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進寶道:
“衛侯說奪並不恰當,因爲皇上開倉放糧本身就是爲了天下人,豈有爲天下人放糧而不需天下人運糧的道理?那本就是我的特許令,我只是想請衛侯待我將情況稟明聖上,不要讓他再受奸臣矇蔽。“
蘭子義聞言笑了笑,押了一口酒。這曹進寶說話腔調十足,聲勢浩大,不露聲色便將自己一方巨賈的霸道氣息給展露了出來。蘭子義對此非常熟悉,這是北方人的特點,說好聽點這叫野心勃勃,說難聽點這就是愛吹牛。
見蘭子義不說話,曹進寶繼續說道:
“曹某剛纔也說了,我遇到的難事不止一件,衛侯有沒有興趣聽我繼續講下去?“
蘭子義道:
“曹老闆但說無妨,我也早就說過,你我老鄉應當表裡一氣。“
曹進寶笑道:
“衛侯說的好,好一個表裡一氣。那我也就不客氣了。其實對我們北商而言,除了運糧的事情外還有一件事情也相當令我頭疼。“
蘭子義問道:
“能與運糧這樣的大買賣相提並論的事情定不簡單,只是不知究竟爲何事?”
曹進寶道:
“是販鹽的事情。”
蘭子義道:
“鹽?”
曹進寶道:
“正是,是鹽。我大正幅員遼闊,東西南北,四面八方何止萬里,地上生民足以億計。人活着就得吃飯,吃飯不能沒鹽,供給我大正子民吃鹽可不是小事。”
蘭子義道:
“不僅不是小事,還是一筆大買賣呢。”
曹進寶聞言笑了笑,而蘭子義則繼續說道:
“只是曹老闆,鹽鐵專營,古已有之,這事是朝廷的事,曹老闆怎麼還能插進去手。”
這事仇文若對蘭子義說道:
“衛侯未曾在衙門中任職,具體行政可能不太瞭解。我大正鹽鐵專營不假,但朝廷人力畢竟有限,具體到採鹽販鹽的各個步驟上,都是放給民間百姓自行經營的,尋常良民只需繳足鹽科,拿到鹽票便可自行販賣食鹽。“
蘭子義道:
“原來如此,之前我還從沒在意過這些事情。”
曹進寶笑道:
“這位文若先生真是嫺於吏治,不愧爲衛侯智囊。衛侯所說鹽鐵專營,朝廷壟斷之事,與朝廷來看他未嘗不想做,據我所知大正開國初期鹽就是把在衙門手裡的。只是衙門採鹽事倍功半,我等採鹽事半功倍,兩廂一比,優劣自分,後來朝廷也就安心收稅,不怪採鹽販鹽的事情了。”
蘭子義問道:
“既然曹老闆販鹽合法,哪有有什麼難處?我還以爲曹老闆是要我來幫忙販私鹽呢。”
曹進寶道:
“販私鹽可是要殺頭的,違法之事不是我這種本分商人該乾的。我今天把這件事情提出來說乃是有人要斷我財路。”
蘭子義笑道:
“曹老闆你財大氣粗,蔥河邊上一條街都是你的,誰敢斷你財路?”
曹進寶苦笑道:
“這條街乃是北方衆商賈合力,一磚一瓦建起來的,曹某隻是被大家推舉做莊,暫執牛鼻而已,哪裡敢說整條街都是我的?”
蘭子義接着曹進寶說話之機思考良久,待曹進寶說完蘭子義問道:
“莫非又是京商與曹老闆生意有糾葛?”
曹進寶點頭笑道:
“正是,正是,大正雖爲一體,可一條大江卻把全國分爲南北,我們這些商幫也就以地域爲限各自聚在一起保暖。這種趨勢近些年來越來越明顯,我們與京商的衝突也越來越多,鹽的事情就是兩方爭執的焦點之一。”
仇孝直埋頭吃了半天,看來已經酒足飯飽,他這時插話道:
“我大正食鹽來源兩處,一是海鹽,煉海煮鹽古已有之,只要沿海便能產鹽。但我大正畢竟不是處處靠海,海鹽越往內陸運價格越高,所以內陸食鹽很多地區用的都是礦鹽。”
蘭子義問道:
“何爲礦鹽?”
曹進寶回答蘭子義道:
“礦鹽顧名思義,就是採礦從地裡挖出來的鹽,礦鹽製作與海鹽大相徑庭,具體我也就不展開來講。
孝直先生知道這麼多,看來對鹽業瞭解不少,只是漏了幾點,內地除了礦鹽之外,還有井鹽、湖鹽,某些鹹水湖周圍也是可以煮鹽的。“
仇孝直道:
“曹老闆說的不錯,內陸雖然不靠海,但製鹽吃鹽的方法也不少。只是齊、燕、遼三地乃至新羅的海岸全在北商手中,內地鹽井無分南北幾乎盡被北商掌握,京商手中產鹽地不過東南嶺南沿海而已,說起鹽業來北商完全壓住了京商,如此優勢下曹老闆會有什麼難處。”
蘭子義一邊聽着仇孝直分析,一邊在心裡重新估量曹進寶的財力。原來曹進寶手裡不止是錢莊生意,還有鹽業生意,按照仇孝直的說法大正三分之二的鹽業在曹進寶手中,全大正每人每天加起來要吃多少鹽?曹進寶他一日只收鹽錢都能富可敵國,而他蘭家做的那點牛羊生意跟曹進寶比真的是小巫見大巫,蘭子義進入碉樓來首次感覺到自己是個窮光蛋。
曹進寶聽聞仇孝直所說,呵呵笑了起來。他道:
“孝直先生真是博聞強記,我與我朋友們的事情全被先生知道了。先生說的不假,我北商經過這數十年的整合發展,手中產鹽地確實多餘京商,在販鹽這件事情上比起京商來也的確是有那麼一點點優勢。但那也是以前,現在形勢不同了。“
蘭子義心想你曹進寶哪裡是隻有一點優勢,明明是局面大好。但蘭子義嘴上還是笑呵呵的問道:
“京商怎麼了,居然讓形勢改變?”
曹進寶道:
“京商動手是從去年開始的,爲了支持代公北伐,大正上下都在出力,我等商人也在爲代公籌措糧秣,只是北伐聲勢浩大,北商運力不足,京商借此橫叉一槓子,他們擅長水運,手下船多,接着北伐的名義硬是將北邊許多鹽場納入自己掌控,而且朝廷似乎有意縱容京商擴張勢力,當時爭鹽場官司打到衙門裡,各級衙門無一例外都支持京商,我們用盡一切辦法不能改變衙門判罰。“
蘭子義聽聞此言,心中明白這是章鳴嶽有意支持京商。以章鳴嶽與京商之間的關係,朝廷偏袒京商沒什麼不可思議。
曹進寶接着說道:
“海鹽鹽場我們已經被人割了肉,現今全國缺糧,我等手中的內陸鹽礦也快要丟掉了。”
蘭子義道:
“此話怎講?糧食和鹽礦有什麼聯繫?‘
曹進寶道:
“曬鹽煮鹽需要大片土地和大量勞力,凡是內地鹽礦,鹽礦附近土地全爲鹽場,百姓全是鹽場工人,鹽礦周圍不產糧食,糧食全靠周邊輸入,不過鹽價高於糧價,平常年金周圍各縣都會搶着往鹽礦賣糧,礦上工人因爲採鹽也生活殷實,不差錢買糧。但今年災情太重,全國各地糧食都有價無市,鹽礦工人也是人,不可能只吃鹽不吃飯。要讓他們吃飯就得運糧,我北商手中吞的私糧哪裡能和國庫比?京商借着自己手中有特許令,專拿糧食卡人,雖然特訓令下來不過幾天,但我們手中許多鹽已經開始動搖,好些鹽礦朋友跑來跟我說再沒有糧食他們就只能賤價把鹽礦賣給京商了。“
蘭子義聞言做了幾個深呼吸,這京商手段果然狠辣,觀其妙處不無章鳴嶽的風格。蘭子義道:
“曹老闆你的兩件事說到底還是糧食一件事。早先被京商奪去的海鹽鹽場,那是巧取豪奪,定有蹊蹺,我想法去查。曹老闆以及諸位北商同僚財力雄厚,運糧這種事情怎能被排擠在外?這事我也會向朝廷說。不過這兩件事情都不是小事,就算我想辦也不是能夠輕易辦成的。不知曹老闆有什麼可以幫助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