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聲想:她一開始還真不是爲了責任那麼拼命的。
她是爲了……某些難以啓齒的秘密而奮鬥的。
“你看,你兩眼一黑,眼皮一翻,人事不省,責任放哪?”紀暮一本正經地訓話。林妙聲盯着他的薄脣,覺得神奇至極。
那麼優美的脣形,那樣泛着水蜜桃一般誘人的色澤,怎麼訓起人來有板有眼的?而且,瞧他描繪的形容詞,什麼兩眼一黑,眼皮一翻……話說,難不成他親眼目睹她暈倒的?
林妙聲很想說所謂狗嘴裡吐象牙,大約就是紀暮這樣的嘴。她還真是長了見識。
這樣一來,兩個人竟然在病房裡說了起來。
紀暮以爲包裝上出了岔子,新品的發佈會還是要如期舉行的,已經讓媒體半個月之前就開始預熱了,不能言而無信。至於包裝出了問題,不方便贈送給嘉賓,到時候,讓嘉賓們一起現場分享就好。
林妙聲也覺得這法子不錯。明明紀暮是個那麼刻板嚴謹的人,思路怎麼會如此開闊呢?這讓她很費解,然後好奇,一好奇兩個人的話竟然就多了起來。
即使林妙聲還掛着點滴,這病房裡也不覺得無聊,因爲有紀暮在,反而讓這時光彌足珍貴。兩個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彼此的眼眸裡都只有對方。
於是,曖昧橫生。
偏偏,她還渴盼着這樣的曖昧。心情愉悅的時候,便越發想要更加接近他一些,想要更親近一些,於是將身子往紀暮那邊稍微挪了一下。
這樣一來,連彼此的吐息都起伏分明,他的眉眼落入她的眼眸中:笑意盈盈,風華斂盡。一時間她看得有些出神,又想到自己一廂情願,不免看得哀婉悱惻,柔情似水。待林妙聲察覺自己的心情可能全部浮現在了臉上,又一陣心驚一陣窘迫,然後又將身子在牀上往後挪了挪,許是因爲驚慌,或者是因爲剛纔看紀暮看得太出神,忘了胳膊上還有點滴的事情,然後不小心帶到了點滴的管子。
紀暮眼見林妙聲在牀上小心翼翼地來回移動,她那點小心思如何逃得過他那雙閱盡芳華的眼,所以,第一時間便猜到她的心。又看見她忽然窘迫,兀自退了回去,心頭不覺好笑,玩味之意頓起,於是也就不露聲色地盯
着林妙聲。任她臉上暈紅成一片,任這房間裡曖昧橫流,他只管面不改色,穩如泰山。
林妙聲真心覺得挫敗。
紀暮他難倒是木頭做成的骨肉麼?
這個念頭一旦閃過,不知道爲什麼關鍵詞就由紀暮變成了紀暮的骨肉……然後這念頭一波引發千層浪,一時間慾念頓起,纏綿不絕。
林妙聲覺得自己稍微有些平復的心又亂了節奏,那麼多年的清心寡慾,硬是被紀暮這個存在盪滌得乾乾淨淨。
不能讓紀暮知道……
林妙聲將自己的頭拼命的往被子裡裹。
然後,她的手被另一雙手按住,“別動。”他的聲線低沉,那兩個字像溢出來一般的,帶着點破音,她猛地從被子下透出頭來,已經是慾念奔馳,就由他去吧。
然,護士小姐聽到按鈴之後馬上過來。
原來,是她的掙扎,讓點滴的針頭跑偏了。
“你幾歲的人啊,怎麼打點滴還跑針?”紀暮的聲音裡帶着明顯的揶揄。甚至還有些低低的壓抑着的輕笑。
這個紀暮,分明是壞透了,爲什麼偏生誘惑得令她忘切呼吸。
剛纔,她從被子裡透出頭來,以爲他是想幹什麼來的?林妙聲窘迫得真想用被子將自己整個全部包住,最好是窒息而亡,一了百了。
每一次,都是因爲他而方寸大亂吧?
林妙聲靜默了一陣子,問:“是你把我送到醫院的?”
“沒有辦法啊。”紀暮的臉上以及語氣裡全是無奈,“因爲,我是第一個發現者。”
那一瞬,林妙聲幾乎有了咬舌自盡的決心。
她自忖不是個笨嘴笨舌的女人,但是遇到了紀暮,口舌上還真是從來佔不到便宜。別看紀暮一副悶聲不響的做派,真正一句話飄出來,關鍵時刻總是四兩撥千斤。所以,若是跟紀暮呈口舌,分明是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而且,砸疼了還不能表現出來,你得忍着。
林妙聲在牀上躺着糾結,她不說話,紀暮也不再言語,空氣中的氣氛逆轉直下,由曖昧變成了尷尬。
“總之,你先好好休息吧。”紀暮站起身來,“我要回去了。”
就在林妙聲六神無
主,魂遊魄蕩之際,紀暮說時間不早了,他該回去了。
林妙聲猛地轉過頭,抓住紀暮的手。
迎着紀暮的臉,她顯然還沒有想好要說些什麼,翕動着嘴脣,急得眼中噙滿淚。掙扎了一陣,憋了兩個字出來:“別走。”
紀暮的身體一陣僵硬,久久都沒有做出迴應。
林妙聲側頭輕閉雙眼,那眼中噙着的淚便從臉上一滴滴地滾落到牀單上。
那樣就算了吧,她想,強扭不得。唯有感情的事情,一絲一毫也勉強不得。
林妙聲此時正是哀婉悱惻,不知紀暮何時俯身下來,他的手收住她的肩頭,又似還不夠一般,將她的臉也輕輕掰回來與他面對面。
“林妙聲。”紀暮的聲音此時又恢復了從前那般清冷涼寂。
林妙聲呆呆地看着紀暮近在咫尺的臉,感應着他噴薄的呼吸,完全猜不透紀暮的心。
“不過是履行契約而已,你別玩得太真。”紀暮的話,說得比電視劇裡的臺詞還要不緩不急,似是忠告,似是勸說,用的是陳述句。
林妙聲的臉倏地一下變得慘白。
他看得清她,她也看得清他。他和她在同一條地平線,卻走着不一樣的路。他的前途絢麗如朝霞如霓裳,她的前途哀怨如夕陽如晨霧。
朦朦朧朧的夢想,遮遮掩掩之後,仍然被他一腳毫不留情地全部踩碎。
漫過心際的絕望,蔚然成冰。
總有一些勇氣,需要逼至絕地而後生。而她,就像是逼至絕地方展露出鋒芒的軟劍。所以,林妙聲毅然決然地凝視着紀暮那雙攝人心魂的眼,脣齒清晰地說:
“愛不愛你,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所以,你也不用緊張什麼的。”
紀暮似乎愣了一下。但是沒等林妙聲說更多的話,他就拿起椅子靠背上的外套,轉身離去。他在任何時候都是思路清晰,步伐穩健。這一次,亦是。
林妙聲拼命忍住眼中的淚。
不準哭。
不該哭。
那個曾經如山佇立在她面前的人,已經消失了。
決絕的,沒有絲毫停頓。
落花再有意,終究也抵不過流水無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