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可是想錯了。”高胡氏似乎很不屑地衝着炕上的高老貴撇了撇小嘴兒,“我纔不會給他老人家的那個寶貝兒子收屍去呢,那是他的事情,與我何干。我要收的是巴庫斯基少校的屍首。”
“什麼?”莫名其妙的徐芳,眼睛裡快要冒出火來了,“難道他就與你有關係了?”
“關係不關係的,就沒必要說了。”高胡氏唉了一聲,臉上顯露出悲哀的神色,“我們一家靠他纔有了今天的富裕,人不能沒有良心啊。”
“是嗎?”徐芳突然呵呵地冷笑了兩聲,“凡是沙俄鬼給你的財富,都將變成米山百姓的財產,不會再有你任何的一樣東西,這就是天朝的規矩。那我倒想問問夫人您了,您該用什麼樣的良心來對待我們天朝政府呢?”
高胡氏的頭一甩,“那是大人們決定的事情,賤妾不想考慮那麼多,也考慮不過來。賤妾就是一個平常人,只知道吃水不忘挖井人。難道這有錯嗎?”
“呵呵,說得好,說得好。”徐芳點點頭,扭頭看看正用噴火的眼睛死盯着高胡氏的高老貴,“老人家,我把這個權利交給您了,您來決定。”
“俺只有一句話,”高老貴似乎想坐起來,卻被徐芳輕輕地阻擋住了。他搖搖頭,又咬咬牙,腦袋向牆裡一別,“大人,您要還是中國人,就請您立即把她拖出去餵了野狗,她丟盡了我們的臉。”
“說我丟臉?呵呵,我丟臉?”高胡氏臉都不紅一下,“老人家啊,我再不濟也是依靠自己吃飯,我可沒偷沒搶的,都是依靠自己攢下的家業,總比你那寶貝兒子更乾淨。”
她哼了一下,又嘿嘿地笑着看看徐芳,“大人啊,我已經看出來了,您也只是就會說那句‘繳械不殺’,別的俄文您是一竅不通。我還看出來了,您對那個路申科隊長非常感興趣。呵呵,咱們可以做個交換啊,我給您做通譯,幫您從路申科那個死東西嘴裡得到您想得到的一切,只要您最後滿足我替少校大人收屍這一個願望就行。”
看到徐芳似乎有所心動的樣子,高胡氏又身子款款地走近了他兩步,聲音也變得嬌媚起來,“如果……如果您還需要什麼別的更多的東西,您也都不妨一起提出來。嘻嘻,我可是知道,像您這樣在戰場上拼死拼活的大人們,缺少的東西一定都很多,唉,不容易啊。”
徐芳斜臉兒瞅着這個他從來也沒有想過能見到,也是難得一見的一種女人,的確是心動了。這個女人眼光很尖刻,他和他的弟兄們除了戰前練習過數月之久的“繳械不殺”之外,還真就沒再學過什麼俄語。他從口袋裡摸出剛剛繳獲到的沙俄司令身上的那隻懷錶,低頭看了看,然後衝着高胡氏點點頭,“好,就這樣。”
他扭轉身子,微笑着看看炕上正怒不可遏地急於要說什麼的高老貴,使勁握了握高老貴的手,“呵呵,老先生就躺在這裡好好看看,看看我們如何來審問洋毛鬼。”
說完,他站了起來,兩步走到門口,“來人,把那個沙俄軍官給我押上來。”
“夫人,咱們醜話可得先說在前面,”徐芳向炕邊兒走着,來到高胡氏身旁的時候,他側低着頭瞟了瞟這個心機頗多的女人,“洋毛鬼的口供要與一會兒我們自己趕來的通譯覈實後才能做數。另外,我還有一個別的要求,到時候再說。呵呵,只要你能夠照辦,我自然就兌現諾言。”
“看大人您說的,”高胡氏嬌媚地瞅瞅面前這個比自己個頭也差不了多少的小男人,笑了,“人家可是最重情誼的了,現在能像人家這樣的人可是不多呢。”
“哈哈,不多,的確是不多哦。”徐芳坐在炕邊兒,又一指對面的一把椅子,“你也坐。”
“多謝大人!”高胡氏雙腿一屈,做了個跟那些沙俄妓女們學會的,據說只有高貴的俄國人家纔會的禮儀。
徐芳不再看她,而是把目光轉向了已經被帶進門的路申科。“還沒弄明白吧?”他微微一笑,擡起右手動了動頭上的軍帽,“我們是太平天國工農紅軍,這次是特意上門來跟你們討債的。”
再沒有了往日裡的驕橫,面對徐芳及背後那把透着寒氣的馬刀,現在只剩下滿臉惶恐的路申科,聽完高胡氏傳譯過來的話,更是兩腿都禁不住地在抖。他雙手抱拳,連連衝着徐芳弓腰點頭,嘴裡結結巴巴地嗚哩哇啦了一通。
“他說他的確搶到了不少的東西,還沒來得及弄回家去,願意都奉獻給大人您,只要……”高胡氏眉頭緊蹙,話語中很是有些不屑。
徐芳笑了笑,“對於你們,我們天朝就一個整治的方式,”他看看身邊兒的高老貴,“把你們都變成太監後,任你們回國去反省。”
他說完,歪頭看着路申科,眼角兒的餘光卻是掃向高胡氏。
路申科做了個下意識的自我保護動作,樣子像是要哭。
“他說他家裡還有八十的老孃,三歲的孩子,請求您不要……”
“那要看他的表現了,立了功就可以豁免。我們紅軍是一切窮苦百姓的隊伍,而且在我們的紅軍中,就有明白了這個道理的俄國人,不久他就會見到的。”
“撲通”一下,路申科跪了下來,雙手揮舞了兩下,卻又馬上護了回去,只是嘴裡在不停地鬼叫。
高胡氏眼睛裡流露出不理解的目光,“他說……他說他就是最窮苦的人,他一家窮得不得了,都是老爺們的奴隸。他本來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兵,如果不是來中國,根本永遠就不會有這個隊長的官職。就是現在的大人們也習慣罵他們這種人是下賤的流浪漢和該死的囚徒。他說……他說他願意立功。”
“是窮人?”徐芳笑了,“窮人好啊,那站起來說話。”
路申科沒有站起來,雙手夾在兩腿間,臉上帶着乞求的神色瞅瞅徐芳,又望着高胡氏,“哦,親愛的夫人,叫紅軍大人寬恕了我吧,我實在不想做太監!”
真是沒用啊,這些俄國朋友,都是怎麼了?以前不都是厲害得很嘛,怎麼一下子都成了“草雞”了?高胡氏狠狠剜楞了路申科一眼,無奈地看看那個紅軍大人,“您要不寬恕他,他不起來。”
“只要他如實地回答我的提問,我就可以寬恕他,告訴他,天下窮人是一家。”徐芳鄭重地說到。
得到大赦令的路申科終於站了起來,儘管雙手還是一如既往地護在那裡沒敢動,臉上卻是輕鬆了許多,緊哈着腰,衝着紅軍大人堆滿了恭維的笑意。
“文登縣城裡的守備力量有多少?”
“四百多點兒……哦……不……”路申科話剛出口,馬上又搖了搖頭,把伸着的四個指頭趕緊變成三個,“三百七十多個,不到四百了,我把在這裡剛剛丟掉了四十幾個又給算上了。”他說着,不好意思地抽了自己的嘴巴一下,有趕緊把手放回原位。
路申科的話到了高胡氏的嘴裡卻變了,“三千多呢,縣城裡到處都是兵。”
“文登所城的軍營裡呢?”徐芳不動聲色地看着路申科。
“加上各種勤務人員,估計要有九百人左右,”路申科眨巴眨巴眼睛,低着頭認真地算了算,然後有點兒遺憾地看看紅軍大人,“是九百左右,具體的我算不上來。”
高胡氏很聰明,是個極不尋常的女人。對俄國、對巴庫斯基,她是充滿了一種羨慕的愛,愛得發狂,寧可爲其粉身碎骨。只是她自以爲自己好像什麼都懂,卻根本不懂打仗的事情。憑着自己的感覺,她覺得應當誇大俄國朋友的力量,嚇死眼前這些強盜一樣的人。他們一害怕,興許就都跑的連影子都尋不見了,還敢抄自己那些好不容易纔得到手的財產?
“哎呀,那裡就更多了,至少也要有八九千人……”
“夠了,別累着你啊,夫人,”徐芳冷冷地盯着高胡氏,“你真的就以爲我只會說一句繳械不殺嗎?你也太天真了。我只是不願說這種骯髒的語言,怕髒了我的嘴。文登縣城不足四百洋毛鬼,文登所兵營內至多沒有一千人。我看你是又想去吃洋毛鬼的‘列巴’去了吧,你就不嫌它太黑了?”
看着高胡氏低垂下頭,他惡狠狠地冷笑了一聲,“我今天可以明確告訴你,不用幾天你就會看見你說的那八九千洋毛鬼的,不過到時候他們可都是在由我們圈起來的地方,他們會很悲傷,會很無聊,估計也會更需要有人去溫暖,當然也更喜歡有你這樣的人物陪在裡面。洋毛鬼再多,我們不會害怕什麼,可你到時候就要害怕了。我看你該好好想想你自己的未來了!”
高胡氏這次老實了許多。俄國什麼都好,就是那個叫做麪包的什麼“列巴”不好吃,又黑又糙,咬在嘴裡像吃下賤家裡的窩頭。再說了,俄國人多粗魯,多那個什麼,她心裡清楚得很,真要是給丟進八九千的俄國人堆裡,那該有多麼的恐怖,也只有她自己明白。
徐芳瞅瞅已經從炕上坐起來的高老貴,撇了高胡氏一眼,“不要把我們的善良當成空子來鑽。你要是不相信我們同樣也會殘暴,那我馬上就可以把院子裡的那二十幾個野獸放出來,一個時辰以後咱們再坐下來說話,你看如何?”
“不要!”高胡氏渾身一顫,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後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