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次日由一羽分了工,各自上街去打聽,終於探到了一點線索。

原來昨天傍晚果然有個戲班子出城去了,這戲班子在青石城做了有些年頭,頭幾年剛起來時,做的是本地生意,到後面漸漸唱出了名頭,每年就總要出去一段時日。太遠的地方倒是不會去,只在江南一帶流連。

這戲班子既然是年年歲歲按照同一個規律離開青石城,自然也就不會令人起疑。但總歸是有一點壞處的,就是隻要他們一出去,這城裡見過沒見過的都能把他們的去向說個大概——要去的地方本來也沒怎麼變過。

四人當下離開青石城,沿着一條煙塵古道,追着戲班子而去。

至於身後再有諸多事務,都由一羽去向老闆娘說明了,青石城這塊地方,再熟悉不過鳳穿庭。

戲班子妝奩服飾一應東西裝在馬車上,分量是有的,路上的車轍印也是有的。四人幾乎是晝夜不停,沿着數條深深淺淺的車轍印追了兩天兩夜,轉進了一座山中。

車馬行處,煙塵起處。

一羽一馬當先,跑在前頭,一路放出靈識查看,發現戲班子的位置之後急急勒馬而回,告知另外三人:“前方約十里處就是那個戲班露宿的地點。現在天也黑了,要不就趁此機會直接一鍋端了,免得後患無窮。”

經過幾日相處,流茉也開起一羽的玩笑來:“你這急急火火的樣子,與流珠也不遑多讓了。”

一羽一臉不屑,“我可是淑女,不要把我和那種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人相提並論。”

流珠咬牙切齒道:“耿耿於懷小人所爲,也好意思說自己是名媛淑女。”

“你可聽過‘唯小人與女子難養’?我雖不贊同這句話,但是我一介女流,本來也做不成什麼君子。”

流珠:“……”

一羽志滿意得,轉而詢問折竹:“接下來怎麼辦還要聽折竹的。”

這四人追了幾天,路上打鬧了幾天,流茉敢開一羽的玩笑,卻獨獨不敢和折竹說什麼有趣的話,那流珠是天地不懼脾氣暴躁的主,看見折竹也得啞口,不然也只有唱單口的份。

此刻一羽轉移了談話對象,氣氛頓時冷靜了下來。

折竹心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聽得一羽來問,便答:“明日再追。”

“這……”流茉猶豫半晌開口,“今夜就可以救殿下出來,爲何還要等到明天?”

“等。”折竹說完自下了馬,一羽見此便跟着下了馬。流茉和流珠面面相覷,最終也只得下馬。

撿了些枯枝找避風處生了火,四人各自找地方將就睡下。他們是追人並非被追,倒是不需要守夜人。

月至中天時,流珠自夢中轉醒,睜着眼睛盯着天上的月亮。她附近流茉感到一點動靜就醒了過來,見流珠未睡也有些驚奇,小聲問詢:“怎麼不睡?”

“醒了就睡不着了。”流珠坐起把身體往流茉那邊挪了挪,目光自天上圓月上轉到了一旁熟睡的折竹身上,“她說的那話什麼意思?我們本來不用等的。就憑你我二人,趁着夜色救人也不是什麼難事。”

“沒到目的地之前,殿下應該不會有什麼事的。”流茉道,“至於折竹所想,我也不甚明瞭,只是此人似乎有通天曉地之能,她說要等,等得恐怕是別的什麼。”

一羽背對着兩人,在夜色的掩護下偷偷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折竹。後者睡容安然冷靜,不過一羽很清楚,臥榻眼前之人,並未真正沉睡。

第二天四人倒沒有刻意放緩步調,一大早啓程,很快就追上了戲班。

流珠已經按兵欲動,卻見折竹催馬上前,接了一羽位置,沉然目光掃視而去,一眼盯準了這戲班的班主。

那班主聽後面人說有人,也早就喊人停下往這邊趕來。折竹等他過來,草草行了個江湖禮節,語調冷淡卻不失禮貌地將自己一行人的情況說明:“我等經巒城而來,欲往西南十城去,沒想到在這裡遇到各位。聽聞往西南去一路上蛇蟲猛獸甚多,途中常有流寇出沒,我等又不熟悉路線。若班主不介意,能否讓我等跟隨一同前往。只要進入西南,我等便不再跟隨。至於途中安全問題,我等可以自行負責,若有餘力,也算爲班主效一效力。”

班主卻道:“姑娘是如何得知我們要去往西南十城?”

折竹未見慌亂:“要從巒城往西南去,青石城也算必經。我等到城中問路時,城中人告知我等。聞說班主生性慈悲,樂善好施,常年往來兩地,途中種種,悉知於心。若是我等有幸追上,能徵得班主同意,之後的路便輕鬆了許多。”

班主“哈哈”笑了幾聲,“你這娃娃有意思,看似不好相與,說話倒是漂亮。我這老頭子是經不起這誇的,你們要是想跟着,就跟着罷。不過我們人多雜亂,腳程是要比你們慢的。”

折竹道:“這卻不礙事,我等到西南是爲遊玩,非爲事務。”

班主笑着搖了搖頭,招呼一班人馬繼續前進。折竹催馬跟上,身後流珠用手往上端了端下巴,“……我才發現她話這麼多……”

流茉輕“咳”一聲,算作提醒。

一羽笑得得意,“折竹當年力戰羣雄,文韜武略言談舉止哪一樣不是上上。”

流茉心中一動,“你們兩人是好友,折竹的事你應該是最清楚的了,不如給我們講講,也可以打發打發時間。”

一羽立刻扯開了話題:“我和折竹可都是修道之人,不然你看我們這麼年輕,這叫返老還童。不知道你們聽沒聽說過那什麼什麼山曾經出過一隻妖怪,我跟你講,當時山下的村鎮無不受其害,折竹聽說之後就去斬妖除魔。那日原本天朗氣清,突然間天光乍暗,緊接着一陣妖風襲來,風雨大作……”

折竹直接無視了後面的胡言亂語。

山路崎嶇,人多走的又慢,走走停停,折竹也發現這戲班是有不對。馬車裡據說坐的都是旦角,只是幾天下來,只見有人進進出出拿送些東西,卻從未見裡面的人下來過,也沒聽裡面人說過話。

然而此時不是一探究竟,救人水火的時候。

一行人走了幾天將要走出這座山時,打林子裡躥出來十多個鬍子蓬亂,體型彪悍的男人,爲首的拎着兩把板斧,看起來是個十分不好惹的主。

折竹往身後望去,後面果然也來了十幾個人。這一條路除卻前後無路可退,他們算是被包圍了。

拿板斧的男人身邊站着一個拿砍刀的,看來是替老大喊話的:“此山是我開,此路是我栽……”

戲班一衆立刻發出一陣鬨笑聲。

拿刀的一對銅鈴似的眼睛用力一瞪,“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膽敢說不字,上前揪腦袋,死在荒郊外,管宰不管埋。送上望鄉臺,永遠回不來!”

“嘖,喊個話也這麼長,有這時間人都跑了吧?”一羽出言嘲諷。

拿刀的往這邊一看,“嘿嘿”一笑露出一排黃牙,“女娃長得水靈,別看你現在牙尖嘴利的,待會兒有你的苦頭吃。”

“不知道是誰要吃苦頭。”一羽說着偷偷使出一點法術,卻被折竹擋下。一羽哼了一聲,“看來今天你們要遇到‘貴人’了。”

拿板斧的一手拄着板斧,一手掄起一把,斧刃上寒光閃閃,掄出一朵銀亮的花,“聽好了,男的每人交五十兩銀子,女的每人二百兩。交不上來的,男的就地殺,女的搶回寨子裡。”

整一個戲班子,加上學徒打雜的也有二十多人,男男女女加起來,沒個幾千兩銀子這過路費是交不起了。班主也十分的爲難。

攔路強盜自然是不會發什麼善心,做什麼好事的,當下命人抓了一個八九歲大的孩子,就在衆人面前手起刀落,斬了。

鮮血濺上老班主的臉,班子裡有幾個武生已見怒意,場面劍拔弩張。只聽班主道:“出門在外,錢財本來就不會多帶。我這班子裡有八名女子,十四名男子,再算上老頭子我一個,要三千多兩銀子。那後面跟着的是老頭子幾個小友,這麼算來,少說也有四千兩銀子了。老頭子是拿不出這麼多錢了。”

“拿不出錢就拿命來。”拿板斧的冷笑道,“小的們上,男的殺,女的留。”

兩方人馬很快打了起來,戲班裡有幾個武生,打戲演得,武功底子也有一些,只不過是勉力支撐罷了。

眼見戰局不利,流茉按劍踏馬加入戰局,卻未能扭轉太多。強盜人數足以車輪己方能打的人數,折竹心知肚明,卻還是不動觀望。

“折竹,見血了,要死人了。”折竹不動,一羽也沒有插手,只在一旁煞有其事地解釋戰局。

“你——”流珠一時氣憤地說不出話來,左右猶豫片刻,也加入了戰鬥。

遠方一條寬敞的官道之上,一隊人馬正浩蕩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