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蟾兒立刻將竹簍拋入江中,自己則戒備的站在了長寧面前,沈摶很滿意玉蟾兒的舉動,他要的就是這般把孫女當成一切的靈寵。
“哈哈,圖南老友還是這般警覺。”朗朗的笑聲響起,長寧尋聲望去,就見一名手執一根青碧的竹杖老者大步朝他們走來,這名老者身着葛布的單衫,貌相清癯高古,滿頭白髮,頷下三絡銀髯,腰間懸了三個紅皮小葫蘆,看年紀應在八十以上,神情動作卻甚輕健,一望就知不是庸流。老者身後還跟着一名跟長寧年紀差不多的男童,相貌靈秀,雙眸神光湛湛,英氣勃勃。
“原來是人虎兄。”沈摶看到這位老者,臉上浮起微笑,“當年一別,已有五十年,惜羽兄今日可好?”
“天爲羅帳地爲氈,有什麼不好的。”老者灑脫的大笑。
沈摶對長寧道:“這位是你賀師叔祖,他劍法極高超,你要能受他幾句指點,這輩子都受用不盡。”
長寧上前行禮,“長寧見過賀師叔祖。”
老者朗朗而笑,從懷中取出一隻竹匣,“師叔祖也沒什麼好東西,這兩顆果子是山上採來的,你就當零嘴吃吧。”
“多謝師叔祖。”長寧雙手接過。
老者問沈摶,“這孩子是你徒孫?”
“我沒收徒,哪裡來的徒孫?她是我後輩。”沈摶說。
老者賀人虎指着自己身後的男童道:“這孩子也是我血脈後裔,名應麟,今年十一歲,你們就以師兄妹相稱吧。”
賀應麟上前先給沈摶磕頭見禮,收下沈摶給的見面禮後,才轉身跟長寧見禮,長寧還了半禮。
沈摶和賀人虎在處入道時就是好友,老友許久未見,自然要痛飲一番,但沈摶船上僅有幾罐他這幾年釀造的果酒,連下酒菜也是豆乾、果脯之類的素食,他不禁大搖其頭,“這麼不過二十年不見,你不光相貌變了個樣,連口味都越發跟那些禿驢一樣了。”
賀人虎的話讓長寧心中微動,看到祖師伯那麼年輕,她就開始懷疑阿翁現在的樣子不是他的真實相貌,但這懷疑她目前是證實不了了。
沈摶說:“我又不愛飲酒,帶那麼多酒做什麼?你想喝什麼酒,派人去買不就得了。”
賀人虎接下腰間懸着的大葫蘆遞給賀應麟,“你去鎮上酒肆打一葫蘆酒,再讓他們做一隻燒臘燻雞,記得要選最肥的母雞,用松木慢慢烤,雞皮要烤脆、雞油不能透出雞皮……”賀人虎仔細囑咐了徒孫一番,“那雞做起來比較麻煩,你不用太急,在那裡等一會。”
賀應麟應聲接過葫蘆,那隻葫蘆原本只三寸大小,落到賀應麟手中足有一尺長,賀應麟一隻手就穩穩的拉住了。賀人虎笑眯眯的問長寧:“要不要跟師兄一起去集市玩?那裡有好玩的雜耍。”
長寧見賀人虎似乎有話跟阿翁說,也識趣的拉着玉蟾兒離開。這時天色已晚,月兒尚未至中天,水色天光,似晦還明,江邊漁火明滅,夾雜着畦壟間蟲鳴蛙叫聲,顯得暮色十分幽靜。
玉蟾兒等離岸邊遠了,才拉了拉長寧的手,小聲的輕喊,“姑娘。”
“怎麼?”長寧偏頭看着她。
“不是說我們吃素才能清修嗎?”玉蟾兒小聲問,“爲何那位真人會吃雞?”她從小就被祖父教導不能殺生,不能吃葷腥。
“你聽過一句話叫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嗎?”長寧想了想說。
玉蟾兒點頭,“聽過,但是阿翁說這句話是道濟聖僧說的,也只能聖僧才能做這件事,我們不能做。”
“對。”長寧說,“道濟聖僧會說這句話是因爲他能把吃進肚子的死肉,變成活物吐出來,我們一般人沒這個本事,所以不能學。不過賀真人已是金丹大修士,跟我們不同,他即便吃了這些葷腥,也不會影響他的修行。”
玉蟾兒恍然大悟,“原來賀真人吃了烤雞,還能吐出一隻活雞出來,他真厲害!”
長寧:“……”她覺得賀真人應該沒那麼大的神通,他估計是不禁葷腥,可那是人家修煉法門,她們學不了。
玉蟾兒的話讓賀應麟腳下略一停頓,忍不住回頭側目瞄了長寧一眼,她正眉眼彎彎的看着身側的小蛤妖,對它不像是靈寵,倒像是姐妹一般,居然還有耐心教一隻小妖怪。
賀應麟輕車熟路的走入集市上一間熱鬧的小酒肆,裡面的店家都認得賀應麟,遠遠瞧見他來了,就上來行禮,“小公子,你今天還是來打酒嗎?”
賀應麟將葫蘆給他,“全部打滿,再來兩隻燒雞,幾碟精緻些的素點。”
“賀公子,現在烤雞時間會不會太晚了,起碼要大半個時辰。”店家作揖道,他們是小村鎮,沒有宵禁時間,可他不願意大半夜的還替人烤雞。
賀應麟從懷中取出一錠細絲大紋銀,“我們可以等。”
店家看到銀錠眉開眼笑,“小公子稍候,我這就讓閨女去烤雞。”他又瞄了一眼賀應麟身側的長寧,見這垂髫女童衣飾華美,生的融粉凝脂,端的精緻已極,同賀應麟站在一起如金童玉女般,笑着對長寧道:“這位小娘子可愛喝酸梅湯?我前幾天熬了一罐酸梅湯,已經鎮在井裡大半天了。”
賀應麟對長寧道:“師妹,不如我們就在這裡的雅間等一會?雅間裡可以看到外面賣藝的耍把戲。”
“姑娘,阿翁就在附近,我們去找阿翁吧。”玉蟾兒對長寧咬耳朵,玉蟾兒跟龜老之間有特殊的感應。
長寧也想先找到龜老,賀真人想跟祖父單獨談話,龜老回去的話也只能在外面候着,還不如跟他們一起在酒肆等,她對賀應麟說:“賀師兄,我跟蟾兒想去附近走走。”
賀應麟道:“我隨師妹一起去。”人是他帶出來的,他可不放心讓她一人在街上亂走,不頂事的小蛤妖被賀應麟直接忽視了。
天色昏暗,路上小攤販上都點上了油燈,將整個集市照的透亮,長寧這一路走來,見過的村鎮都早早的熄燈休息了,想不到這個小鎮晚上也如此熱鬧。
賀應麟看出了她的疑惑,“離這裡不遠就是一個港口,每年都會往來很多海商的商船,商船會引來很多行商在此暫住,城內有宵禁,村鎮沒那麼嚴格,這邊村鎮晚上都很熱鬧。”
“這裡的海商都是去其他大陸的嗎?”長寧問,祖父要去其他大陸,就是乘坐這些商船嗎?
“去其他大陸的不多,我們中洲附近也有很多小島嶼,島上有很多別與中土的特產。”賀應麟微微笑道,“我們賀家就在附近的一座小島上,師妹有空可以來我家做客。”
“好,我家也在島上,師兄下次也能來做客。”長寧一笑,笑容漫爛。
三人一邊走一邊出來城鎮,往江邊走去,玉蟾兒一面感受着祖父的方位,一面則嘀嘀咕咕的跟她說:“姑娘,這裡一點都沒有笠澤湖好玩,笠澤湖晚上還有好多小夥伴陪我一起玩……”
賀應麟沉默的跟着兩人身側一言不發,長寧看出他不怎麼太愛聊天,也沒跟他多說話。月下江面猶如一條閃着銀輝的玉帶,水聲滔滔。
長寧似隱隱聽到前方的喝呼聲,她也沒有在意,以爲是某些漁家在岸邊談天說笑,但賀應麟卻神色凝重的攔住了她,“沈師妹小心。”
“賀師兄怎麼了?”長寧問。
“前面似有打鬥聲。”賀應麟已是築基期,一眼就看出長寧只差臨門一腳就能邁入築基期了,這點距離她聽不到聲音嗎?“師妹沒聽到前面有聲音?”
長寧側耳細聽,漸漸分辨出那些吵雜聲是兵器相擊的聲音,她臉微紅,“我沒注意。”
賀應麟瞭然道:“師妹沒江湖經驗,難怪分辨不出。這裡是長江的一段分支,又毗鄰大海,水產豐富,來往的客船極多,故江上的盜賊也多,想來前面也是江盜作怪吧。”
長寧說:“師兄,我們去前面探探吧,如果真是江盜害人,我們也能幫一把。”
“好。”玄門弟子在外行走,長輩都會要求他們多積修外功,以助將來渡劫之用,賀應麟年紀雖小,卻也隨賀人虎連挑了三五個賊窩,等閒江湖高手,即便十來個也不是他對手,聽長寧一說,自然一口答應,心中還想着到時多護着些師妹就是。
長寧讓玉蟾兒化爲原形收入荷包,玉蟾兒膽子有待加強,她可不想動手時還要擔心她安危。賀應麟直接使用遁術而行,長寧雙腳輕點,輕鬆的跟在賀應麟身後,她用的是輕功。修士都很注重*修煉,長寧要更重視些,她這段時間除了練劍修煉吹簫外,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凡俗武學上,輕功也是這段時間學的。她以前看修真小說,時常會看到主角陷入絕靈之地,靈力不能用,只能靠自身武力的情節,她就特別注意自身實力訓練。
賀應麟見長寧居然光靠跑就能跟上自己,且內息絲毫不亂,不由看高了長寧一眼,心中暗忖這位師妹到也不是他以爲的那麼弱。其實長寧論實力也不比賀應麟差多少,只是在安逸的環境待太久了,缺乏警覺心,雖被狐妖抓了一次,可最近她跟祖父一起遊山玩水,被護得好好的,哪裡還想得起古代跟現代完全不同。走野路的時候,即便沒壞人伏擊,也有野獸出沒傷人。
兩人片刻功夫就到了打鬥處,打鬥人中竟有龜老,龜老是異類修行,他脾氣溫和,生平從未殺過生,只放出了一隻龜殼擋住了所有人的攻擊,又苦口婆心的勸衆人有話坐下慢慢商議,總有解決的法子,惜攻擊他們的人絲毫不聽他的話。賣給他們鮮蝦的男童滿臉激憤的抱着一名婦人坐在地上,一頭黑犬護在兩人面前,對着攻擊的人狺狺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