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詢老實,吃虧吃多了,自然經驗教訓也多。有黃河作爲屏障,有聯軍總部的命令,他也就樂得隔岸觀火。
李鴻章不行,他還是個剛出道兒的“雛兒”,哪裡懂得那麼多的深淺。大將軍出征,不立下幾個赫赫戰功何以討得背後主子的歡心?何以揚名立萬兒?俺李鴻章可不是天橋的把式,只會說不能練。
從南岸的全面戰火一燃起,李鴻章就把沒用的一切大小瑣事交給了那個令他生厭的瑞麟去打理,他自己則全部身心投入到了對當面戰局的全面分析之中,利用頻繁往來於黃河南北的訊息網,利用不斷地與東面俄國盟軍的聯絡,力爭隨時把握着戰場上的每一個瞬間,尋找着他自己認爲可能是機會的機會。
隨着對面“赤匪”紅二方面軍的大舉攻勢,山東的“赤匪”同樣囂張異常,金鄉、嘉祥、魚臺縣弱不禁風,濟州丟了,蘭山縣一下,沂州府又沒了,莒州、費縣、滕縣、蒙陰、鄒縣、曲阜一個個相繼淪陷,隨即兗州也是旦夕被克。曹州府“赤匪”肆虐,泰安府告急,省城濟南府同樣岌岌可危。
大半個山東到處縱橫的都是“赤匪”及他們的追隨者,大清兵毫無還手之力,真是兵敗如山倒。再不遏止下“赤匪”們的囂張氣焰,黃河以南將會完全陷落,大清危矣!李鴻章真是心疼啊。
功夫到了沒有白費,老天爺有眼,給了他一個報效大清的機會,而且是絕好的機會。
李鴻章盯上了攻打開封的紅四軍。
東面,“赤匪”正全力企圖拿下山東省府濟南,曹州府城外沒有大批的“赤匪”正規軍出現,而河南的另外一支“赤匪”主力完全移師去了洛陽,按照綿詢的說法,洛陽方面的“赤匪”主力大有由該處強渡黃河的意圖。
開封這股子“赤匪”,據他所知就是曾經打得綿詢要死要活,並陣斬了湖北巡撫舒興阿的那支主力悍匪,而現在統帥這支軍隊的其中又有楊輔清、石鎮倫兩個僞國宗。如果一舉吃掉他們,不僅可以振奮一下各地陷於慌亂、無奈、又怨天尤人、毫無鬥志的大清兵軍心,堅定各地官員誓死效忠大清的意志,還可以調動洛陽方面的“赤匪”,打亂他們渡河的部署,這與力保黃河不失的總體策略並不矛盾。當然還有更重要的,自己也可以一戰成名。他感覺自己的地位已經蠻可以了,唯獨缺少的就是一個能夠說服人的戰功。
大將軍成名的機會,可不是坐着等出來的,那是要依靠過人的智慧和才能,憑藉多年的戎馬生涯,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尋覓、捕捉出來的。李鴻章堅信這一點。不過,他好像還是忘記了一點,他哪裡有什麼多年的戎馬生涯?
“赤匪”這個第四軍人數不過兩萬,而開封城內原有守軍三千,再加上潰退進城的殘兵敗將,當有五千以上的兵力。鄭州亂七八糟的加在一起,也能湊夠四五千之數,再說,杞縣、民權不是還都在我大清的手裡,只要援軍一上去,“赤匪”就要四面受敵。不過,曹州的那千把人不能動,要以防萬一。這麼仔細、周全地一算下來,李鴻章頓時感到了心情的舒暢,他彷彿也看到了紫禁城裡那位還算美麗的太后那一定會是很動人的笑。
他立即派人給躲在鄭州“督戰”的新任河南巡撫吳振棫至書,希望他立即出鄭州東援開封。又發函給苦守開封的河南提督雙祿,言辭誠懇地期望他能爲大清的萬年社稷着想,再堅持最後的幾天。
隨後,李鴻章緊急調動二線作爲機動力量的忠義救國軍第十三協周盛波部,由濮州境內悄悄渡過黃河,進入曹州東明,經蘭封縣殺向開封城下“赤匪”的後翼。又命他的另外兩員得力大將張樹聲、劉銘傳在原陽和封丘駐守的第十七協隨時準備南渡黃河,只要戰事發展的順手,就立即撲過河去,狠狠撈上它一把。
在東明一下船,周盛波以其弟周盛傳所帶的第一標爲前鋒,立即馬不停蹄地率大軍趕赴開封前線,救兵如救火,那是片刻都耽誤不得的。
和李鴻章、張樹聲、張樹珊、張樹屏、劉銘傳、潘鼎新、吳長慶、唐殿魁和唐定奎兄弟等皖中同鄉一樣,周盛波與其弟周盛傳,也都是在忠義救國軍的招考中嶄露頭角的。
誰都知道,忠義救國軍待遇好,職位高,在那裡能撈上個一官半職的,就可以平步青雲,在如今這種軍人吃香的世道下,棄文從武遠遠要比起寒窗苦讀後的科舉之路來得快的多。可是,這進入忠義救國軍的門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首先要有軍功,當然,這種軍功與平常所說的還有區別,更多的還是類似於“投名狀”,即你有沒有殺賊的良好記錄。這一點不是由着你瞎編的,而是要有當地士紳、官府的聯保推薦。具備了這種條件的人,纔能有資格進入京城接受筆試、面試等等一道道的選拔。
面試考什麼?考洋文,當然不是英語,俄國人不說英語,所以俄語是必考科目。給你一天的時間,必須能夠流利地把預考官給你的句子倒背如流,差一點兒都不行。只有這樣,被最後篩選出來的各級官員纔會在短期內學會俄語,才能和顧問們溝通。
據說還有不少“很有些本領”的應考者就是因爲洋文不過關而被無情地洗刷了出來,那沒有辦法,考試錄用嗎,就是公平競爭。經過層層關口,最後能脫穎而出的,當然就是能吃上特殊皇糧的大清朝的忠實“人才”了。
周盛波兄弟的“投名狀”很令上面歡心。他一共兄弟六人,太平軍一進入安徽,爲了能夠獲得出人頭地的機會和光宗耀祖的名聲,他兄弟六人就在安徽老家組織鄉勇,與天軍拼死對抗。
在天軍的揚州保衛戰及其它各個戰場上,都曾見到過他們兄弟的瘋狂嘴臉。在一次次的瘋狂中,其兄周盛華及三個弟弟相繼做了天軍的刀下鬼,雖然看上去很是不幸,卻就是因爲有了這種與太平天國不共戴天的仇恨的經歷,使得活下來的周氏二兄弟得以一時的榮華。經過反覆遴選,周盛波更是依靠李鴻章在俄國人面前的極力推薦,一躍而當上了相當於過去一個總兵的堂堂正二品協統大員。
哥哥一夜暴升,弟弟自然也不會吃虧。按照救國軍主官可以推薦挑選屬官的政策,先是營的管帶,接着是彪統,周盛傳同樣是洋洋自得。這官來的太快了,來的做夢都不敢去想,現在竟然成爲了現實。這都是託了英明太后和大清朝的洪福,幸虧了俄國主子的恩惠。就是爲此,周氏兄弟也要作馬作狗,去報答他們的太后,還有他們的大清朝,還有俄國人。
開封城,剛剛收到來自北岸李鴻章鼓勵信的河南提督雙祿還沒顧得上高興上半天兒,石鎮倫率領着紅十三、十六兩個師就已經分別打開了開封城東的仁和、麗景二門,及城南的南薰門,呼嘯着殺進城來。
城裡亂成了一鍋粥,到處是散兵遊勇,雙祿帶着自己殘餘的督標人馬,從南薰門退了下來,敗進龍亭北側的滿城內,與紛紛潰散下來的殘兵敗將及城內八旗紈絝一起,苦苦支撐。
再說河南巡撫吳振棫,他本來是躲在鄭州尋找北逃的機會去的。對黃河南部的形勢發展,吳振棫從來就沒再抱過任何的幻想,在他看來,朝廷簡直是太惡毒了,惡毒到不要了他們這些人。什麼遲滯“赤匪”攻勢,還不就是把河南的官兵們當成了阻擋氾濫河水的麻包,隨意地一丟了之而已。
兵無戰心,將無鬥志,開封、洛陽吃緊,他不是不想去救,是根本派不出去人。一提起出城救援,你再看看那滿城的兵將,各個面色煞白,嘴脣發紫,似乎出城救援就是去送死的代名詞了。也難怪,現在的河南,哪裡還有不怕那些魔鬼似的紅軍的人?駐防鄭州的總兵花裡雅遜,如果不是去年增援襄陽的時候路上故意走得慢了點兒,今天怕也不能還在眼前晃悠了。連這個一向自己號稱自己是百不論的悍將花裡雅遜都是怕對手怕到了骨子裡面,就更甭提別人了。
接到李鴻章的來信,吳振棫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兒,欣喜嗎?好像不是,膽怯嗎?似乎也有點兒。不過,總還是有了一絲的希望,什麼希望呢?又說不好。不管怎麼樣,這次他總算是看到了花裡雅遜臉上有了些生氣。救開封,如果能消滅掉那股“赤匪”更好,即使消滅不掉,也可以趁亂逃過黃河了之,決不能再在這裡窩下去等死了。
吳振棫把鄭州的一切交給了鄭州知州,然後糾集起城內的撫彪、練勇,再加上花裡雅遜的鎮彪人馬,總共拼湊了不到四千人馬,也算是浩浩蕩蕩出了鄭州城,伴隨着一路上想阻止都阻止不住的劫掠,雞飛狗跳地開往開封。
在攻下開封東、南幾個城門後,除去石鎮倫帶着的兩師人馬繼續清剿城內清軍,楊輔清、張遂謀各自帶領一師人馬撤下了戰場。
張遂謀率領紅十五師主力會合原本在城西進行監視的一個團,佈防駝牟岡、幕天坡,以便阻擊鄭州方向來的滿清援軍。而楊輔清則將紅十四師一部至於城北霍赤岡,主力卻掉頭東進部署,開始等待還矇在鼓裡,自以爲來得會很突然的周盛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