們使的詐降詭計,若是誠心降順,又怎麼會是這樣的結果呢?現在我軍的糧草還要分出一部分給各城的高句麗百姓,前線的將士食品供應不足,士氣下降,頓兵于堅城之下,乃是兵家大忌,陛下天縱英才,當明白老臣的一片苦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