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勝與灰衣人一時之間仍是難分勝負。衆僧在旁圍成一個十數丈的大圈。天龍寺本字輩五僧正在以一陽指力救治段譽,無暇顧及。而其餘僧衆武功又實難望二人項背。灰衣人重劍上帶起的勁風,東方勝寒徹骨髓的玄冥真氣,將二人完全裹在其中。他們上前也不過是徒勞送命而已,只得無奈地在一旁觀望。初時還爲東方勝叫好鼓勁,到了後來,場中一灰一白兩道身影竟已漸漸模糊,周圍衆僧看得心驚,皆是屏息不語。一來二人愈打愈快,二來是東方勝玄冥神掌的寒氣散在身周,凝爲水汽,就如同霧靄一般。
灰衣人體內經脈早被寒氣所侵,但手上重劍卻仍是一絲不緩。五臟中的寒毒被他全以一股霸道之氣壓住。東方勝初時用彈指神通,將對方擋在丈許之外,不容他近身。灰衣人也知自己重劍再如何威猛,如此久守必失。當下猛一咬牙,揮手一掄,手中重劍化作一道烏光,直射向東方勝胸口。東方勝哪裡料到對方竟敢棄劍?只這一愣的剎那間,重劍已至身前。這近百斤的劍,加上灰衣人的勁力,威勢豈是說笑的?東方勝哪裡還有閒暇考慮,本能地十指連彈,自己向後退去。只聽得一連竄金石相碰之音,那重劍來勢終被止住,頓在半空。
還未待得東方勝鬆下一口氣,就見那灰衣人早已是躍在空中,一手抄過重劍,順勢直刺而下,直取東方勝眉心。東方勝方纔悴不及防,腳下雖向後退開,卻遠不及那灰衣人前撲之勢迅捷。東方勝暗啐一聲,功聚右掌,一記反拍,擊在劍脊上,將劍身震開尺許,閃身避過。雖是如此,但灰衣人已是搶到身前,手中重劍直接反提撩起,復又攻來。
東方勝右掌此時仍是痠麻不已,不敢硬碰,腳下斜跨半步,左掌拂向對方側肩。那灰衣人卻劍勢不改,只將身子微微轉過少許,避過這一掌。東方勝卻只是虛晃一招,左腕翻轉,中指拇指相扣,輕輕一彈。一道若有若無的指力直奔灰衣人太陽穴而去。此時灰衣人身形難再變化,無奈只得抽劍回擋。卻不知東方勝那一指仍是虛招,此時左掌再變,玄冥神掌直取對方胸腹之間。灰衣人劍勢已老,但卻不至於束手待斃,右膝一提,硬架開東方勝的一掌。二人各自悶哼了一聲。
一般高手間過招,極少有人敢如此託大,連使虛招。若是方纔東方勝的虛招被人識破,已被那一劍橫斬在身,必是骨斷經摺。只不過東方勝內功陰陽調和,變化早已是隨心所欲。若是換了旁人,也難變招如此之快,虛虛實實亦做不到這般逼真。
東方勝雖有玄冥神掌,但於近戰並不精擅。幸而近來有蕭氏父子一直在旁提點,大有長進,且這灰衣人的重劍,也並不以變化爲長,一味沉重,依靠勁力。若是二人平時,則東方勝已然落敗。只是現下那灰衣人與五僧、段譽、東方勝車輪大戰之後,勁力已是衰減不少,再加上身受寒毒,所以東方勝雖然心中驚駭,但十餘招下來,卻仍是能以玄冥掌法堪堪抵住。而且在近身之時,彈指神通靈動非常,更是令人難以招架。
那灰衣人暗暗心驚。東方勝的內力,他早已是心中有數。照他的估算,此時早該內息不繼敗下陣去。誰知卻有如此綿長的韌力。而自己用這重劍,每使一招都是損耗極大,以他的功力之深,連番劇戰之下,已是漸感無以爲繼。而東方勝每一掌玄冥神掌劈在劍上,自己五臟、經脈中的寒毒,竟隱隱翻騰不已。這般下去,自己也不知還能撐得了多久。
另一邊東方勝心中也暗暗叫苦。那灰衣人劍上的勁力似乎無窮無盡,如浩瀚汪洋一般。自己在一層層劍浪之中只有勉力自保。一道道勁力壓下來,身周的空氣也變得凝重如水,每一步,每一掌,皆是費力之極。若不是九陽神功回氣極快,自己恐怕已經葬身劍下。這九陽神功雖說是生生不息,但回氣再快,畢竟有其限度。東方勝胸口也是陣陣惡煩。
二人此時皆已是勢成騎虎,罷手不得,而急切之下,也都勝不了對方。這已成了內功比拼,只有看二人誰先油盡燈枯倒下。
寺中另一邊,段譽猛然躍起站定。只覺得體內有種說不出的暢快之感,疼痛已消,神清氣爽。雙眼睜開,竟似有精光射出,炯然有神,大異尋常。五僧均是內力大損,皆是盤腿而坐,慢慢調息。這以一陽指治傷本就極耗本元,又加上段譽的北冥神功作祟,此番沒有半年時光,實難復原。但五僧見得段譽無恙,心中亦是大慰。本因方丈見多識廣,瞧段譽面上竟隱有流光異彩,知他必有突破,更是欣喜不已。自己雖然功力大損,也都不放在心上。
段譽向場中望去,見到東方勝正與那灰衣人戰得難分難解,心中也不禁焦急。他雖是功力大進,但於武功一道,仍是門外至極。看不清場上情勢,自也是不敢貿貿然上前相助。
場中二人皆覺得如此下去,只不過以命搏命而已,實無裨益。藉着一招硬拼的反震之力,一齊向後退開。東方勝連退了七八步,站定之時,腳下險些一軟倒地。功力損耗之巨,可見一斑。但表面上仍裝作若無其事之狀。唯恐被對方看出虛實。
段譽、五僧與天龍寺僧衆見得二人退開,皆知東方勝與這灰衣人皆是奈何不得對方,算是打了個平手。所有人都鬆下一口氣來。衆人見己方已是穩操勝券,臉上凝重之色盡去,不禁爲東方勝叫好。也有的私下裡暗暗驚歎那灰衣人的武功強橫,如此以一敵衆,竟仍是未落下風。幸好此時非是公平比鬥,否則天龍寺早已是一敗塗地。
就在此時,驚變驟起。近百件暗器,從天龍寺的幾座大殿高處,一齊射下。衆僧哪裡反應得過來,慘叫聲響起一片。衆人不知敵人從何而來,一時間紛亂無比。東方勝扭頭看去,只見幾個黑影猛然竄起,直射下來,心中大驚。這此人必是趁所有人皆全神注竟場中自己與灰衣人一戰時,悄悄埋伏起來。就等着這一刻衆人心神一鬆,突施暗箭。只是自己現在早是強弩之末,有心無力。
衆人仍未能反應過來之時,突然間地上一片閃光,只聽“砰砰砰”的炸裂之聲,又騰起濃濃煙霧。這黑夜之中,雖有火把,但總歸是光線極暗。這般強烈閃光,早將衆僧的眼前刺得一片雪花,哪裡還能看得見東西?剎那間全成了瞎子一般。
東方勝心道不好。這些人行事竟如後世特種部隊般專業,想來是極精於刺殺,而目標,毫無疑問,便是天龍寺本字輩幾位高僧。眼下他已是欲救無力,忙喊道:“三弟護你伯父!”
段譽、東方勝等自與凡人不同,此等內功高深之人,便是直視太陽,也不覺刺眼,自是不懼那閃光。段譽聽得東方勝提醒,忙回身護在五僧身邊,目光一掃,只見得幾個黑衣人果然是由幾個方向趁亂襲來。自己一人,卻要護住五僧,實是難上加難。但段譽心中卻是一橫,不由想起當年甘寶寶去救鍾靈時的話來:“救人不會,難道殺人我也不會麼?”他本是心腸極軟之人,但一夜之間,至親被害,卻是讓他大爲轉變。心中竟涌起一鼓殺氣。不禁放聲長嘯,右手一揮,氣隨意走,直貫於五指之上。只見段譽五指上激射出丈許長的劍芒。段譽原先的六脈神劍,不過是發出淡淡之光,至於在白天時幾不可見。但此時一出手,少商劍緋紅、商陽劍金黃、中衝劍亮白、關衝劍深紫、少衝劍碧綠,色質清亮,有如實體。段譽斷喝一聲道:“上前者死。”
那些黑衣人正是五行旗,身負重任,便是刺殺五僧。此時五僧功力不復,機不可失,怎可放過?聽段譽一喝,速度不減反增,抽出各自兵器。若是平日裡此等人物絕不被五僧放在眼中,但現在卻是自保無力。
眼看黑衣人到得盡前,段譽眼中寒光一現,右手向前一點,五路氣劍刺去,早有二人中劍倒斃。那些黑衣人顯是未曾見到段江譽與灰衣人交手一幕,哪知這神劍厲害,都是猛得一驚,欲慌張退開。段譽手腕一轉,伸手橫掃過去。這手腕動作何其之快,幾個黑衣人自是逃脫不及,忙用手中兵器格架。但段譽手中六脈神劍已經超過以氣化形之境,已是以形化質,鋒銳無匹,又豈是這般容易擋下的?連一聲輕響都沒有,便已是被六脈神劍連人帶刀斬成幾截,血肉橫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