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上邵鶴的時候,邵鶴正在訓練隊伍,那些人拿着棍子左揮揮右揮揮,倒還挺像那麼回事的。
“宿公子,沐小姐,你們來了。”邵鶴對宿軝橫禮遇有加,對沐錦漓客氣有加,把他二人領到正屋坐着。
忘了說,邵鶴他們待的地方是西邊荒廢已久的一處大園子,園子旁邊的街道沒有太多百姓居住,所以這裡整條街道都被他們佔了。也不是所有的災民都願意跟着邵鶴的,不過大部分的都在這裡了。人一多,這園子就有些住不下了。
邵鶴管理人也挺有一套,曾經就因爲住的地方而鬧得不可開交,大家都想有房子住,有牀睡,有被子蓋,誰想以天爲被以地爲席?那不是腦袋被驢踢了麼?
是邵鶴提出讓婦女老人和孩子先住下來,男人們就委屈點,拿被子到外面睡。
當然也有幾個不同意的,是邵鶴用拳頭一拳一拳打到他們聽話爲止。邵鶴小時候習過武,換句話說,他的拳頭是這羣人當中最硬的,又有智謀,他當老大,也是衆服的。
“大家都還好麼?”宿軝橫關懷地問道。
邵鶴讓人去燒熱水來泡茶,他們這羣粗人都不喝茶,平時用大碗喝水,可顧及到宿軝橫,邵鶴特別用茶水招待,還找了一套乾淨的青瓷茶杯。
“大家都還好,朝廷每日給的糧食都夠,前幾日有一個官員來找我們,說是朝廷已經派人去青縣給我們建房子了,讓我們回家呢。”邵鶴不懂泡茶,磕磕碰碰的,慘不忍睹。沐錦漓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劈手奪過,自發擔任了泡茶人。
動作嘛,雖然不熟練,但是比邵鶴好多了。沐錦漓心虛地避開宿軝橫投來的目光,心裡直嚷嚷,她泡的是不好,但好歹也是馬馬虎虎學過一陣子,還是勉強能喝的。
宿軝橫回過頭來繼續跟邵鶴說話,同時順手拿了一杯沐錦漓剛泡好的茶放在嘴邊吹着,“哦?那你們爲什麼不回去呢?青縣不是你們的家嗎?”
“我們也想回去啊,可朝廷我們能相信嗎?”邵鶴心裡可明白着呢,即使他們回去,又拿什麼從頭再來?
沐錦漓忍不住插了一句口,“你們是不是有什麼條件。”
“我們小百姓一個,能有什麼條件?只想回去後好好過日子,只是,我們死了的那些親人就這麼白死?”邵鶴的妹妹死的不明不白,他和衆多人一樣,咽不下這口氣!
宿軝橫看向沐錦漓,眨眨眼,示意官場上的事他無能爲力,他只負責邵鶴。
來之前沐錦漓也是做足了功課的。她查到,邵舞死於趙俊之手。
這個趙俊是誰呢?還不就是太后的一個遠方親戚,因爲太后這層關係,官路亨通,現在已經是正三品詹事府詹事,爲人好色,沒有半點才能,全憑太后這裙帶關係才爬到如今的位置。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能讓貪污過賑災糧食的官員都得到應有的報應,你們是不是就願意回家了?”沐錦漓略帶期盼地問。
邵鶴看了她一眼,大概是在思考她這句話值不值得信。不過她是右相之女,右相又是朝廷重臣,她的話,應該有幾分可信度。
“那
當然。”邵鶴肯定地點頭,這也是他們這羣人如今待在這裡的原因,他拿出一張紙條,上面寫着有關係的官員,紙上第一個寫的,就是寧國公府。
沐錦漓的信心瞬間碎成渣渣了。她查到的所有官員中,唯獨沒有明確證據指向寧國公府也參與其中。這說明,寧國公府已經把自己給摘乾淨了。
那邵鶴,又是如何得知的?
不用問也知道,又是那個青玉司南佩搞得鬼!
連皇帝動寧國公府都要三思而後行,她有什麼能力去動寧國公府?
沐錦漓無力扶額,她這都是給自己找的什麼亂七八糟的事?不過還是要去試試的。不能讓這羣災民重蹈前世的覆轍,死的死,傷的傷,民不聊生。盡力而爲吧。
沐錦漓把那張紙要了過來,字跡娟秀,落筆婉轉,怎麼那麼像女人的字呢?
沐錦漓還沒有琢磨透,宿軝橫就已經把那張紙搶了過去,自己收着。等到納入懷中之後他纔想起來問道:“邵鶴,我帶走可以嗎?”
邵鶴點頭。
沐錦漓黑線,她倒是不知道宿軝橫還有搶人東西的癖好。
“宿公子,你有沒有想過入朝爲官?”在回家的路上,沐錦漓突然這樣問道。
宿軝橫也沒想到她會有如此一問,“沐小姐,爲什麼這麼問?”
“因爲如果你當官了,一定會是個好官的。”好官多了,她就不用像現在一樣絞盡腦汁對付貪官了。
宿軝橫笑了笑,繼續問:“沐小姐希望在下入朝爲官?”
“不希望。”沐錦漓說實話,一個白眼送過去,“你這樣的,一當官保證被啃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下,還是省省吧,你當個書生挺好的。”
宿軝橫苦笑不得地看着她,“我哪裡像書生了?”
沐錦漓煞有其事,指着他認真道:“你哪裡都像,整個一書生,哦不,是書呆子氣。”說完,自己被自己的說法逗笑了,眉眼彎彎,笑得開懷。
原來在她眼裡自己是個書生。宿軝橫也跟着笑。
“宿公子,我有點餓了,我們去吃點東西吧?”沐錦漓摸着癟癟的肚子,頗有些可憐地道。肚子在鬧小情緒,說主人不管它的死活,它不開心了。
“好。”宿軝橫倒是不餓,不遠處有一家飯館,很奇怪的是,裡面居然沒有一個客人。
“不會是黑店吧?”沐錦漓同宿軝橫開玩笑。
“當然不是啦,沒客人是因爲這裡靠近災民地領地,所以沒多少人敢來這裡吃飯。”店小二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聽見他們的話忍不住道。
沐錦漓“哦”了一聲。
“請問兩位想吃些什麼?”
宿軝橫示意沐錦漓。“家常菜就好,'要快點啊。”沐錦漓很是懷念前輩給她做的家常菜,就是不知何時才能再次吃到。
他們點的菜很快就上來了。沐錦漓先嚐了一口,點評道:“味道還行,就是差了點。”
什麼叫味道還行,就是差了點?宿軝橫不解。這前後不是矛盾嗎?
其實他不知道,沐錦漓的意思是:味道還行,就是比
前輩做的還差了點。
一頓飯下來,吃的最多的是沐錦漓,說的最多的是沐錦漓,看的最多的是宿軝橫。
“吃飽了。”沐錦漓滿足地謂嘆,“付完賬我們就走吧。”說着就要起身,突然天地旋轉,沐錦漓又重新跌回了座位之上。
“怎麼了?”宿軝橫本來在沐錦漓對面,看見她這樣,連忙走到她身邊,左看右看也不見店小二來收帳,從腰上接下荷包,將一錠銀子放下,拉着沐錦漓便走。
“你還挺有錢的哈。”雖然腦子暈暈的,沐錦漓仍不忘調侃宿軝橫,那錠銀子,放在這樣的飯館裡面,都可以抵五頓飯的飯錢了。
還有那個荷包,好像是用金線縫製的,尋常書生哪裡用的起金線荷包?
看來這個宿軝橫是個有錢的主兒。
沐錦漓天馬行空,就是不把眼前的危險放在心上,一路被扶着他們剛走來的方向去。
“別往邵鶴那裡去,”沐錦漓現在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宿軝橫身上,走路靠他架着才能走,意識偶爾清明之際,她低低地道,“那裡都是一羣平民百姓。”
宿軝橫也就打消了找邵鶴庇佑的想法,轉了個方向,往一條僻靜的巷子走去。
如他們所預料的那樣,發現他們走了之後,立馬就有人追了上來,將他們堵截在一處死角,再無後路。
“宿軝橫,我們今天就要死在這裡了,呵呵。”沐錦漓推開他,搖搖晃晃地向前走了幾步,雙眼迷離,連站都站不穩了,“你們的目標是我,不要濫殺無辜。”
幾個蒙面黑衣人交換了眼神,還是決定不留一個活口,刀劍揮舞之際,沐錦漓還是那般的脆弱。
宿軝橫心一緊,腦中思緒已轉了數彎,最終他揚起手,眼裡是屬於強者的殺伐果斷。
她,不能死!
千鈞一髮,沐錦漓卻先他一步叫出了守在暗處來自梟羽閣的殺手,他們長劍呼嘯,轉瞬,清掃戰場,默默退下。
宿軝橫的手又輕輕放下,如蜻蜓點水,不爲人知。
前頭沐錦漓突然就栽倒在地,不省人事。宿軝橫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沐錦漓這次中的毒是溶於飯菜無色無味的噬銷骨,要換了常人早就倒下了,可就她沐錦漓偏偏強撐了那麼久。
也多虧這噬銷骨不具有毒性,只是讓人四肢無力,意識渙散,出現輕微的幻覺而已。只要在牀上躺上一晚就沒事了。
在時色酒樓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沐錦漓就急匆匆地往家裡趕,可還是遲了。
一晚上,事情就出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因爲她一夜未歸,家裡鬧開了鍋,不知怎的,就有流言說是有人看見沐大小姐往災民羣居的地方去了,然後就再也沒出來。她孃親急得一晚上沒睡。
而早朝的時候以寧國公爲首的官員紛紛上表,痛斥這支由災民組建起來的隊伍的惡性,一致主張消滅亂黨,還京城一個安寧。
有人主戰,自然有人主和。兩方勢力吵得不可開交,皇帝心煩意亂,就問了一句,“皇叔,你怎麼看?”
這問的又是慶親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