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良緣有些迷糊,莫桑青就在她身邊說話,太后娘娘也聽不太清,含糊不清地說了句:“哥。”
莫桑青低頭道:“哥在呢。”
莫良緣的眉頭緊鎖着,又嘟囔了一句:“冬盡。”
莫桑青輕拍一下莫良緣的臉頰,想想又沒好氣地小聲道:“你倒是惦記那小子,你怎麼就不惦記惦記咱爹呢?”
莫良緣還在小聲嘟囔,只是嘟囔的話讓人聽不清了,莫桑青將耳朵湊到莫良緣的嘴邊,聽見自己的妹妹在說:“冬盡,跑。”
還沒等莫桑青反應,莫良緣可能是疼得厲害了,身子發起抖來,叫了一聲。
“良緣?”莫桑青忙抱住了莫良緣,莫良緣這會兒不能動彈。
“阿爹,”莫良緣喊:“哥,不要死!”
莫桑青愣住了。
莫良緣連喊了幾聲不要死,就開始哭了起來,神智不清的人,就談不上什麼剋制、收斂了,莫良緣在昏迷之中痛哭,不要是叫父親和兄長不要死,就是喊冬盡跑。
“少將軍?”回到廂房外的徐長白聽見房裡動靜不對,忙就敲了敲廂房門,大聲問道:“太后娘娘怎麼了?”
莫桑青將莫良緣抱緊了些,讓莫良緣枕靠在了自己的腿上,應徐大人的聲道:“沒什麼,她這會兒疼得厲害了。”
孫方明還得等一會兒才能到,徐大人沒辦法,只能在門外乾着急。
“良緣!”莫桑青壓低了聲音喊莫良緣。
莫良緣雙眼猛地一睜,就這麼一會兒的工夫,這雙原本黑白分明的眼,佈滿了血絲,看着通紅一片。
莫桑青輕拍着莫良緣的臉頰,小聲道:“哥在這兒呢,你夢到什麼了?”
莫良緣也不說話,只是哭。
“不死,哥不死,”莫桑青一邊替莫良緣擦着眼淚,一邊道:“誰能把你哥和阿爹殺了啊?別哭了,哥不死。”
莫良緣搖一下頭,眼淚將莫桑青的手都浸潮,
“我的傻妹妹啊,”莫桑青這時有點急了,莫良緣從小到大就嬌縱,這就不是個愛哭的姑娘,莫少將軍都不記得自己這妹妹上一回哭是什麼時候了,“你這是疼的啊?跟哥說說話,要不你聽哥說話,分點神就不疼了。”
莫良緣這會兒聽不見莫桑青說話,這會兒太后娘娘跟自己的哥哥就不在一個時空裡,莫桑青被莫良緣的眼淚弄得揪心發急,莫良緣卻陷在前世的絕境裡,父親和兄長都死了,嚴冬盡帶着她逃,身後是永遠也擺脫不了的追兵,他們無處可逃,無處安身。
莫桑青沒辦法了,衝門外問道:“那位孫太醫正什麼時候能到?”
徐長白忙道:“不知道,我這就命人再去催一下。”
“好吧,”莫桑青說:“勞煩徐大人了。”
這個時候還提什麼勞煩不勞煩的?徐長白忙不迭地命人去路上迎孫方明,聽着廂房裡莫良緣仍是在哭,徐大人忍不住提議道:“少將軍,還是先讓鄒師爺給太后娘娘看看吧。”
莫桑青看一眼哭得滿臉淚痕的莫良緣,鬆口道:“徐大人,請鄒師爺進來吧。”
“快,”徐長白扭頭就催自己的師爺道。
鄒師爺跟着自家大人進了廂房,兩個人看見莫良緣這會兒的模樣,心裡都是一驚。
“師爺快給太后娘娘看看,”徐大人催道。
莫桑青跟鄒師爺道:“傷口沒崩裂。”
傷口沒崩裂,鄒師爺就不看傷口了,給莫良緣把脈。
“如何了?”徐長白問。
鄒師爺鬆開了手,疑惑道:“太后娘娘這是魘着了?”
莫桑青和徐長白都看着鄒師爺。
“太后娘娘的脈象不算太糟糕,”鄒師爺道:“她這是,少將軍,太后娘娘能聽見您說話嗎?”
莫桑青搖一下頭。
這會兒人站在屋裡了,沒有了門窗牆壁的阻隔,徐大人仔細聽了聽莫良緣說的話,跟莫桑青說:“大將軍和少將軍現在都好好的,太后娘娘這是太過焦慮了?”
莫望北和莫桑青,還有那位見人不帶笑容的嚴冬盡都活得好好的,莫良緣這喊得都是什麼?誰死了,誰又在逃?
“能先讓她安神嗎?”莫桑青問鄒師爺。
鄒師爺還沒答話,莫良緣在莫桑青的懷裡身體猛地一掙,聲音滿是憤恨,甚至是怨毒的喊了一聲:“李祉!”
廂房裡的三人都嚇了一跳。
“良緣!”莫桑青喊。
“血,”徐長白指着莫良緣的嘴角大聲道。
血從莫良緣的嘴角流出,滴到了莫桑青的胳膊肘上。
“傷到舌頭了?”鄒師爺急聲道。
莫桑青捏開了莫良緣的嘴,一看,莫良緣將自己的舌頭咬破了。
“我的傷藥不能用,”莫桑青一邊將莫良緣的頭擡高,不讓血往氣管裡淌,一邊跟鄒師爺道,他之前給莫良緣用的傷藥藥性烈,不能用到舌頭上。
“在下這就去取藥來,”鄒師爺忙往廂房外跑。
徐大人扎着手,不明白小皇帝怎麼能就讓莫良緣恨成這樣,還是說,太后娘娘剛纔那只是無意識地一聲喊?
“哥在這兒,”莫桑青這會兒沒工夫細想莫良緣的話,莫少將軍只是將嘴靠在莫良緣的耳邊,不停地道:“可在這兒呢,良緣不怕,哥在呢。”
夢魘之中,高樓火起,嚴冬盡在自己的懷裡化爲灰燼,世界也就從此成了一片灰燼,莫良緣的神情絕望,又兩行熱淚從眼中流出,太后娘娘安靜了下來,都死了,什麼也沒有了。
徐長白站在一旁,看着莫桑青動作很輕地給莫良緣擦着眼淚,莫少將軍垂着眼眸,徐大人也看不清這位遼東大將軍的少將軍在想些什麼。
“我妹妹沒受過苦,”莫桑青突然開口道:“我娘生下她後,身子就壞了,臨終前,我娘跟我父親說,她這輩子跟着我父親顛沛流離,成日裡提心吊膽了,生怕哪天一個不小心,我父親這人就沒有了,她沒過過什麼安穩的日子,所以她讓我父親答應她,要給我妹妹一個安穩的日子過。”
將軍的妻子啊,徐長白輕輕嘆了一口氣。
莫桑青說:“我娘之後又跟我說,說她對不起我,又說我父親沒辦法成日守在家裡,她求我替父親操心我妹妹,別讓她的閨女受苦
。”
“少將軍啊,”徐大人小聲道:“這不是你的錯。”
莫桑青沒再說話,抱着莫良緣沒有鬆手,莫少將軍雙眼籠着陰霾,化不開,散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