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隋軍小兵一邊吐一邊還在互相說話。
“張四,他孃的這回給你坑死了,都怪你個呆鳥,說什麼加入前軍有重賞,奶奶的,這會兒你怎麼不衝了。”
“孃的,老子怎麼知道會是這結果,不是說書的劉瞎子說過,只要戰車一衝,敵軍就會望風而逃嗎,剩下我們要做的就是砍人頭。”
“砍你奶奶的人頭,這回我們的頭不給人砍就算燒高香了,你他孃的快幫兄弟們看看怎麼才能逃得掉。”
“逃個屁啊逃,軍令沒聽過嗎,沒鳴金就向回跑,是要掉腦袋的。要不咱們先裝死吧,到了大車那裡就往車底下鑽,等打完了再出來。”
“奶奶的,就你小子鬼點子多,聽你的,哎,這天怎麼一下子黑了?”
這幾個不知名的隋軍小兵剛剛擡起頭來,只見一堆黑壓壓的長箭從天而降,那閃着寒光的三角形箭頭就是他們在這個人世間最後的記憶。
兩千多名長弓手以最快的速度把手邊箭囊裡的二十多枝箭全部擊發出去,只用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缺乏護甲,沒有盾牌的隋軍刀斧手們在這種一波接一波的箭雨打擊下,如同待宰的羔羊,不少人扔掉刀斧,轉身就逃,卻手忙腳亂地撞上後面的人,撲倒在地,來不及起身就被空中下一撥箭雨射成了刺蝟。
只消片刻的功夫,隋軍衝過來的三千多刀斧手就被射死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千多人哭爹喊娘地扔掉兵器掉頭向後跑,總算是逃得了一命。
與剛纔的弓箭對射不一樣,那一陣有不少人中箭受傷後,還被同伴擡了回去,而這次空曠地帶的箭雨清洗,卻是沒有一個人敢停下去扶別人,而且只要中了箭受傷的人,稍微停下一瞬間就會被接下來的箭射倒在地,最後只能等死。
隋軍第三撥的長槊手和盾牌手們看到前方這種慘狀,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眼看着一堆刀斧手們扔掉武器,哭天搶地地向着後面逃命,再也顧不得什麼殺敵領賞了。
不知是誰嚷了一句“大家快逃命啊”!幾千人哄地一下扔掉了手中的武器和盾牌,向後沒命地逃亡,一邊跑一邊還脫着自己身上笨重的甲冑,只恨自己穿得太多,影響了逃跑的速度。
劉炳文騎在馬上,看着前方的戰況,已經面無人色了,他只是靠出身混了個虎牙郎將的軍職,並無多少實戰經驗,要不然也不會連多兵種的協同作戰都搞不好,把戰車,刀斧手和矛槊手之間拉出這麼大的空當。
眼見自己前方的士兵們變成了一羣逃起命來橫衝直撞的犀牛,劉炳文醒過神來,抽出寶劍,吼道:“不許退,違令者斬,全都回去繼續戰鬥!”
可是劉炳文身邊的親兵護衛們都開始撥轉馬頭逃跑了,在他身後的那個傳令兵哆嗦着說道:“將軍,還是逃吧,再不跑給亂兵一衝,掉下馬來,會給踩死的!”
劉炳文轉頭對着那傳令兵吼了起來:“混蛋,竟然敢動搖軍心,本將,本將斬了你!”
那傳令兵嚇得轉身就跑,劉炳文追了兩步沒追上,一把擲出手中長劍,傳令兵一縮頭,那劍直接砸掉了他的頭盔,他就抱着馬脖子混在一堆親兵裡一路狂奔,很快就消散在煙塵中。
劉炳文恨恨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今天一起牀時他就左眼皮直跳,預感到大事不好,卻不曾想到背運成這樣,連殺個逃兵出氣也不能如願,身後的腳步聲和慘叫聲已經清晰可聞,他長嘆一口氣,也扔掉了頭盔,伏在馬背上,卷在潰兵的大潮中一路狂奔。
單雄信長舒一口氣,對着李密笑道:“李將軍用兵如神,我軍真是如天兵下凡,看來今天獲勝,不成問題。”
李密的臉色卻變得越發凝重,輕輕地搖了搖頭:“勁敵就要來了。”
單雄信微微一愣,扭頭看向了已經潰不成軍的隋軍劉炳文部,此時只見幾千敗兵,丟盔棄甲,一路狂奔,連中軍的劉字大旗也不知所蹤了,剛纔還能遠遠看到在彈壓士兵的劉炳文,這會兒已經夾在敗兵的洪流裡,不知道跑到何處。
但單雄信看到劉炳文所部後面一里左右的劉長恭軍,卻是完全不同的情況,這是一支安靜的軍隊,跟早些時候劉長恭陣前演說時那陣子山呼海嘯相比,簡直是判若兩軍。
劉長恭軍第一線的矛槊手們端着三四米長的步槊,結成如瓦崗軍這樣如林的槍陣,而前排士兵的眼睛裡,只有着冷冷的殺意,沒有其他,而更讓人意外的是,劉長恭的劉字帥旗,居然就立在陣營的最前方,而不是一般軍隊的中後方。
單雄信臉色一變,嘆道:“前面已經兵敗如山倒了,這劉長恭的部隊居然還能這麼沉得住氣?”
李密站起了身,看着遠處橫刀立馬,站在全軍最前面的劉長恭,說道:“看來這次我還真低估了劉長恭,沒想到他能把部下訓練得如此精良,他手下這五千兵應該是隋軍精銳中的精銳,難怪他有自信,敢於提前兩天出戰。”
“單將軍,你知道最可怕的軍隊是什麼嗎?就是這樣安靜的軍隊,面對泰山崩於面前而不改色,峙淵嶽停,卻是戰意高昂,看來我們要遭遇苦戰了。”
李密說到這裡,突然掉過頭去,對着身後的傳令兵厲聲喝道:“傳我將令,趕快去催埋伏在橫山以北的部隊火速來此,五千鐵騎動身先行,限半個時辰內必須到達戰場!”
傳令兵遲疑地說道:“將軍,伏擊陣地離這裡三十多裡地,騎馬都要大半個時辰,只怕這令來不及傳吧。”
李密急道:“放狼煙,用這種方式傳信,王伯當和柴孝和他們看了以後會明白的。快!”
傳令兵接令而去,單雄信則繼續看着遠處的劉長恭軍,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