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爲顧小七的緣故,林妙聲連着幾天精神都有些懨懨。紀暮看在眼裡,卻沒有像前陣子那般緊張兮兮地噓寒問暖,只是例行地關照好林妙聲的衣食住行。
甚至,在顧小七回X城後,紀暮都沒有徵詢林妙聲的意見,便直接決定了下一個旅行的地點。按照林妙聲原先的設想,應該是從麗江飛往拉薩的,自從在麗江古城得睹玉龍雪山的一抹容顏,她便對雪域充滿了嚮往。
飛機上,林妙聲終於結束了與紀暮的“冷戰”主動地湊近他,問:“我們怎麼不是去拉薩?”紀暮閉着眼說:“你沒跟我說,我猜不到啊!”林妙聲閉了嘴,再次陷入一陣小小的難過。紀暮從眯着的眼縫中瞧見她失落的臉。終是不忍,又伸過胳膊將她摟入懷中,道:“前些天我看了個報道,有驢友因爲高原反應永遠地留在了那裡。”
原來是這個原因啊。林妙聲安心地將頭埋入紀暮懷中。臉上,是一目瞭然的滿足。紀暮看着她的臉,想着他正籌謀着的《紀暮旅行記》,真切地感受到:旅行的意義不在於他所遇見的景色,而是,無論走在哪裡,他都跟她在一起。旅行途中遇到的美食美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途中的每一天,他都是跟她一起渡過的。
忽然之間,覺得這樣的人生完美得近乎沒有缺陷。
幸福,寧靜得只聽得見心跳動的聲音。
此時,林妙聲將耳朵貼在紀暮的心窩窩處,深深淺淺的情緒將這旅途譜寫成一首節奏跌宕起伏的歌,倒映着她的竊喜,她的隱痛,甚至是她曾經的絕望與狂歡。她想她是恨過紀暮的,恨他的自信滿滿,恨他的高高在上,恨他言語犀利,可她懷抱着那樣的恨意一點辦法也沒有,因爲她愛他。
中午飯,是在西子湖畔的一家小酒樓吃的。因爲只是利用轉機的時間隨便逛逛西湖的風光,所以並不曾預約到好的vip包廂。那樣,便只能跟無數的遊客擠在一起,甚至擠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坐在紀暮對面的大叔很是熱情,不斷地問詢他,諸如:“你們是從哪裡來的?”“對西湖的印象如何?”“覺得這裡的食物好不好吃?”紀暮原本性子是冷淡至極的人,自從林妙聲那一劫之後,變得隨性溫和多了。面對那一連串的問題,竟然也沒惱,還一一回答了。當然,他回答的話語一如既往的乾脆利落。林妙聲實在很佩服那大叔,按照紀暮的這種答話方式,她以爲三句之後,那大叔應該就找不到下一句,結果……人家愣是喜眉笑臉地開始介紹起西湖的各個景點來。林妙聲這才發現,高手是在民間的,便問道:“大叔,您以前是不是做記者的?”
林妙聲最近對記者這個身份相當敏感,大概是顧小七的緣故吧,那個時候顧小七說起這些名勝古蹟,也是這般左右逢源。
大叔嘿嘿一笑:“我哪有那個學問啊?”在他心中,那些扛着包,拿着話筒的,都是高學歷,學問了不得的人。
林妙聲說:“我看您的學問,比她們還要厲害呢!”
言罷,一桌人哈哈大笑。
大叔問:“你們也是大學生吧?”
紀暮說:“嗯。”
林妙聲低了頭一邊用筷子撥弄碗裡的醋溜魚,一邊憋了笑,豎起耳朵聽紀暮跟那個大叔的對話。
大叔說:“一看就像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我先前進這屋的時候,就覺得你們跟這裡的其他人不一樣。”
紀暮說:“大叔,您眼睛真厲害。”
林妙聲的醋溜魚剛送到嘴邊,聽聞紀暮的話,手中的筷子一抖,醋溜魚又跑回碗裡去了。她心道:紀暮,人家這樣誇你,你還卻之不恭?真是……不謙虛啊!額,簡直是不要臉。末了,又拿眼瞥了下紀暮的臉色,正好紀暮也轉眼過來看她,四目相觸。一個人眼裡的話是:怎麼,我是高材生你有意見?一個人眼裡的話是:不要臉。
這一切,又被對面的大叔看了去。大叔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茶,對紀暮說:“你女朋友,冰雪聰明。”言罷,又補充道:“你們兩個,真的般配!天上一雙,地上一對,這人間都尋不出多的來。”
紀暮說:“是的。”一邊說,一邊還拎起茶壺給大叔續杯,好像大叔剛剛這話說得甚得他心。林妙聲只管埋頭吃,她已經對大叔的吹捧功夫以及紀暮的臉皮厚度徹底的無語了。但,不得不承認,那樣的話,她聽着,也很是愜意。
那天的午飯,紀暮幫同桌的大叔結賬,大叔很過意不去,無奈被林妙聲死死地拽着,只得對這兩位萍水相逢的年輕人說感謝。
紀暮拉卡結賬的時候,隱約聽見林妙聲還在對那個大叔說:“大叔,你看,人家說同船共渡,五百年修。我們同桌共食,該修多少年?”他的心裡竟然暖暖的。很早以前,他孑然一身,蘇世橫立,卓爾不羣,簡直就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如今,他跟着林妙聲,一點點的放低姿態,一點點的融入人間,一點點的竟覺得自己變得凡俗起來,也活得更加真實起來。
古人說:“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又說:“武夷三十六雄峰,九曲清溪境不同。山水若從奇處看,西湖終是小家容。”走在西湖邊上,涼風習習。大叔因爲紀暮付了餐費的緣故,竟主動陪他們遊逛,給他們講西湖的故事。紀暮和林妙聲這才知道,原來大叔以前是西湖邊上的一個說書人。現在不說書了,有兒孫養着,他就經常在附近溜達溜達。
下午,紀暮和林妙聲再次奔往了機場。
下一站:敦煌。
在飛機上,紀暮似是受了說書大叔的影響,變得話多起來。他說:“妙妙,我覺得我從前就是一個天上的神祗,然後被你拉下了凡間。”紀暮的本意是想表達,他從前孤僻倨傲,渾然不知人間溫暖爲何物,如今跟林妙聲一起,才活出人間的味道。可,這話在林妙聲聽來,全然不似了紀暮的本意。怎麼聽,林妙聲都覺得,紀暮在說,他本來是神仙,結果被她這個凡人給拉下水了。
額?
林妙聲凝氣屏息30秒之後,一把揪住紀暮的領子,說:“你是神仙?你知道你是怎麼成爲神仙的麼?”紀暮瞳孔微微一縮,他這是,捅到哪一隻馬蜂窩了?卻見林妙聲突然紅了眼,道:“沒良心的傢伙!”
紀暮一頭霧水。
林妙聲稍微鬆了一下手說:“你從前,不是人,是畜生。”這樣的開頭,委實……殘酷了一些,紀暮咬咬牙,忍了,繼續聽後文。林妙聲說:“我遇到你的時候,你被你的家族拋棄,還受了傷,瘸着腿,在冰天雪地裡等死。我憐你,給你吃的,給你喝的,又給你療傷,讓你暖和……”
紀暮是聽不懂林妙聲在說什麼,但林妙聲說得很認真,每一個細節都說得很清楚,甚至說得很動情,就像說一段他們過去的故事一般。她說他從前是一隻雪狼,有着跟星期天一般潔白的皮毛,後得了她的恩賜,從一隻充滿靈性的小狼,修煉成一隻開啓了靈智的小狼妖,又在她的教導與照顧下化出人形,直至在成百上千年的長相廝守後飛昇成仙。得她在天君面前的舉薦,封爲貪狼星君,又因她成百上千年的悉心調教,他竟一日又一日的升爲天君殿堂裡的第一武將。
紀暮不懂林妙聲爲什麼會講出這樣的一個故事,但他是真的有些被這個故事吸引了。笑了笑說:“妙妙,看來我結賬的時候,你跟那個說書的大叔交流得很好。”嘿!瞧這故事編的,簡直就是得到那大叔的真傳了。
林妙聲放開紀暮的領子,繼續將頭靠在他胸前,問:“那你是覺得我這個說書人說得還不錯了?”
“嗯,後來呢?”紀暮追問道。
後來!故事裡他和她的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死了。
”林妙聲閉着眼輕飄飄地說。因她的頭枕着紀暮的胸,她感覺紀暮笑得一震一震的。笑完,他用手揉捏她的臉:“你不是修煉了很多萬年的紫薇上神麼,怎麼會死呢?莫不是,你修煉得走火入魔了?”
紀暮本是想着逗弄一下懷中的林妙聲,話一從口中說出,尤其是那句“莫不是,你修煉得走火入魔了”說出來時,心中竟劃過一抹有些尖銳的疼痛。然後,他的笑,便生生的止住。
良久,等那抹尖銳的疼痛消失,他才問:“怎麼死的?”
“被你殺死的。”林妙聲保持着原來的姿勢沒動,聲音也極輕極淡:“用一根髮釵。”
那是林妙聲有一段時間,不斷重複的噩夢。一開始她總是看見有人拿了一根鋒利的髮釵刺向她的頭,活活將她嚇醒。在無數個夜晚,重複了好多次之後,她終於看清了那是紀暮的臉,便閉了眼,不再躲閃……
紀暮本來想說,怎麼可能,我怎麼會殺你呢?又想起那不是他,分明是故事中的貪狼星君,就是得她恩惠的小狼妖。可,她說他是用一根髮釵……
紀暮的思緒這下子變得蕪雜了。一會兒是月老廟中那神叨叨的神婆,一會兒是焦頭亂額,束手無策的醫生,一會兒是神婆說的“她可不是一般的人,她是上頭下來的”一會兒是美國腦科專家史密斯先生的疑問“她以前有沒有被利器刺傷過,比如髮簪之類的?”腦袋中是前所未有混沌與焦躁。
林妙聲扭頭,看紀暮一臉緋紅的模樣,道:“額,你也會臉紅?”末了,笑:“是不是覺得慚愧,覺得愧對我呢?”她的笑,慧黠至極。在紀暮看來,林妙聲壓根不是忘卻記憶或者智商下降,她分明是大徹大悟,大智若愚。
“然後呢?”紀暮繼續追問。他從來沒有對哪一個故事表現出如此深度的癡迷。
林妙聲白了他一眼:“人都死了,還有什麼然後。”言罷,又深深地窩在他的胸口,像一隻慵懶的貓,不,是一隻慵懶的虎。紀暮伸手將林妙聲摟得更緊了一些,他知道那個故事絕對沒有完結,誰說死亡就是終結的?而且,以他的個性,自不該是這樣的結局。於是,似說與林妙聲聽,又似是自言自語一般:“若那小狼妖果真是我,便不是這般的結局。”
“若是你,又如何?”林妙聲問。
“若是我,就追了你去,既然是神仙之流的,去什麼閻王殿一趟,不是難事吧?”
紀暮這樣一句簡單的假設,竟令林妙聲突然難過起來。問他:“就算是死,你也要去追?”
紀暮一點也沒有遲疑地說,“是。”非常的肯定。這下,林妙聲便徹底的說不出話了。只是緊緊地攥緊了紀暮的手,心中嘆息:他果然……跟那隻小狼妖一模一樣。
正如紀暮所說,那個故事並沒有因爲她的死亡而完結。後面的故事,還有很長。林妙聲以前一直做那些噩夢,百思不得其解。直至昏迷那段時間裡,那些奇怪的“經歷”才讓她恍然大悟。
然後呢?
紀暮,然後就是……那是我,不願意告訴你的故事。
她怎麼可能告訴他,紫薇上神被封印在黃泉之眼裡,而那隻形單影隻的小狼妖是如何在六界之中來來回回的尋覓。上窮碧落下黃泉,各處茫茫皆不見。
她怎麼可能告訴他,貪狼星君是如何在神殿上衝撞天君,惹衆仙之怒,最後鮮血淋漓地爬回他跟紫薇上神曾經一起修煉的地方。
她怎麼可能告訴他,五百年後的仙魔之戰,貪狼星君爲了立頭功,自薦爲先鋒,浴血奮戰,好多次險些魂飛魄散,終於贏了那戰鬥,只爲了天君的一個允諾“若你贏了這戰鬥,我就告訴你如何能與她重逢。”
她又怎麼可能告訴他,紫薇上神是天君欣賞和敬仰了成千上萬年的女人,連天后娘娘都不敢得罪她一分。即便是紫薇上神不留神入了魔道,天君憤然,說要滅了她這隻魔障,又怎是真意?只有貪狼星君這樣被紫薇上神拜託過的,心地坦蕩的神祗,纔敢在她魔性大發之時,於衆仙忐忑畏縮的背後,倏然出手,用紫薇上神的紅蓮法器深深地刺入她的腦中。
所以,慶功宴上。天君告訴貪狼星君,與紫薇上神重逢的方法是:跳下誅仙台。
他說:“紫薇上神因你而死,早已經墮入輪迴。若你們有緣,你過了誅仙台,自然會遇見。”
誅仙台顧名思義,是用來懲罰犯了彌天大錯的神仙而設立的。不要說他只是仙,就算是神,從那裡跳下去,也會法術全失,魂魄飛散。只有佛,是不怕的。因爲成了佛,便脫離了輪迴。可貪狼星君卻沒有因此而皺一下眉頭,甚至都沒有懷疑天君這話的真假以及可行性。
林妙聲從畫月和蓮影的夢境裡清楚地記得。那一日,誅仙台上戾氣繚繞,是千萬年來迷了心的妖、魔、仙、神被處決後依然執迷不悟的氣息。貪狼星君那日沒有着金色的戎裝,卻穿了一身綴着紫薇花徽的白袍,那是很久以前他跟紫薇上神在離恨天裡流浪時她用雪狼的皮毛以及紫薇花再輔以她一千年的神力做成的。她說那件衣服刀槍不入,當時他還自命清高認爲自己武藝舉世無雙,完全用不着。可她說:“不,小狼妖,你用得着的,總有一天用得着。”
他還真是用上了。
她是早就算準了吧?
貪狼星君跳下誅仙台時,黃泉之眼噴發,奈河水逆流,一個撕心裂肺的聲音喊叫着:“貪狼,你這個癡兒!貪狼!”衆仙恐慌,死去的紫薇上神或者說入了魔道的上神竟然在此刻幡然復醒。包括天君在內,所有的仙亦或者神都束手無策。她伏倒在冰涼的誅仙台上,血淚橫流,紅蓮開得漫天都是,如火一般灼目,又似血一般令衆仙恐懼。
只有天君,用一貫凜然的儀態對她說:“紫薇上神,你是要成佛的。”
成了佛,便永別輪迴之苦。
她回頭看着天君:“我早就成不了佛了。”若不是貪狼那個癡兒,她還險一些成了魔。如今,他下了誅仙台,她便更是欠他的了。欠了人,怎麼成佛?
天君還在勸慰,卻見紫薇上神的腳已經退至誅仙台的邊緣。他急得煞白了臉,大呼:“紫薇上神!上神!”空空的手,最後只抓得淡得不能再淡的仙魂一縷。
“妙妙,妙妙?”紀暮感覺自己的衣衫有些潮溼,趕緊用手一摸林妙聲的臉,竟滿手是淚,慌了神的問:“妙妙,你怎麼了?”
只是想起了那些後面的故事而已,真討厭,幹嘛要追問我!林妙聲將頭往紀暮懷中再次拱了拱,傲嬌地埋了臉,不搭話。
“馬上就到敦煌了哦!”紀暮輕輕地拍着林妙聲的後背:“那裡,你也會喜歡的。”
紀暮沒有說錯,林妙聲確實一下飛機就被敦煌的天空迷住了。悠遠、沉靜,帶着點禪意。
不過,他們剛在酒店辦理好入住手續,紀暮便接到了田霖的電話。林妙聲聽見他們兩個人絮叨了近四十分鐘,這對於沉默寡言的紀暮而言,絕對是極限。
“怎麼,天虹有什麼問題嗎?”林妙聲問。
“嗯。有一點點小麻煩。”只是察言觀色,她就能得出準確的結論,哪裡像個需要特殊照顧的“病人”?紀暮一邊將手機收好,一邊偷看林妙聲的臉色。
“我們要馬上回去嗎?”
她用的是“我們”,很好。紀暮說,“不,我已經把這事,託付給田霖了。”
第二日,兩個人便直奔莫高窟。
莫高窟,又稱爲“千佛洞”。甚至被譽爲“東方的盧浮宮”。素來以精美的壁畫和塑像聞名於世。
導遊小姐帶了一個冷光手電筒,一邊爲大家照亮那些壁畫,一邊介紹。而且,再三強調,不要拍照。
隨着洞口進入得越來
越深,心竟然奇蹟般地變得虔誠起來。
佛和菩薩坐於蓮臺上,面目慈祥。蓮臺下,有童子在嬉戲玩耍。又或者羅漢們多氣象雍容,菩薩相多端莊文靜,體態窈窕。彩雲繚繞間,那些仙娥們或者豔麗多姿或者溫柔親切,一個個都栩栩如生。
因爲洞裡的光線有些暗,紀暮一直用手將林妙聲護在胸前,看着那些漫天飛舞的飛天,聽着導遊講述那些反彈琵琶的美麗故事,紀暮的心竟然一陣收緊,連帶將懷中的林妙聲也收緊了一些。
“喂,這麼緊,我怎麼走?”林妙聲低低地抗議。
“跟我走。”紀暮悶悶地回答。
“怎麼?莫不是,你怕我像這畫中的飛天一般,飛了去?”林妙聲很隨意地調侃道。
卻似戳痛了紀暮的心一般。他將林妙聲夾得幾乎透不過氣來。後面的人都擠過來了,兩個人才往前挪步。
紀暮說:“你不是說,你是紫薇上神麼?”言下,紫薇上神也跟這壁畫中的神仙般能歌善舞,語笑嫣然。也跟這壁畫中的神仙一般神通廣大,法力無邊。
林妙聲笑得腰都彎了。
“紀暮,你真是……越來越笨了。”可是,無論你是聰明的紀暮還是笨蛋般的紀暮,我都好喜歡。
“貪狼星君後來有遇見紫薇上神哦!”像是故意撩撥紀暮的探知慾一般,林妙聲又悄悄地對他附耳。
“啊?那他們,是怎麼遇到的。”
“他們都跳了誅仙台。”
“跳下去就能遇到,那怎麼不早跳啊?”
林妙聲賞了紀暮的頭一顆爆慄。“嘿,你以爲那誅仙台是什麼地方?”
“額?我想跳就跳,跳得漂亮!”紀暮開始跟林妙聲拌嘴,那腔調竟像足了芒果臺《快樂女生》的一首主題歌《想唱就唱》。
林妙聲又給了紀暮一柺子,“呵?你把誅仙台那麼神聖莊嚴的地方,當作國家體育隊的跳水臺啊?”
還想跳就跳,我看你是想死就死吧!
憤憤然一番後,又想起夢境裡貪狼星君躍下誅仙台之前那決絕的身影,以及那奇怪的眼神。他真的是,想死就死啊!也是,誅仙台對他而言,已經不是刑罰了,那是他與紫薇上神重逢的地方。難怪!他最後那個奇怪的表情,林妙聲終於想明白是什麼意思了,竟是久違了的奔赴故鄉般的喜悅。
對貪狼星君而言,沒有了紫薇上神的那些年,日月輪替也好,星轉鬥移也罷,都一般的渾渾噩噩。唯有當年兩個人一起釀的“南誅”、“琥殤”,“涵檀”,勉強能解憂。等到最後一罈琥殤飲盡,仙魔的戰爭也開始了。
林妙聲終於將那些夢境裡的最後一個疑問想明白了,不覺長舒一口氣。
紀暮還在吶吶地說:“上神,您不能仗着自己的修爲高,就欺負弱小。”
嘿!他聽一個故事,還真有幾分入戲的自覺。林妙聲再次偷偷地輕輕地擰了一下紀暮的胳膊:“本上神,最大的樂趣,就是欺負你!”
怎麼,你是服,還是不服?
作爲一隻冰天雪地裡苟延殘喘着的無名小狼,被本上神眷顧,難倒不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份?
見林妙聲角色扮演得高興,紀暮也拿捏着嗓子,附和道:“是,小狼妖定不付上神的恩澤。”末了,又在她耳邊吹氣吐蘭般低低地道:“在下,一定在上神需要的時候,狼性大發,將上神伺候得爽爽的。”
這世間,還能找一個臉皮比紀暮更厚的人麼?把不正經的話,說得比正經話還要大義凜然。林妙聲在心裡一陣嗚呼哀哉。
結果,那天晚飯後,田霖便大駕光臨。因是他親自預定的酒店,所以路子熟得很。紀暮想避開他時,已經來不及了。
田霖求了紀大總裁回去主持大局。說天虹的業績因受了銀河集團的衝擊,市場份額不斷下滑。而且,吳家輝對外竟公佈自己紀氏二少爺的身份,連紀宸也對他無可奈何。媒體們苦等多年,不曾有一個紀氏的人與他們深度親近過。如今,爆出如此驚天大料,又遇了那麼一個溫柔得比春風還要和煦三分的男人,不管他所言是真還是假,一衆人只管將吳家輝往高處吹捧。吹成一朵花,捧到天上去……
無論田霖將局面說得多麼的窘迫,紀暮只管端着杯子喝茶。或者,點點頭說:“嗯,”
嗯?嗯是什麼意思?
田霖將屁股又移到林妙聲身邊哀嚎:“少夫人啊,你幫幫我,您是菩薩心腸,不似某些人狼心似鐵……”
“噗!”紀暮將口中的茶水,噴了一茶几。這不是他第一次失態,卻是田霖看到他第一次那麼失態。
不久前,林妙聲還說他是一隻小狼妖,她是紫薇上神。現在倒好,連田霖也來說她是菩薩心腸,她是狼心似鐵。
真真是受不了……這些人。
然,也正因爲有了這些令他受不了的人,才一次次的改變生命的航標,將日子一天天的過得豐潤,過得生機勃發。
到底,紀暮還是依了田霖。但是,約好明天一起去訪鳴沙山和月牙泉。
鳴沙山和月牙泉被導遊小姐形容爲一對孿生姊妹。有文人雅客題詞:“山以靈而故鳴,水以神而益秀”。因這沙與泉的共生,譽爲天下之大奇觀。
有了田霖這盞天下無雙宇宙無敵的大燈泡,一路上果然提高了人羣對他們的關注度。不斷地有小商販靠近過來,推銷一些佛珠或者佛像之類的吉祥物。拒絕了好多次,那些人還是前赴後繼地靠過來。田霖最後不得已的買了一副佛珠手鍊。
終於得見那不可思議的沙與泉。在林妙聲看來,她們不似是孿生姊妹,反像是相愛相伴的情侶。那鳴沙山蒼茫、雄渾,充滿着男子的陽剛之氣。那月牙泉清澈、雋永,充滿着女子的含蓄與柔情。他和她,相擁相親,分明是一雙恩愛了上百年的夫妻。
那日去遊玩的人,都很幸運。因爲那天,後來忽地颳了大風,他們都聽見了鳴沙山的聲音,若打鼓,若敲鑼,若沙場廝殺……
一干人等,既是驚心動魄,又是陶醉膜拜。
返回的路上,田霖又被一羣商販輪番轟炸。這次,他學乖了,怎麼推銷他都不買。甚至,他還動了將這些人招募迴天虹,給他去街頭小巷促銷酒水的念頭。於是,等下一撥人過來推銷時,他也開始推銷起自己以及天虹公司。可,那樣偏遠的地方,那些土生慣養了的人,怎麼能與田霖部長的信息進行有效的對接了。最後,那些人的眼神越來越充滿了鄙夷:瞧,那傢伙穿得人模人樣的,其實只是一個騙子。搞不好,還是個人販子。
至此,再也沒有商販來騷擾他。
終得一番安寧。
又一日,依照約定好的,紀暮和林妙聲在田霖的“護送”下,登上了回X城的飛機。
天虹的局面並不是田霖形容的那般窘迫和不堪,不過是讓銀河集團稍微嚐了些甜頭罷了。如此,紀暮就田霖的小題大做以及自亂陣腳做了深度的批評與教育。
田霖本來很不爽,心道:我這都是爲誰啊?還不是爲了你,爲了天虹!可幾天後,田霖在旅行途中購買的那串佛珠,被某收藏大師相中,說那是價值X萬元的奇貨,他頓時一掃這些天的萎靡,嗨得停不下來。一定吆喝着紀暮和李展言一起去唐朝酒店喝酒。
李警官因爲任務在身,也因爲假期都用來陪伴顧小七小姐了,所以,對於他們這羣人的敦煌之旅,妒得紅了眼。而田霖,見李警官這般模樣,愈發的炫耀他的意外之財——“佛珠”。李展言只得一杯接一杯的灌酒。
到最後,都有些神志不清了的時候,李展言還一邊反覆腐摸田霖手腕上的佛珠,一邊口齒不利索地哀嚎:“還老子黃金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