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夫人還是有些不忍的臉色,林海豐笑了,“你呀,怎麼又變得患得患失起來了?開弓就沒沒有回頭箭,想想當年的明代朱姓宗室吧,可謂悲慘至極。除了魯王朱以海一系逃至海外一個叫菲律賓的地方得以存留外,其餘幾乎全部被滿清斬盡殺絕。明朝永曆帝儘管逃到了緬甸,還是被清朝抓回雲南,全家被殺,以及崇禎的長子被多爾袞如何絞死不說,就說崇禎的次子吧,他隱姓埋名在民間已經生活了數十年,在後來由於不慎暴露了身份的時候,即使是作爲一個年已七十多歲的老者的他,還有他的兩個兒子,都依然沒有逃脫被康熙帝下令凌遲處死的命運。這就是我們所面對的現實,也就是一旦我們失敗了的話,前面所說的一切,就會都是我們要面臨的迴避不了的現實。”
“這就是爲什麼一定要用革命的暴力去對待反革命的暴力的必然之處。”林海豐望着夫人的眼睛變得深邃,“即便是武裝光復國土、奪取政權成功之後,由於在滿清的統治下,多年來在人們的頭腦裡早已喪失了許許多多的民族文化精髓,到處是奴性十足,到處是貪官污吏的現實,還需要我們繼續執行一種嚴酷的治國方式和方法,尤其是對待官員們。”
“做官的就要倒黴啊?”柳湘荷有些迷惘。
“對,但這只是相對來講。”林海豐點點頭,手裡的筆像利劍一樣的一個揮舞,“要給全天下的老百姓一個徹底翻身的感受,沒有了從前壓在自己頭上的主子們,不再受任何欺壓,自己成了這個世界真正的主人。而對官員們來說,也要有個翻天覆地的變化。千百年來,不是有那麼多的人期盼着‘學而優則仕’,不是有那麼的人崇尚‘一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的美麗人生嗎?好啊,那就叫還有這種思想的人來看看,看看在天朝這官到底好不好當吧。只要不徹底改變這種封建的思想餘孽,我們的革命就永遠不會成功,早晚還要陷入以往各個朝代的由興旺到衰敗,再由衰敗直到覆滅的惡性循環裡面去。”
“爲人民服務這五個字,說說容易,其實真要是人人都能做到,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柳湘荷輕輕地嘆息一聲。
林海豐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是不容易啊,這就需要我們從每一個時刻,每一件細微的事情上做起。當然,也包括現在的暴力。”
原本還覺得是穩坐固原的赫明堂,現在是一覺醒來忽然就傻了眼了。什麼漫漫六盤屏障,什麼赫赫三關鐵壁銅牆,一剎間就都早已成了過眼的煙雲。
站在城頭上,放眼望去,獵獵的戰旗猶如平地裡捲起的一團團火焰,燒得大地一片通紅。如果不是那一面面火紅的戰旗上還都掛着一條條白色的綢帶,赫明堂真懷疑自己是掉進了火海里。
在他的眼前,一個個威武的隊列就向着他,匯聚成了一個大大的“太字形”的戰陣。外面,是與黃土地渾然一體的太平紅軍,而這個“太字形”下面張開的那個口子的內緣,卻是由一個個青衣白巾、腰繫白帶的人羣組成。赫明堂使勁兒揉揉眼睛,他發現那其中有太多他曾經是那麼熟悉的身影,曾幾何時,他們甚至還可以和他坐在一起呼兄喚弟,杯恍交錯。這裡面不但有本應是馬佔鰲手下的祁寶相、閔殿臣、馬彥龍等人的身影兒,竟然還有他的瓦亭關守將董福祥。
再往細看,在“太字形”下口突兀出來的那個點兒上,雲集着祁寶相、閔殿臣、馬彥龍、董福祥等人的高大將臺,原來並不是什麼將臺,當一個粗大的木樁子在上面挺立起來的時候,忽然就演變成了一個刑場。
“饒命啊……”
一個全身赤裸的壯漢從一個木籠子裡被拖了出來。壯漢蓬頭垢面,癱軟如泥,只有當他被捆上了木樁的時候,腦後那一條長長的辮子伴隨着他一聲聲的哀鳴飄搖了兩下,好歹顯示出他那種身材的人理應該有的倔強。
赫明堂的心一陣緊縮。他看不清那壯漢的臉面,可他感覺那身材似曾相識,那聲音更是再熟悉不過。
“任……任大帥……”城樓上一陣低低的、驚恐的紛亂。
天哪!我的真主阿拉!赫明堂眼睛緊緊一閉。
城下,人馬無邊無沿,城上,人羣密壓壓一片。
三騎馬離開刑場,跑向城門,挺立在護城濠的吊橋邊。中間是董福祥,閔殿臣和馬彥龍一左一右。
頃刻間,除去任武那無助的哀嚎之外,再無一點兒聲息。
“城上所有官兵、父老聽真,”董福祥衝着城上大聲喊到,“滿清無道,馬化龍、任武、白彥虎之流更是不惜千百萬回回身家性命,甘願爲虎作倀的*敗類。只有太平天國和天朝紅軍,纔是我們所有各族窮苦百姓的救星。眼下固原已經四門被圍,父老兄弟們,不要再爲了那些煽動回漢衝突,只顧謀取自己的私利的頭人們做炮灰了,尤其不要成了陝西那些殺人如麻的回回敗類的擋箭牌。我在這裡再次重申天朝的政策,半個時辰之後,放棄抵抗、主動開城者,一切既往不咎,我董福祥就是樣板。否則……”
董福祥一拉戰馬,手中的馬鞭子朝着身後的刑場一指,“回亂巨孽任武,就是他的下場!”
“轟……”強大的軍陣裡沖天一聲炮響。
“剮!”隨着刑臺上祁寶相的一聲令下,數萬個喉嚨裡同時吼出同樣的一個聲音。
“爺啊,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第一刀沾身,任武渾身痙攣,腦袋死命地向上一擡,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嗡……”城上蒼蠅般的一陣亂。
“他媽的,有種你們就來攻城,這樣對待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人算什麼好漢!”人羣裡不乏像捶胸頓足的赫明堂這樣的東西,他們有的哀聲鬼嚎、拍牆踢城,有的跳着腳對着城下大罵,甚至有的還抽刀掄叉,大有衝出城去一決高下之風勢。
不過,更多的人卻是心裡發冷,渾身抽搐。他們不僅看到了跳動和閃爍在任武身上的刀子,還看到了數萬雙眼睛裡正噴射着的怒火,這股怒火,不久就將湮沒整個的固原。
狠啊,真狠!不錯,是狠,可當張遂謀等天國將士就在這固原城中,被任武等人凌遲的時候,又有多少人會有這樣的感覺?
時間在一刻一刻的過去,任武的哭嚎和哀求漸漸地低落,飛落在刑臺上的肉片,早已不止百十片。
“剮!”數萬形同監斬的將士,每隔一定時間,都還會在異口同聲地怒吼。
城上,不知不覺間,已然沒有了開始時的那麼多“好奇”的人。時不時地,總會有人左右旁顧之後,偷偷溜下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