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傳來的叫聲殺聲滿滿都是不利之聲,“疤面神”丁道頓頗爲不滿。
風起得很是時候,不僅吹遠了高處的雲使得這場已經細的落雨雨滴再有飄飛之勢,也同樣將低處的白霧煙氣漸漸吹散。
所以白霧中的人影也漸漸漏了出來。
還能站着的,自然比站不起來的更先從漸散霧氣中脫穎而出。
所以秦雋、言笑酬兩人的身形一左一右出現,等他們的面目也同樣清晰的時候,山道低處的人才能看清他們兩人都是帶着一副堅毅的神情面朝山道低處方向。
在場唯一身份成謎的蓑衣人皺了皺被斗笠影子遮住的眉頭,雖然早從叫聲中聽出玄牝門兩場失利的事實,此刻親眼見到這兩名敵人精神奕奕還是很難讓人接受。
“疤面神”丁道頓的眼光卻不落在這兩位剛剛戰勝玄牝門人的青年身上,而是從他們之間越了過去,和另一股目光相觸。
兩股目光一觸之下,“疤面神”丁道頓露出猙獰之笑,金山派掌門嶺天龍擠住雙眼間無眉之骨。
這兩人互相之間並沒通名,已經認定對方爲值得自己動手的對手,眼中並無他人。
金山派掌門嶺天龍實力完全的時候,運出曾能和那“切利支丹”中的恐怖雙刀武者新免武藏一較一時之長短,此時斷臂之傷外信心更比之前要弱,對上“疤面神”丁道頓那過人的氣勢都生不出必勝之心。
對“疤面神”丁道頓也是一樣,之前他替“奪眼西風”攔阻修羅道五當家的使者時意外被中間插手的一名瘋子高手擊退,只是觸及那股掌風便覺得那人武功之高實在到了莫名其妙的地步,一腔鬱結壓到如今見玄牝門人失利在胸中越滾越大,只想抒發在龐然大物之上,一展自己的能爲。
曾經一度敗給“雙面刀鬼”梅傳仁的丁道頓相信,自己如今的武功應該已經超過了這幾年在江湖中銷聲匿跡的“雙面刀鬼”纔對。
他恨不得馬上擊退兩個敢於俯視自己的狂妄小子,趕緊去用這名光頭高手敵手的身子來試自己如今的實力。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丁道頓有心上去,蓑衣人突然道:“丁先生,玄牝門人有一點說得對,那批貨物如果失落玄牝門也有難脫之責。
此時丁先生貴爲相助客卿,不必在此犯險,還請退回去,此間如果有人要留先生我可以代爲一擋。”
“笑話!”丁道頓斥道:“剛纔你還信任這羣玄牝門弟子,結果他們弄了這麼多玄虛也仍是三敗收場,這種情形下若再逃走,我‘疤面神’威嚴何在?!”
“疤面神”和“丁先生”?嶺天龍到此纔想出這麼一號人物,把想到的身份和這名疤臉敵人聯繫到一起。
就在此時,山道高處殘留小股白霧之中,卻傳來尖細短促的人聲:
“你的威嚴是不是笑話我還不管!
我不管你是不是什麼江湖裡的前輩,你就算要辱我的師門,也絕對不該順便辱我玄牝門的林霹靂啊!!”
聽得此句,蓑衣人馬上擡頭望去,喜道:“丁先生,看來不是三敗,而是兩敗一勝啊!!”
最後的霧氣散去,果然那賊眉鼠眼披散頭髮的林霹靂仍然挺身立着,雙袖也垂得頗爲悠然,反觀最後從霧中露出樣子的“懸命一字簡”氣喘連連面目狼狽。
林霹靂這副尊容一旦笑起來,顯得比在場任何一人都更像小人得志:“嘿嘿,看來師父說的話有時候也全是狗屁。
什麼機關妙術以巧以智,
能輕易勝過江湖龍蛇,到了最後還是我林霹靂自己的實力最爲可靠啊!”
秦雋、言笑酬這才各自趕緊回身,一回身看到林霹靂和簡約的樣子便知那位簡大俠之後居然是悶聲吃了大虧,各自不知是怎麼回事。
蓑衣人趁機又對丁道頓道:“丁先生,看來玄牝門之戰尚未結束,這裡還是交給林少俠吧!”
林霹靂顯得更加得意,笑道:“哈,交給我就交給我!
我早說過了,世上哪裡有師兄被師弟超過去的道理?!
四位詹師弟也真是丟臉,第一次和外人動手便敗得這麼慘……
我這做師兄的不幫他們討回這個場子,也是面上無光啊!”
秦雋雖然討厭剛纔自己對手燕五那股裝腔作勢的調調,卻也同樣不喜歡林霹靂這種淡然談論自己同門師弟死狀的態度,馬上喝道:“你還算是個人嗎?他們好歹是你同門師弟!!莫名其妙!!!”
言笑酬也是摸摸鼻子,帶着點笑諷刺起來:“你們玄牝門到底是怎麼回事?
兩個一表人才看上去像是人中龍鳳的,偏偏都是雜魚。
反觀閣下尊容……長相像是雜魚,聲音像是雜魚,性格更是雜魚中的雜魚,倒偏偏表現上又不太像雜魚的樣子。”
林霹靂尖細急促的聲音帶個“哼”字起頭,聽起來更像是小人物大放厥詞:“哼,我怎麼知道,我都說了世上沒有師弟能超過師兄的道理,可你們好像偏偏不信啊。”
要說“師兄絕對超不過師弟”這可卻又是歪理中的歪理,秦雋聽了這話差點白眼給他翻過去。
秦雋差點把“火哥”何火全當做例子給他脫口說出去,可轉念一想,沒事爲了這麼個混球酸損“火哥”做什麼?
言笑酬、秦雋開口騙這人碎嘴,實際上確實也不是爲了在嘴上戰勝這人,眼看林霹靂雙脣一碰又要開口,兩人連眼神交會都不用。
““好機會!!””
異口同聲兩聲起,發出聲音的秦雋、言笑酬同時各挺刀劍衝了過去,要趁機將林霹靂從簡約身邊逼開!
林霹靂本來要說什麼,見勢也轉而改了一句:“好你們老孃啊?!”
說着,林霹靂也是長身暴起,如兔起鶻落一般向低處兩人竄過去迎戰。
簡約趁機穩了一下氣息,同時開口警示秦雋、言笑酬兩人:“小心!!我分不清這人到底是煉體者還是煉技者!!”
“懸命一字簡”的這句提醒要說適時也適時,畢竟這句傳了過去秦雋、言笑酬、林霹靂三人才到了適合交鋒距離;要說不適時,林霹靂已經飛起一腳,藉着手長腳長的優勢先一腳踢中了言笑酬向前遞劍的右手。
這一腳勢大力沉,言笑酬仍是用煉技途“身從意發”境界威能通過劍身將勁力漸遞劍尖的用法,手腕中腳時勁力已經到了劍身上,全然無力相抗,手被踢開不說長劍還差點飛了出去。
隨後言笑酬踢中言笑酬手腕的左腳落地一蹬,又是一記直劈之掌重重襲向前方,秦雋一把撞開言笑酬身位橫刀以對。
秦雋本該把長刀擺橫,以刀刃去斬這一隻肉掌,可既然替言笑酬接招接得倉促,不自覺將“夏姬八斬法”中最強守勢之招“宣後拒囂狂”自然運用出來,乃是以刀身先去彈林霹靂這記劈掌無招之招。
這一次,秦雋沒有能彈開,後續的一斬一劃自然更沒施展出來,他給一掌擊在刀身上帶得連退兩步。
煉體者?秦雋馬上判斷這應該是煉體途“超脫血身”境界威能漸進勁力,才能使得這招追擊之招仍然顯得如此霸道。
可隨後,秦雋退中想橫刀一改回擊一記,卻感到勁力不散,受擊刀身勁力擴散帶動手肘使得一瞬之間難以動彈,這又像是用上了煉技一途“身從意發”境界控勁的後效。
怪不得“懸命一字簡”簡約分辨不出,秦雋此刻親身體驗之下一時也沒法判斷這林霹靂的特色。
簡約就是在林霹靂如此古怪的表現之下,加上夜盲症症頭本來就讓簡約更加吃虧,以至於連續被創在身。
到了這時,簡約已經回穩些氣息,又在旁觀角度運足其他幾感通感,終於對林霹靂的特點有了些猜想:“他是煉技者!”
這句話不出也好,一出言笑酬、秦雋各自都表情古怪,顯然有親身體驗的他們並不能同意這個判斷。
好在林霹靂本人習慣了用自己那尖細嗓子碎嘴,此刻也用碎嘴回了句簡約:“真難爲你居然看得出來!!
煉途什麼的,麻煩死了,老子聽說煉體途最爲適合武鬥,專門鍛鍊功體練來練去也沒法突破什麼初境。
明明我林霹靂一身橫練功夫已經讓我體能比尋常初境煉體者都高出一大截了!”
這就是玄牝門林霹靂的真相,玄牝門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知識,居然也知道煉體一途在“四大共途”中最適合武決,林霹靂一聽之下因爲他本身就是急功近利的性子,乾脆全然放棄其他方面的鍛鍊全心練起來功體方面,可練到身子骨如鐵似剛仍然沒能突破煉體途的處境“超脫血身”境界。
人的資質在哪本來就沒法強行改變,如果林霹靂的真相只有如此簡單,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好像比詹小樓四兄弟和那燕五加起來都更難纏。
偏偏林霹靂的獨有煉途,對他這種性格和因此性格而造就的練武之路頗具奇效。
獨有煉途躁途,是天下間極爲罕見的一條獨有煉途,進入者越是心浮氣躁,反而越顯奇效。
躁途第二層境界“拾金不耐”威能,使得林霹靂這種練武法成了最適合他的練法,臨敵之時只要越像個雜魚一樣臨場浮躁,其他方面比如“四大共途”或者已經練出的強橫功體,都會自動配合他的行動發揮到完美的程度。
所以只要林霹靂攻防之時足夠浮躁大意,他擊出之後威力和破綻反而會因爲包括煉途威能和體格等因素自動完美配合而顯得破綻較少威力更強。
和“懸命一字簡”交手之初,林霹靂多少還有性子履行玄牝門中教誨,嘗試一下所謂“以智以巧機關制敵”,兩合之後他就沒了常性,亂鬥之下反而攻防騰挪強得簡約這種拳腳纏鬥高手也沒法應付。
林霹靂確實從長相到個性都符合“雜魚”兩字,偏偏他的資質在這裡,這獨有煉途躁途讓他縱是雜魚也可稱得上是“雜魚之王”!
言笑酬手上淤傷已經重到影響運劍,林霹靂本來就是小人性子,哪裡肯放過這一點?
只聽得林霹靂再次壓低身子鬼魅般竄到言笑酬身前論起拳頭,口中大叫道:“嘿嘿,你不行了?!
就讓我林霹靂用獨創的‘霹靂神拳’送你一程吧!!”
話說出口同時林霹靂雙手成拳掄了起來,如挾風雷氣勢。
秦雋親自用尖刀接過一掌,自然能夠想象之前言笑酬手腕上中的那記踢腳到底有多重,趕忙再次從側面施展“夏姬八斬法”馳援之招“幼灌援孤宛”相救。
再次代言笑酬接招,秦雋心裡只想罵街:這哪裡是什麼“霹靂神拳”,根本是“王八神拳”!
林霹靂掄出來的“王八拳”,那也是強橫到江湖中難能一見的“王八拳”,威力和勁力運發方向都讓這連環掄拳便以尖刀利刃也難擋。
秦雋本來取巧用“銀鱗陷陳”名鋒信息入腦特性輕取了玄牝門的燕五,此刻被“王八神拳”壓制之下不止刀架不過來身中兩拳,更是連想抽手再亮“銀鱗陷陳”以名鋒信息入腦之用換喘息機會都沒法子。
好在林霹靂仍是雜魚心性,旁邊擊來一記劈空掌力,便不自覺先退避,才讓秦雋得到抽身退後之機,抽手按在背後“銀鱗陷陳”布纏刀柄之上。
“秦雋、言笑酬,退到我後面,這一戰還是我的!”
出口之人,也是剛纔出劈空掌力相援的人,自然就是已經回穩氣息的“懸命一字簡”簡約。
林霹靂換上一臉壞笑,面容在他尖細語聲配合下顯得更加猥瑣幾倍:“嘿,你的口氣倒是不小!
緩過勁來了?!
敗軍之將還敢言勇啊!!好,就讓我玄牝門的林霹靂大爺給你個死得瞑目!!”
秦雋突然想到什麼,問道:“簡大哥,你的眼睛……”
簡約只是點點頭,不讓秦雋多說,待到秦雋、言笑酬果然退到自己身後,他心道應該敵人裡沒有能不在自己雙眼所及範圍內的了,這說不定是個好機會。
秦雋的老家在建安一帶,向來也是出海爲主業,船員中本來就有夜盲症的患者,所以秦雋才能判斷出這其中有些其他的原因來。
凡是夜盲症的患者,犯症都是在光線暗淡的環境,此刻天色將白,雲也給風起吹散,縱仍有將停未停細雨,哪裡算得上暗淡?
可“懸命一字簡”簡約居然仍是一副夜盲症症頭髮作的模樣,他當然並不是單純患了夜盲症。
秦雋身邊本來就有個極爲親近也同樣身有古怪缺陷之人,所以他能猜到一種可能。
簡約雙眼中漸有神色,突然間他視力悄然已復。
這是短暫的恢復視力,一眼看去,簡約果然如同自己猜想能將所有敵人一次收攬視野。
很好,他心想!
林霹靂馬上向簡約衝了過去,邊衝也不忘碎嘴:“去死吧!!!”
下一刻,不止林霹靂,就連稍遠的那名蓑衣人和“疤面神”丁道頓,同時感到一股怪異感覺從心中升起。
而這三人都算是敏銳的武者,馬上也各自感到自己身周如同被一股規則的立方六面無形牆壁往身上壓來!
丁道頓手按兵刃,神情嚴肅,他身旁的蓑衣人則亂了分寸,忙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林霹靂距離雙眼如同放出異光的“懸命一字簡”簡約最近,這一怪招的效果在他的身上也最爲彰顯!
林霹靂如同撞在空氣牆上,尖細聲音怪道了一句“搞什麼”伸手便向四面亂擊。
擊到每一處也是被無形牆壁彈回,林霹靂肆意亂擊,反而是身周空間不斷被無形牆壁壓榨。
眼見對手詭異能爲,“疤面神”丁道頓馬上改變心意,趁着六面壓力未能成型揮出強勁一擊破去自己和蓑衣人身邊無形桎梏!
“退!”丁道頓一聲之下, 蓑衣人六神無主只有聽之,這兩人逃得頗快。
逃了兩個,簡約眼中看着一切,卻只有看着他們離開,如果這兩名看起來也很難辦的敵人意識到他這招只能用一次,失去行動能力的他將成同伴負累。
六面無形壓力彷彿將林霹靂整個人壓入一面懸空鏡子之中,僅剩了他薄薄一片。
林霹靂尖銳急催不耐煩的話仍能從“鏡”中清晰傳出來:“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簡約毫不遲疑,既然兩個敵人已經遠遁,收拾當下之敵就是重中之重!
於是他運足一拳,打碎林霹靂所在之“鏡”,無形破片粉碎飛散,林霹靂身形再復厚度。
可隨着封住林霹靂身形“鏡子”粉碎,林霹靂也如筋脈寸斷,一股橫走勁力顯然來自簡約重拳,在他全身迴盪破壞,再復原型的林霹靂四處血脈爆開。
“你、你這家、傢伙好意思說我們是變……戲法……”
最後發出的乃是雜魚般感慨,堪稱“雜魚之王”的玄牝門男人終於也這麼身倒魂隕,全身墮入泥濘。
果然如此,秦雋知道自己的猜測沒有錯。
“夜盲症”其實就是“孽胎”缺陷,殺生後總要留下線索渴望萬事都能有個最後的了結,又如何不能看做是一種“孽胎”特有的執着?
林霹靂實力不凡,最終也是擺在“懸命一字簡”簡約的“孽胎”異能“鏡柩死棺”之下。
簡約也同時倒下,“孽胎”的“異能”越是強大,往往副作用也就越強。
夜雨已停,諸戰也畢。