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乞丐一樣的人,看着這些孩童們,突然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因爲他聞到了米飯的香味,喃喃地說道:“好香啊!”然後他的眼前突然一黑,一下子就摔倒在了橋面上,不省人事。
當這個乞丐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明亮的小屋內,雖然睡的不過是一張木板硬牀,但是牀頭的一張小墩上,卻擺着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粥,粥面上放着幾根切碎了的野菜,那味道無疑是餓了幾個月的他所夢妹以求的,他一下子翻起了身,捧起了這個大碗,狼吞虎嚥地往肚子裡塞,也不顧斯文了。
一個花白鬍子的老人正坐在他的面前,上下打量着他,手裡卻拿着一卷《漢書》,這卷書是李密最喜歡看的,他常常自命劉邦,而把楊玄感看成項羽,後來兵敗之後,他別的藏書都沒有取,偏偏留下了這一冊,就是在心裡希望自己也能跟劉邦一樣,百折不回,甚至拋妻棄子,最後歷經人世間的種種磨難,終於奪取天下。
李密三口兩口地吞完了這一大碗野菜粥,若是換了以前,這種東西他看都不看一眼的,但是在經歷了三個多月類似野人的生活,甚至吃了不少樹皮草根,連吃頓野果子都是奢求的情況下,這碗野菜粥卻成了他這輩子吃過的最好的東西了。
那老人開口道:“你是個讀書人嗎?”
李密吞下了碗裡的最後一口粥,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那木頭勺子,這種山野鄉村,連筷子都很少有,反正吃飯多是各種米粥麪糊,用勺子也就足夠了。他看着那老人手裡的《漢書》,心中一動,點了點頭:“粗通些文字。老丈,請問這裡是何處?”
那老人微微一笑:“此處乃是淮陽郡地界,這裡是葛家村,因爲在大山裡面,很少和外界接觸,看你這樣子是個讀書人,怎麼會如此落魄,來到這山區不毛之地呢?”
李密心中迅速地思索起來,這淮陽郡乃是春秋時的古陳國地界,後來在兩漢時屬於豫州,在河南地區,他這一路上晝伏夜出,翻山越嶺,想不到卻進入了這個偏僻的山村。
李密想到這裡,說道:“在下姓劉,名智遠,本是一書生,奈何現在天下大亂,家鄉遭遇了兵災,劉某隻得逃難,一路至此,多謝老丈收留。敢問恩公高姓大名?”
那老丈笑了笑,說道:“咱是鄉野村夫,不象你們讀書人這樣說話文縐縐的,某姓葛,叫葛天雄,乃是這葛家村的村長,早年間天下還有鄉學的時候,也到州里讀過幾年書,粗通些文字。”
他看着這卷手中的竹簡,說道:“你這本是《漢書》吧,還是竹簡的,一看你就是有學問的人,現在天底下兵荒馬亂的,外面到處是亂兵賊寇,也就我們這種小山村還安寧一些,我看你不如就留在我們這裡,教教村裡的後生孩子們識文斷字吧,有我們一口吃的,總虧待不了你的!”
李密笑道:“好,那就多謝葛村長的收留之恩了。劉某無以爲報,叨擾啦。”
三天之後,化名劉智遠的李密,已經可以在這個小村裡下牀走動了,葛天雄給他找了個獨立的小屋居住,生活設施雖然仍然是簡陋,但比起這段逃亡的日子,已經好了太多,一向愛乾淨,保持士子風範的李密,好好地洗了個澡,颳去了那一臉已經生出不少跳蚤的大鬍子,換上了兩套葛天雄以前兒子穿過的粗布衣衫,一下子又覺得清爽多了。
每日裡,李密也就是在村頭的一座臨時搭起的草堂裡,把這當成私塾,教村裡的三十多個孩子唸書習字,從三字經,小草千字文開始,與這些孩童爲伴,李密倒也得到了難得的寧靜,他突然覺得,也許在這個與世無爭的小山村裡過一輩子,也不是件壞事。
而在這些天裡,李密也不停地打聽着外面的情況,儘管他暫時在這山村中潛伏,但那顆不安份的心,卻是時不時地飛到了外面的那個戰火紛飛的天下,王世充在江南平叛之後,兇名可以止江南小兒夜哭,半年前還一片反旗的江南之地,給他殺得再也不敢動彈,爲此,王世充又官升一級,成了江都郡丞,外兼江都宮監,掌管着這座陪都守衛之餘,還要負責爲楊廣挑選江南美女,以充後宮。
至於楊廣,他的第三次征伐高句麗,成爲了一場徹頭徹尾的鬧劇,他雖然再次下達了全軍總動員的命令,但是在營州三個月,按時來援的軍隊卻不到二十萬,各地的長官都以所在州郡盜匪橫行,需要軍隊彈壓爲名,拖延出兵的時期,最後楊廣無奈,只能讓來護兒的水軍直接登陸遼東,攻克畢奢城,爲大軍打前站。
高句麗方面,也困擾於隋朝的連年征伐,儘管前兩次都打退了隋軍,但是他們本國,尤其是遼東也是給打得一片狼籍,大量的民衆被徵發,千里田地荒蕪,一向以兵多糧足著稱的高句麗,居然也鬧起了糧荒,不得已之下,高句麗國王高元,也只能不顧乙支文德的強烈反對,交出了斛斯政,向楊廣求和。
楊廣得了面子,也就順水推舟,下令班師,派使節持節去召正在遼東攻城掠地的來護兒回師,來護兒這回孤軍作戰,沒了楊廣的瞎指揮,卻是出人意料的順利,淵太祚在前幾次的大戰中實力損耗太多,這回根本無力再戰,只能退保遼東城,這讓來護兒一路勢如破竹,當楊廣的使節來傳令時,他還以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爲由想要抗命續戰。
可是長史崔君肅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得罪楊廣的,眼看說服不了來護兒,他就轉而去一個個地向帳內衆將曉以利害,告訴他們抗旨的後果可比打下幾個城池要可怕的多,於是衆將皆懼,都不想繼續打了,來護兒眼看無法指揮軍隊繼續作戰,也只能悻悻而還,於是第三次徵高句麗作戰,就以這樣虎頭蛇尾的方式收了場,隋朝得了面子,而高句麗則贏得了難得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