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別院

初識燕桓,秦悅只道是慶元王殿下難以相與。與他相處久了,她便知曉只要順着他的脾氣迎合他,他便會從骨子中透出幾分溫柔氣息,令她沉醉。

譬如她方纔說“城主大人也是我的”,便見他眉眼顫動,脣角噙笑,似是甘之如飴。秦悅大抵猜到,他喜歡她迎合奉承的姿態。

他對待旁的女子,終歸有幾分冷漠疏離,唯獨對她一再寵愛縱容,如果這便是他對她的喜愛,她多想心甘情願地接受他。

秦悅在宮中之時,接觸過的男子唯有父皇,以及內侍……聽說內侍算不得男子。她對父皇既喜愛,又畏懼,可是更多時候,她還是喜歡窩在父皇懷中撒嬌。

秦悅心想,他會不會也喜歡?

“城主大人抱我回去!”

“城主大人幫我梳頭好不好?”

“城主大人……”

“阿吾知不知道,你是在向本王撒嬌?”他沉聲問她。

心思被人看穿,她捂住臉,從指縫中偷偷看他,“沒有!”

“沒有?倒是學會撩撥家主了?”他將她放在榻上,手指順着鎖骨而下,對着她的耳朵吐氣,“城主大人幫你褪去衣衫,好不好?”

“不好!”她飛快地躲開他的碰觸。

燕桓伸手去捉她的腰肢,她卻笑着滾進牆角。他也不生氣,將雙手支撐在她的身體兩側。

秦悅靜靜看他,他的眸子很黑,黑色之中又有一抹羣青,令人忍不住陷入其中,一如她與他初見的模樣。彼時的他很冷,教她忍不住躲避,退縮,可是現在……她卻難以自持地靠近他。她會偷偷看他,想他,看到他笑,她便會覺得開心。

燕桓亦是低頭看她,她今日沐浴過了,剛剛又飲了牛乳,帶着幾分香甜之氣。

她的眼睛大且清亮,那樣肆無忌憚地看進他心裡,令他毫無防備地接納她。

若他所料不假,他的阿吾,至少不討厭,也不畏懼他。

“城主大人這樣寵你,阿吾還怕麼?”他盯着她的眉眼。她說過,她從前有些怕他。

秦悅搖搖頭,“不怕。”

原來世上終有一個女子,能與他平視,能與他並肩而立,既不畏懼,也不討好。他會爲她放下身份地位,爲她忘記時間與空間,只爲她能在他面前打開心扉。

“過來親我一下。”他俯身,貼近她的氣息。

秦悅環住他的頸項,微微撅着小嘴,“糟了!”

“怎麼?”燕桓戲謔,“害羞?”

“我……”秦悅語無倫次,“我……我好像喜歡殿下。”

周身的氣氛忽然凝結,秦悅眨了眨眼,在他的眸子裡看到自己羞赧的模樣。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秦悅疑惑道:“殿下?”

燕桓維持着雙手支撐在她身側的姿勢,聲音柔和了許多,“阿吾剛剛說什麼?我沒有聽清楚。”

原來殿下是個耳朵不靈光的,每句話都要她重複給他聽……父皇說過,他的女兒喜歡的東西,一定會是天下最好的,她怎麼偏偏挑了個耳背的?

秦悅輕輕地笑了,“殿下什麼時候患上了失聰之症?”

“阿吾滿嘴謊話,教本王時常聽不清真話。”他啄了啄她的脣角,“阿吾可是在騙我?”

“不是。”她斬釘截鐵地說,她雖然對他說過很多謊話,可是這一句不是,“是很重要的真話。”

“重要的真話,要一遍一遍地說與我聽,知道了麼?”他的尾音極軟,只剩下一絲氣息落在她臉上。

那氣息柔柔的,令她無力抗拒,“好,阿吾再說一遍……”

燕桓俯首,將耳廓貼在她的脣瓣之上。

她的脣很軟,聲音比脣瓣還要軟,氣息比聲音更加軟,“我喜歡城主大人。”

燕桓的眸子溫軟了三分,“還是沒有聽清楚。”

秦悅知道他在戲弄她,咬着下脣哼哼了兩聲,“我喜歡慶元王殿下。”

他的聲音帶着笑,“再說一遍。”

她頓了頓,鼓足了勇氣道:“我……喜歡燕桓。”

膽敢直呼家主姓名,不是恃寵而驕是什麼?燕桓將大膽驕縱的小愛寵緊緊摟在懷中,但笑不語。

秦悅被他抱得險些喘不過氣來,手腳並用地掙扎着,“殿下……殿下輕些……”

話還未說完,便被門外的聲音打斷。

“殿下,胡大人求見。”

玲瓏與周闖站在一處,見到胡英公子與映雪,亦是臉上一紅。殿下與阿吾姐姐單獨相處的時候,不喜旁人打擾。

可是胡公子卻說,宮中來的旨意,已經壓了好幾日,不敢耽誤。

玲瓏扯了扯周闖的袖角,“你來通報?”

此時是夜裡,又是二人沐浴後,周闖實在不想在此時打斷殿下,以免遭受無妄之災。可是這樣的事也不能推脫給玲瓏這個小女子去做,周闖只有壓低了聲音,道:“殿下,胡大人求見。”

裡面沉默了一會,終於有了聲響,“進來。”

周闖入內的時候,特意瞟了一眼殿下的臉色,但見他神色凝重,眸色深沉,周闖知道自己闖禍了。

燕桓坐在內室的小几之前,對胡英微微頷首。

胡英牽着映雪的手,緩緩躬身道:“殿下對內子有救命之恩,對下官又有擡愛之心,胡英感激不盡。”

“胡公子爲人正直,又懂得審時度勢。你重回仕途是遲早的事,與本王沒有干係。”燕桓道。

秦悅躲在錦被中靜靜地聽,他分明不是那樣無情的性子,可是對旁人說話時,總歸少了幾分溫度。

胡英聽罷,大大方方地與映雪坐在他面前,“我原以爲殿下此舉是爲了拉攏我,等了許久也不見殿下的動作,唯有貿然前來,欲與殿下促膝長談。”

“促膝長談就免了。”燕桓的目光落在胡英臉上,他正直敢言,與父親胡宗林十分不同。

“令尊因本王而死,胡公子又爲何要與我一見?”燕桓問道。

“家父因殿下而亡,殿下又如何敢保舉我爲連江城通判?”胡英亦是問他。

二人相視一笑,並未再多說,所謂知音難覓,惺惺相惜。既是二人皆對彼此的氣度才幹有幾分賞識,又何必如俗人般溜鬚拍馬?

胡英從懷中取出一封文書,“殿下離開連江城的第二日,府衙便收到了京中來書。”

燕桓接過文書,低頭瞧了一眼。卻是要求各地官員於臘月初十之前回京述職,各城主可在京中逗留五日。

他十四歲出宮造府,今年已是在連江城的第三個新年,往年皆是他向天子上疏慶賀新年,今年反而要入京述職?

述職的不是慶元王燕桓,而是連江城主燕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