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鎮壓的永恆者,照理來說是不可能脫困的,至少在溫去病的記憶中,無論是穿梭諸界刻意蒐集的情報還是來自太一的消息裡,都從來也沒有永恆者被鎮壓後,還能再出手干預世間的紀錄。
永恆者一旦被鎮壓,就是徹底隔絕,不可能再與現世發生任何接觸,就連歷史中出現的本人,也都僅餘下時空烙印,機械的維持歷史的運行,不再有額外反應,就算有萬古存在逆回時間,也無法與本人發生接觸,這是溫去病所知道的情況。
所以,自己壓根就沒有想到,還會出現這樣的情況,自己附體的酆都鬼君竟然做出那段歷史中根本沒有的動作,向依靠未來的“訊息”聯結,跨越萬古偷窺的自己出手了,這可不是呆板的時空烙印,所能夠做出的反應。
再深想一層,溫去病只能怪自己實在太大意,照理來說,被鎮壓的永恆者與世隔絕,根本救不可能有力量傳出,但自己卻莫名接觸到了鬼君王座,一路將鬼君的力量大吸特吸,這早就已經不合常理,既然都沒有常理可言了,自己居然會掉以輕心,沒料到出意外的可能,這……真是要怪自己實在太天真。
不過現在也不是想這些有的沒的的時候,那隻鬼手不知從何處伸來,還沒有拍落,就已經將自己整個籠罩在底下,周遭彷彿自成一片幽冥世界,當中有萬鬼哭嚎,咒血沸騰,一掌之下,萬法俱亡,天地間只餘破滅。
亡者黑書,死部九式之一.幽冥鬼爪!
溫去病很肯定,這一爪至少並不是真正的幽冥鬼君出手,否則還輪不到自己感受到其中奧妙,一秒之內就被徹底抹殺了。
即使如此,這也不是自己能夠抵抗的力量,鬼爪跨越時間和空間,遙遙落降,彷彿距離還有千萬裡,自己的神魂卻已經像被凍結,無法思考,不能應對,之所以還有些許反抗的意識,只因爲……
自己剛剛也看了亡者黑書,看過死部九式,曉得第一式幽冥鬼爪究竟是怎麼回事,雖然倉促間只領悟到一些皮毛,但怎麼說也是稍明其中原理,對上這一招,並不是全無抵抗之力。
趁着神識勉強還能運作,溫去病猛一咬牙,身形迅速淡化,要從這一方包羅萬有的幽冥世界中逃逃而出。
亡者黑書的奧義封鎖,永恆者體會大道得到的無上絕學,哪怕發動者並非原主,又豈是說走就走的?就算是能夠穿梭空間的大能也不行,溫去病更沒有把希望賭在自己的變化術,或是其他裝備之上,而是發動了另一個成功機率及其渺茫的技法。
死部九式之六.死亡替身!
倉促間的思與悟,溫去病對這一式的理解,甚至連百分之一都不到,要說能夠正常使用,不過是癡人說夢,現在完全是死馬當作活馬醫的硬幹,靠着變化術取巧三分,然後,這一式本身的特性,又有機會再提高四分把握。
死亡替身,本身也包含一套斬出分身的法門,只要境界夠,肯拚卻極大代價分化,甚至連自身因果也能一併轉移到斬出的分身上,實在是送死替命的最佳手段,但如果自身修爲不到,則可以藉助物件替命,只是這個替身物件,必須與本身的強度相若,相互不能有太大落差。
奧義成功發動,溫去病的身影,一下淡化又重新顯現,但顯現出來的,卻是一個全然通紅,猶如鮮血凝化而成的身影。
血闇兇矛,借物替形!
經過先前一連串的祭煉,血闇兇矛已經來到地神兵的層級,正與溫去病如今的境界相若,雖然要祭血才能發揮真正威能,但也足夠用來替命。雖然正常來說,被扔在犧牲的情境,兇矛肯定會奮起反抗,拒絕這個送死命令,可是封鎖天地的鬼爪,直接拍落,根本沒有給它反應的時間。
一爪落下,血色的溫去病,迅速變成一片灰白,滿腔的血與怨都化歸虛無,甚至連同腳下地面、周邊所有的一切,都被一起剝離本質,迅速失去所有的顏色,跟着在灰白中迅速破滅,終至歸無。
地神兵等級的兇器,在這一爪之下完全不堪一擊,竟連一招都無法完整接下,而重新現出身形的溫去病,心中驚懼,更發現自己赫然還在鬼爪的籠罩之下。
……只得些許皮毛的死亡替身,替自己爭取到了點時間,卻未足以助自己真正脫出鬼爪天地的掌握。
這下,真的沒辦法了……只能拚命了!
溫去病再也顧不上隱藏保留,當下法訣一掐,天狼魔卷軸浮現頂上,緩緩拉開,倍增術力,同時,風吼、落魂雙陣同開,建立起堅實的屏障,儘可能增加抵抗。
……還不夠!
玄黃光芒繞身,溫去病發動功德戰衣,屍龍戰甲着身,同時聖德之炮在手,開始凝聚力量,幾乎是全身解數都一起使了出來,只差沒有化出屍蠱分身而已。
但面對那隻又追着打下來,彷彿掌控整個天地的幽冥鬼爪,溫去病自我估算,最多不過撐上一秒,結果仍是一樣的……雙方的層次差距太大,自己完全沒有正面博弈的資本……
本來一切都進行得好好的,不過是想來個減壓兼釣魚,怎麼就搞出這種事來?這算不算自己浪着浪着結果把船給翻了,高度自我作死?
一時間啼笑皆非,溫去病卻並未放棄,正預備全力一拚,好歹也死的無悔,忽然,耳邊傳來一聲異響。
“叩!叩!叩!”
敲門聲響突然傳來,溫去病着實錯愕不已,此時如何還會又有敲門聲?更何況,自己處於這種狀態下,如何還能聽得見外頭的敲門聲?什麼人在外頭敲門,竟然能夠讓聲音穿透幽冥鬼爪的封鎖天地?
沒法形容的異狀,讓溫去病感覺到極端的不妥,同時也生出了幾分希望,如此絕境之下,一切變量都是好的,跟着腦中陡然浮現一幕光景,在自己的房門外,一道純白的身影站立,似是一名男子,周身籠罩在一道祥光裡,白袍如雪,透過祥光,隱約可以看出似乎頂着一個大光頭,給人的感覺……卻是說不出的安寧祥和,與整個鬼界的畫風彷彿格格不入。
這名不速之客,先是舉手敲門,連續幾下,卻沒有得到內部迴應後,乾脆就直接舉手推門進入,在踏入房內的一瞬,周身祥光放射,無量光,無量壽,無量神通,瞬間遍照房內的每一個角落,驅散所有黑暗。
梵音陣陣,傳透入內,步步雲雷相隨,赫然是佛界高人帶着淨土降臨,祥光不獨是遍照房內,更打破了死部奧義封鎖,逕直照入溫去病所在的世界,侵入了幽冥鬼爪底下的這方封閉天地。
……這光……是地藏金龍?
溫去病一下錯愕難當,只感眼前驀地一片雪亮,侵入的強光瞬息吞沒了所有的黑暗,自己神魂受到劇震,一時間只覺得天旋地轉,好不容易凝定下來,卻已經回到了房中,門扉緊閉,彷彿從來就不曾有過訪客,也從來沒有人進來。
“唔。”
頂着些許暈眩,溫去病第一時間恢復成赤魃的形貌,沒有露餡,看着地上的那個女鬼,它也在此時驚醒過來,沒等溫去病靠近,尖嘯一聲,直接遁地而走。
“……嘖,也犯不着跑那麼快吧?好歹大家也算是剛剛一起患過難,感情應該格外深啊。”
溫去病忍不住啞然失笑,但並沒有追趕過去的想法,自己釣魚的這一趟,釣上來的東西實在太多,弄到自己也處理不來,要不是最後這一下莫名的援手,差一點就反被反被大魚吞了,現在正需要好好整理一下。
首先是最先上門的那個女鬼大能,不曉得究竟是哪路的?目的似是逼供取話,想要弄清不死泉和鬼君傳承的真相,這個還是比較容易看清楚的。
至於後來的那道魔念,就很詭異了,直到現在自己也沒想明白,魔界怎麼會這麼迅速地插手到鬼界的鬥爭裡來?又是哪一位萬古天魔對自己出手?
自己的釣魚,是想要釣來鬼界的那些強人,爲下一步的大會減輕壓力,怎麼會莫名其妙釣出了天魔來?難道……鬼界有哪個派系,暗中已經與魔界聯手?
溫去病一下苦笑,這倒根本不用找嫌疑者,當初封神臺之戰的結果已經表現的很清楚,邪魂嶺的鬼韜一脈,與魔主一脈早有勾結,促成了霸皇歸來,如果要說鬼界有哪個巨頭和魔界還有合作,當然就是它們,而這是不是代表……霸皇已經開始針對自己了?
……但是有點怪,這可不合霸皇的個性!
這幾年裡面,自己沒少盯着霸皇的動向,透過各種情報蒐集,分析瞭解霸皇這個人的性情,爲了將來必然會發生的衝突作準備。
霸皇的個性,及其強悍而直接,原本是戰神出身的他,哪怕歷經轉世重修,爲魔伐天,歸來化鬼等大波折,根本的性情也不曾變化,不僅追求勝利,而且十分享受挑戰的刺激,更會主動放任戰端的火種延燒,以求得到最後的巔峰一戰,無論自己有沒有暴露身份,他看着鬼市有一名新人強勢崛起,將成爲自己的有力挑戰者,絕不會想要立刻拔除,失去以後的樂趣。
讓敵人一路成長到足以威脅自身的程度,再以最猛最狠的打擊,一口氣將敵人在巔峰碎滅,這種腦殘到不行的中二作風,正是霸皇的喜好!
以這個原則來說,霸皇現在並不該派人來對付自己,更別說是如此迂迴行事,轉而透過魔族來進行,這可一點也不霸皇,不過……獅子雖然高傲,但王者也有狡獪狐心,不能排除這不過是霸皇臨時興起的一個小試探。
……你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東西,本霸皇根本看不在眼裡,指望我現在專門來對付你,只是往自己臉上貼金,但……如果只是隨手試試,倒也無妨,看看你是否有點料子,夠格讓本霸皇期待你的未來,值得到時候親自出手碾碎你,享受無上的快意,如果連這點小測試都過不去,那將來也不會有什麼成就,死了也是活該。
這種思維……很霸皇!
而無論這個天魔究竟是哪方人馬,最後替自己解圍的關鍵,毫無疑問就是地藏金龍,而這也是自己最想不通的地方。
自己搞什麼不死泉,在鬼市甚至鬼界都掀起偌大風浪,全都假託地藏之名,將屎盆子一股腦往祂頭上叩,目的之一也是試探如今這個真假不明的地藏的容忍極限,而祂則從頭到尾不動聲色,坐視自己的亂搞,完全沒有反應,讓自己的謀劃打在空處,而當自己以爲他會沉默到最後的時候,卻在這時候出了手,救了自己一次。
還有,神職權柄可以代行,但佛力卻沒法這樣搞,剛剛出現的地藏金龍,佛力及其精純,大慈悲心清淨無瑕,這是怎麼都假不了的,換句話說,什麼地藏金龍被弟子暗算囚禁,要靠自己來拯救的委託……根本全都是假的。
地藏金龍是正牌無誤,既然如此,那個求救又是怎麼一回事?馬頭和尚吃飽了撐着,編個玩笑消遣自己來着?就算要開玩笑,也犯不着編這種謊言吧?而且仙界特意排出雲中子來試探,同時點醒自己,應該是察覺到地藏有問題,本來剛好和自己的得到的情報相合,現在又來這出反轉,背後究竟是怎麼回事?
溫去病越是思索,越是感覺眼前一片撲朔迷離,還沒想出方向,就聽見門口又傳來一陣“叩叩叩”的聲音。
門開,圖靈人高馬大地站在門外,一臉歉然,“真是要命,明明之前很多人排隊等的,忽然之間找不到那些女的了,你……咦?赤魃,你臉色怎麼那麼差?已經自己先解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