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京的熱忱是毋庸置疑的,他炙熱的眼神毫無保留的將他的內心展露出來,那是一份點燃在許久之前的烈火,它已經經歷了太多的風霜。
蘭子義對於杜京能夠如此長久保持自己的熱情不滅感到震驚,這份對自己的忠誠是難能可貴的,曾幾何時蘭子義也如杜京這般嫉惡如仇,他想要經天緯地,有一番作爲,可僅僅過了半年,蘭子義便在現實面前低頭,他現在只想着經天緯地作爲一番,蘭子義心中那股嫉惡如仇的烈火已經熄滅許久。
正是因爲自己心中的火已經熄滅,所以當旁人心中火的溫度傳到自己身上時尤其會讓人覺得寒冷刺骨,因爲當事人知道,這種振奮人心的溫度已經永遠不可能在自己心中重新出現。
蘭子義不願繼續去看杜京,他不想被那股炙熱灼傷。杜京哀於志向難伸挫敗感固然可憐,可他又哪裡能體會蘭子義心中的那份冰涼,涼透了的心可是體會不到活着的實在感的。
在杜京說罷後,兩人默默的行走了一段路,誰都沒有說話,他們兩個都需要重新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情。最先調整回狀態的是蘭子義,在吸了一口氣後他開口說道:
“杜大人你把證據給我,只要我動手開始收拾那幾個糧商,你的上峰就會知道情報是從你這裡透出去的,你到時候怎麼辦?”
杜京笑了笑,道:
“衛侯果然還沒有徹底與那些衣冠禽獸同流合污,你還是講點道義的。實話告訴你,你所擔心的事情我已經考慮過了,正因爲如此所以我才一定要邀你去衙門。”
初聞此言蘭子義心中很是疑惑,他弄不明白自己去衙門和杜京向上面交差有什麼關係,於是他想要開口詢問。就在蘭子義想要開口之時,他看到了街邊對着他指指戳戳百姓。明白過來的蘭子義笑道:
“杜大人是想借坊間風聞敗壞我名聲?”
杜京笑道:
“不止。現在你跟我走過了京城最繁華的低端,百姓無知,他們沒有親眼看見江南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所以他們只會覺得被我抓走的人是主犯。無論江南樓裡發生了什麼,現在都已經背在了你身上,我弟弟要是稍微動點心思告你一狀,你頭上還能添一個居功自傲,借酒使性的命。”
蘭子義笑道:
“杜大人你還真是個講道義的人,算計我算計的死死的。這個樣子我還能逃得了嗎?”
杜京道:
“你應該問自己怎麼可能被我抓起來。我跟你打包票,待會到了衙門口,接你的人就已經候着了。”
蘭子義道:
“賭點什麼?”
杜京道:
“賭我一年俸祿,二十兩怎麼樣?”
蘭子義從口袋裡掏出兩錠十兩銀子拿在手上晃了晃道:
“好,就二十兩。“
杜京看着蘭子義,搖頭嘆了口氣道:
“當初我與我弟發憤圖強,爲的就是因爲氣不過你們這些官老爺,富貴家這種高高在上的噁心態度。可是奮鬥了這麼久,直到現在,我弟變成了官老爺,而我依然還得受你們的惡氣。你有錢啊,我沒錢。”
蘭子義道:
“你還真是個清水捕頭,可你手段卻沒你俸祿這麼廉潔。”
杜京苦笑道:
“我剛開始乾的時候下手挺乾淨的,結果我差點把自己弄到牢裡去。幹我這行,手底下沒點章法什麼都幹不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聊到這裡,不知情的人要是聽見還以爲他們這是老友閒聊。蘭子義被杜京說中心中事,嘆息道:
“我們誰不是呢?
對了杜大人,今天酒樓裡這事情會怎麼判?“
杜京說道:
“我還不知道酒樓裡發生了什麼呢。”
蘭子義道:
“我兄弟被人打了。”
杜京無所謂的說道:
“那就要看你兄弟腰上傷勢如何了。傷的輕賠錢,傷得重判刑唄。”
蘭子義道:
“能判幾年?“
杜京道:
“看你兄弟將來能不能走,要是能走就判個三年,要是再也走不了那就五年往上走了。“
蘭子義笑道:
“所以我和我兄弟被人在鬧市被揍,最後卻是要我被判刑?“
杜京道:
“我弟估計會這麼幹,衛侯你就做好準備吧。”
蘭子義這時挑着眉頭斜瞪着杜京,他笑道:
“杜大人,替你處理那幾個糧商我百害而無一利,我憑什麼替你幹?”
杜京道:
“衛侯你幹了還能討些彩頭,若是不幹就只有害處落下。干與不幹衛侯你自己選吧。
瞧,這不衙門口已經有人候着你了嗎?“
說着杜京擡手指了指金陵縣衙門前,曹進寶領着一種夥計正侯在衙門口,看到蘭子義與杜京並排走來,曹進寶趕忙上前作揖道:
“杜大人,曹某聽說街上發生的事情了,衛侯貌似與此有干係,這不也被捕頭您給帶回來了。捕頭您看要罰多少錢,您說,該出的錢我們給,但衛侯怎麼說也是體面人,您把他關進班房去,太不講究了。”
杜京見狀笑了笑,他回答道:
“曹老闆無論是與丹陽、金陵兩縣縣令,還是與京兆尹杜大人都交往密切,您的面子怎麼能不給。不過今天曹老闆你是多慮了,我只是與衛侯同行一段,並沒有要抓他回衙門的意思。
你說是吧,衛侯?“
蘭子義笑了笑,點頭應了,他對曹進寶道:
“曹老闆你真是客氣了,我犯了事情還要你來替我擦屁股,我可真是過意不去。”
曹進寶趕忙擺手道: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代工對我多有照顧,我替代公照顧照顧衛侯也是應該。而且最近朝廷終於同意給我北商頒發運糧特許令,我心中高興所以特來拜會幾位地方父母官,聽說衛侯的事情,順道就來再次等候一會。”
蘭子義心說羅應民動作還真夠快,同時笑道:
“那可是大好事,曹老闆得了特許令終於能爲國分憂了。”
就在幾人說話間,路那頭一騎飛奔而來,直到縣衙門口那一騎停下,看見蘭子義站在門前,馬上人翻身下馬,他先對蘭子義作揖,後對杜京說道:
“我乃臺城衛巡城司百戶,奉公公命特來迎接衛侯。“
杜京對着百戶拱手道:
“大人請隨意,小人遵命。“
然後杜京對蘭子義笑道:
“衛侯,你看怎樣,我賭得沒錯吧?這裡借你的人還不止一個。“
蘭子義把二十兩銀子遞給杜京,他笑道:
“杜捕頭算的準,子義無話可說。
曹老闆,公公有請,我就沒法陪你了,先走一步,抱歉。“
曹進寶笑道:
“衛侯有要事那便先去,以後我們有機會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