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叢之中,飄落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漸漸地,將從遠處看去,只是一個雪堆而已。
影六的全名是林組影子六號,組織裡的人都這樣稱呼他,除此之外,他沒有別的稱呼,這樣一個卑微的他,也有自己的小小願望,他希望能夠擁有屬於自己的姓氏,就像他所在的這個組的組長一樣,有着林這樣一個姓氏。
這件事情完成之後,或許能夠實現自己的願望吧?那時,上面會賜予自己什麼姓呢?還真是期待啊!
影堂是宇文家的暗探組織,影堂最基本的組成就是像影六這樣沒有姓氏,以號碼爲稱呼的影子,每十三個影子組成一個小組,小組長有自己的姓氏,那個小組以他的姓氏爲代號,比如,影六所在的小組組長姓林,他們這一組就被稱爲林組。
小組長只有姓,沒有名,擁有自己姓名的是影堂的高級幹部,他們至少統領着十個影子小組,並且依附在宇文家的某個實權人物名下,是他的專屬影子。
宇文醒在宇文世家的地位雖然說不上是舉足輕重,卻也頗有分量,自然有一個專屬自己的影子,宇文醒來到平原城之後,他的影子也帶着自己的人馬隨之而來,只是,他們並沒有明目張膽地隨宇文醒一起出現,而是分成幾批人馬,無聲無息地潛入了平原城。
由於影子的存在極其秘密,蓮花對此也瞭解不多,只隱隱知道有宇文家有這麼一個密探組織存在,除此之外就一無所知,故而,高暢根本就不知道宇文醒有專屬自己的密探組織,而且,他們現在就在平原。
身體埋在雪地裡,身體的熱量散發出去,融化了雪花,不多久,衣衫就全部溼透了,覆蓋在身體上,並不怎麼好受,身體差的人,極容易大病一場。
對影六來說,這算不了什麼,要成長爲一名合格的影子,所受的訓練遠比這殘酷了許多,殘酷到一般人根本無法想象。
他紋絲不動地埋在雪地裡,除了兩隻眼珠子偶爾眨一眨之外,就和一個雪人一樣,沒有絲毫的生氣。
視線的焦點始終停留在兩裡外的原野上。
趙亮等人被追上,趙亮戰死,馬車伕被射殺,趙亮的同伴被俘虜,瞧見馬車內是空的之後,那些士兵暴怒地拆掉了整輛馬車,所有的事情統統都被他看在眼裡。
由於距離比較遠,他聽不見管小樓他們在說什麼,這讓他頗爲遺憾,要想聽見那些人的對話,他必須靠近一點,這樣太冒險了,他沒有這樣做。
只是這樣,今天的收穫就夠多了,這個功勞足夠能讓他擁有屬於自己的姓氏了。
管小樓他們騎上戰馬,匆匆離去了,任務失敗了的消息必須在第一時間向身在饒陽的高暢彙報,沒有完成殺死宇文醒的任務,所有人臉上的神情非常難看。
影六沒有追上去的打算,那不屬於他的任務範疇,他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在第一時間向上面報告。
他輕輕抖動身子,雪花簌簌地從他身上滾落,他沒有在馬上站起身來,仍然伏在地上,耳朵緊貼地面,確定那些人已經走遠了之後,才緩緩起身。
慢慢活動身體,讓身體的機能恢復正常之後,他像一條蛇一樣在草叢中穿行,從遠處看,這一片草叢就像被微風輕輕拂動一般。
又過了一會,一羣烏鴉從遠方飛來,在戰後的原野上空不停盤旋鳴叫,在人們的耳朵裡,它們的叫聲無比悽慘,充滿了悲涼,然而,對烏鴉來說,卻是歡暢的鳴叫,爲即將舉行的腐肉盛宴。
一個時辰之後,影六的身影出現在距離那個戰場三十多裡地的一個小山村裡。
這是一個小院,院子原來的主人和村裡其他的居民一樣被集中到了村中的祠堂裡,現在,整個村子都被宇文醒和他的士兵控制了,這些士兵並不是新建的郡兵,而是隸屬於宇文世家的親信子弟。
聽罷影六的報告之後,宇文醒點了點頭,神情木然,輕輕說道。
“你做得好,到你們的頭那裡去吧,領受該得的獎賞!”
影六跪伏在地,行了個大禮,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先生,對此你的看法如何?”
他的視線轉向一旁,在屋中陰暗的角落裡,坐着他的智囊秋長天,在影六講述自己的所見所聞時,他並沒有發問,而是低頭在沉思什麼。
“鄧有死了!或許,所有人都會認爲是我們宇文家做的,然而,我
知道事實並非如此,這樣看來,先生你先前的疑問是平原郡,的確暗藏着一股強大的力量,並且,可以肯定他們就是夜襲固鎮,巧奪平原,活捉楊元弘的隸屬於竇建德旗下的長河營,甚至,那晚火燒平原,吃掉楊義臣三千前鋒的神秘隊伍也極有可能是他們!”
宇文醒皺起眉頭,繼續說道。
“只是,我有一個疑問,他們究竟潛伏在哪裡呢?要知道,平原也就這麼大,並沒有什麼險要的山地,一隻沒有後勤保障,又沒有四處掠奪的部隊是怎樣生存下來的呢?”
秋長天笑了笑,輕輕拂動羽扇。
“很簡單,在平原的各大世家裡,必定有一些人和他們有所勾結,不然,這支隊伍不可能不露出絲毫的蛛絲馬跡。”
宇文醒的眉頭並沒有鬆散開來。
“那麼,問題又來了,這個與他們勾結的當地豪強會是誰呢?”
秋長天臉上的微笑絲毫沒有變化,依舊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主公不必憂慮,這支隊伍至少也有好幾千人,他們不可能無聲無息一點破綻也不露,況且,他們在暗地裡還在搞風搞雨,就更容易露出馬腳了!”
“此話怎講?”
宇文醒扶了扶頭上的高冠,坐直身子。
“我可以大膽地認定,鄧有的死必定和這些人脫不了干係,殺死鄧有之後,他們又冒充成鄧有的屬下,來伏擊主公,能夠殺死主公最好,殺不死主公也可以挑撥主公和饒陽那邊的關係,我現在甚至懷疑,魏刀兒的使者之死也是出自這夥人的手筆!”
“先生,言之有理啊!”
宇文醒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這些人爲什麼能事先埋伏在主公的行軍路線上呢?很簡單,他們一定得到了相應的情報,要知道,曉得主公走這裡路的人並不多,只有那麼幾個啊!若不是內線的消息,只是靠斥候查探的話,伏擊的隊伍應該從後面衝上來纔是啊!”
秋長天摸着自己的三縷長髯,一邊點頭,一邊說道。
“現在,我們的範圍縮小了許多,只要派出影子查探那幾個世家,深入到他們的莊園,塢堡中去,很快,就能將那個內應找出來,只要找到那個人,敵人身處暗處的優勢就蕩然無存,我們以有心算無心,勝算自然也就多了幾許!”
“先生,鄧有死了之後,饒陽的那一萬人又將如何呢?”
秋長天搖動羽扇說道。
“主公不要心急,鄧有死了,這一萬人軍心必定大亂,我們只要卡住不給他們糧食,不管他們軍中何人上臺,最後,也只能屈服在我們的條件之下。”
秋長天的想象力畢竟不夠豐富,他猜想不到事先高暢派了大量的無間混入鄧有軍中,自然,也猜想不到現在饒陽正在發生什麼事情,這也許是一着算錯,滿盤皆錯吧!
不過,他也並非無能之輩,高暢的計劃大部分還是被他所識破了,至少,在他的安排下,宇文醒逃過了一劫。
“我們必須馬上趕回平原,查清潛伏在我們內部的毒瘤,然後,糾集軍隊,將他們一網打盡,那個與反賊勾結的世家的田地和資產就當做戰利品,打賞給參加這次行動的其餘世家,這樣,軍心自然可用,不愁大事不成!”
“好!”
宇文醒在腿上重重一拍,長身而起。
“先生,你果然是曠世奇才,我宇文醒有了你,這世間衆人,不懼也!”
“主公謬讚了,長天擔當不起啊!”
秋長天向宇文醒長揖爲禮,宇文醒忙將他扶了起來,嘴裡連聲說道,當得!當得!
“主公,現在當務之急是派出影子,查探那幾個懷疑對象,然後,方能按照計劃行事啊!”
“你說得對!”
宇文醒慌忙點頭,他輕輕一拍手掌,喝道。
“風間!”
一個黑衣蒙面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屋子的一角,就像原本就在那裡一樣,他就是宇文醒的專屬影子風間。
“這裡有一份名單,現在,你知道該怎麼做了,是吧?”
風間沒有說話,悄無聲息地施了一個禮,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